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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结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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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复杂。

世间不公之事常有。

是屈服,还是直面不公,所得结果,并不好说。

善恶是在一念之间,可多数是恶心向恶,便会离善。

陈六在房中摆放好换回身体所需的东西。乾渊尊用清水净面,洗去脸上泪痕之后长叹一口气,眼中仍旧带着悔恨。

屋子里气氛不太好,每个人感触皆是不同。

乾渊尊沉默许久,在陈六放下酒杯之时与陈生说:“让小友见笑了,不过我这心里不哭不舒服啊!当年宁修来找我,我看出他修为已废,可当时我正在救助河西罗族,故而让他等我去寻他。我本想之后找他也可,没想到那一别竟是天人永隔。我这老友啊,过于正直,却见惯了不公,不说也罢,不说也罢……”他摆了摆手,十分伤心道:“当务之急,是要让他解脱,避免有人利用他。等此事结束,我会在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陈生问:“你要如何公之于众?”

紧抿着唇,难得冷面的莫严说:“办法总是有的,大不了我回云城,以天狐之名上京找皇帝。”

陈生听到这里点了一下头,平心静气地问他:“你知道宁修为什么没杀李尹吗?”

越河县主吸了吸鼻涕,思索片刻:“心善却被威胁?”

陈生没去看她,只拿出手帕递了过去,严肃道:“不是。他是绝望了。”

掐着薛离脖子的京彦沉默片刻,不理翻着白眼拍打他手臂的薛离,一针见血道:“他是愤世嫉俗,亦是对世人无望。赤鸿尊知道,他是能杀得了李尹,但天下李尹却不止一个。李尹猖狂,狂于当代情势如此。李尹依仗的是强权,而如果当日来得不是赤鸿尊,如果当时被构陷的只是普通百姓,那些百姓又该如何?……怕是状告无门,彻底变成铺路的石子。”

京彦冷酷地指出:“我想赤鸿尊是想到了这点才走了。他苦,苦得是强权遮目,失望人性贪婪,失望世间不公,失望世人无知,也失望于寻常百姓若是想要碰触李尹,根本不行。

他恨得是黑白颠倒。”

“没错,所以他其实是认可了李尹的话。他觉得人心向恶,世间不公,人命在恶人的眼中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最可悲的是,他所求的公道在世间没有。”

听到这句,莫严实在是气愤难忍。他所在的云城特殊,世人遇见天狐只会讨好奉承,从没有人敢惹天狐,也没有人敢将乱七八糟的心思带到天狐面前,故而云城是世间最平和安全的地方。而那在云城中长大的莫严,自然也没从见过如此不堪又可恨的人。

莫严既恨李尹,又恨当时抢钱的百姓,纵使知道事情已过,也仍旧放不下这事:“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事就这么算了?”

“不,只是这件事不该由你去。”陈生无比清楚宁修当时的心理,他微皱着眉,“陈年旧账不好翻,皇室就算知情也未必想翻案。你去,太后会碍于你天主子孙的身份妥协,而若问缘由,之所以能翻案,是因为她惧怕天主。这事放远了看,若是细究,与李尹以势压人并无不同。

那李尹敢欺辱百姓,只因他是李家子孙,士族高于贱民。你是正气,可你也是天主子孙。你去,是仙尊欺压朝廷,此举虽是好心,却与李尹大意相同。

而如今的朝廷该不该欺?

该。

若是往常,你要提起,我必然直接让你去。

让你去闹,闹又何妨?

可这次不同。

你去,不是宁修想要的结果。”

陈生说到这里眼神一点点的出现了变化,“因此此事,应该我去。”

他说这话时表情严肃,眼中似乎有锐利的寒光闪过,强势又坚定。

越河县主听到这里顿了顿,不放心地问:“你要做什么?”

陈生说:“没什么,你不用管。”

越河县主盯着陈生看了半晌,表情也变了:“你不让天狐以势压人,这说明你不会用修士的身份去管此事,那你是要以普通人的身份去状告已死的李尹?你可记得,我与你说过,李尹的子孙是现今的中书令?”

“那又如何?”陈生终于转过脸看向她,他沉着脸问:“我告他,跟他什么身份有关系吗?”

