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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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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郎闻言忙给韩琦磕头,“确是那俩婆子命我们劫了她们家娘子,小人们只是想图财而已,谁想到她们竟趁机下狠手,将她们家娘子给淹死了,连跟踪过来的那俩打柴的都没放过!”

“依你之言,你们十几人在旁皆没有动手,只她们俩婆子杀死了三人?”崔桃质问。

陈三郎忙道:“小人们有罪的,小人们确实动手了,但小人们只是想把他们三人绑了起来,吓唬两下罢了。也怪小人们年纪轻,激动起来就说话不过脑子了,不小心把她们俩跟我们合伙的事儿给说了出来。谁想那俩婆子心狠呐,趁机就将他们踹进了水池子里,把三人都给淹死了!

她们说事已至此,如果不这么做,大家都得倒霉。为堵我们的嘴,她们将胡娘子随身带的嫁妆大部分都分给了小人们,还让小人们去处置尸身,让大家就此把这事儿忘干净了,以后谁都不准提,不然大家就一起坐大牢。”

陈三郎接着表示,他们都胆儿小,正好那时候青窑来人了,他们不敢冒险运尸出去,就暂时将尸体掩埋在砖窑旁的沙堆里。

他们知道那砖窑不用了,沙堆暂时没人动,想等着回头得机会的时候再将尸体运走。但他们这些人谁都不敢再去碰那三具尸体,拖着拖着时间就长,便想着那么长时间尸体都烂了,化成白骨了,也认不出来什么,便是挖出来也不怕,所