其实说这话时,陈生也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好,但脾气一上来,他很难平心静气地与人交流,因此别开脸,说:“你别管了,早些回府。”

陈生不是第一次撵越河县主走,可越河县主却是第一次走得如此痛快。

越河县主走后没多久乾渊尊也走了。乾渊尊决意赶快解决宁修一事。于是去找了枢阳尊和郭子,有意商讨破鼎之法。

陈生则留在家中,等着与京彦薛离换回身体。

陈六知道陈生虚弱,给陈生泡了一杯热茶。陈生一杯茶喝下,方才感受到一丝暖意,因看了叶女过往而一直冷冷的指尖也逐渐找回了温度。

陈生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也觉得自己经历过多。他曾认为,他早已拥有一颗坚定冷硬的心。可直到今日,一直觉得暮气过重,少有躁动的心突然不平地跳了。

血性悄然从骨子里最深的地方冲了出来,在他的耳边吵闹不休地告诉他,即使已经倦了,但他还是人,身为人的人性让他咽不下那口看到叶女沉入水中时的气,也看不惯李尹嚣张的神情。

今日的天空,有些过于沉闷了。

如今已是六月,空中无雨,说来也巧,眼下还有三日就要到那万兆节。其实万兆节具体如何陈生并不知道,陈生以往从未去过万兆节,一直嫌弃那日吵闹,尽可能躲着。

每逢万兆节,他便坐在廊下,每年都会目送陈家人穿戴整齐的离开府中,觉得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因此从未想过,这个在他眼中很平常的节日,竟会成为一些人梦中的奢望。

太讽刺了……

叶女死的那日虽是没有下雨,但天空阴沉的像是寒冬将至,似有一场大雪即将飞下。

而那苦命的女子本是好心,即使所遇不堪多过幸事,却也没忘了身为人该有的姿态本心。可即使这般努力,她最后也没有得到一点该有的夸赞和尊重。

陈生闭上眼睛,像是还能看到。

叶女死的那日蜷缩着身体,周围谩骂的声音正是苦命人一生最想回避的真相。

世人笑她下贱,骂她是娼妇,却忘了问她,这份不堪是她的错吗?

她靠在哪里,红色的衣摆最终沉入水底,像是害了病的红鲤,身上不断有鳞落下。鳞片不规则的飘散,在水中拉下一道忽明忽暗的前路。

陈生拖着尚且乏力的身体,忍着身体的不适之感,弯下腰,从床底拿出装着叶女的盒子,骨节分明的大手覆盖在盒子的左上角,摸过了上面的那朵描金芍药。其实选这个盒子的时候陈生并未多想,深红色的木盒上刻着几行小字,是陈秀秀一年上街时随手买下的。也因是女子用的木盒,所以木盖上有一朵柔美的描金芍药,用来装叶女,也不算太委屈了叶女。

如此想着,陈生放出叶女。

一个扭曲的身影从盒子里出现,出了盒子的人仍指向万来香的位置,死死地盯着万来香不放。

看到叶女,陈生此刻心中并无之前一般紧张的情绪,他靠坐在一旁,与叶女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望向不时有修士飞过的地方。那里有着曾经想救世人,最后却自绝离世的宁修。

那位当世最强的尊者,最后死在百姓一把简单的火中。

可杀死他的是火吗?

——不是。

而是他所望黜邪崇正最后却见荆棘满途的心。

杀死他的,是这艰难的世道。

这点陈生曾深有感触。

陈生望着万来香许久,斟酌着与叶女说:“有件事我做错了,还要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一旁的水鬼不看他,似乎只是一具没有感情的尸体。

陈生却并不在意,只道:“你来了许久,我却未曾以礼相待,也未曾与你说,我叫陈生,是如今望京的县尉。你知道县尉是什么吗?简单来说,我主管治安……”他说到这里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其实就是管一些杂七杂八的闲务。你许是不知,但我可忙了,只要是在望京发生的,什么家长里短的闲事都能找上我,但凡找上来的,我都要管。”

“我官职不高,琐事却多,但事情多点就多点,听君命,任君职,做其事。我既领了朝廷给我的职位,得了县尉该有的月俸,就要做些该做的事。”他说得认真,说到这里忽地笑了,“只不过我到现在也没正式走任,因此我还没领到月俸。其实县尉月俸不多,秀秀一个月买朱钗的钱都比我的月俸多。”

“对了!你知道秀秀是谁吗?她是我妹妹,虽貌不如你美,可在我眼里她是最好看的女子。她很勇敢,有年冬日我病了,她一个人拖着我下山,我们没有钱,她便站在街上大声叫唤,找来了不少的看客。她与人赌,说是若是能挨住对方三拳不叫,对方便给她两钱,若是忍不住叫了,便去给那人为奴为婢也可当妾,后来我醒时,她脸肿的像是猪头一样,牙都掉了。从那时起,我便决定,我要强势一些,我要努力,只有我变强了,我才能保住我想保住的人。后来我学了很多,终于强了一点……”陈生说到这里顿了顿,他与叶女聊着天,“虽然没变成什么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听听女子抱怨还是可以的。”

“是以,你见到我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你别看我官太小,我大小也算个官。”

叶女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她如今面容狰狞,神态木讷,舌头也不在了,怎么看都是没了自我意识的模样,如今就算想要说出冤屈,都没有法子开口。可即便如此,陈生还在自说自话,把对方当做人来进行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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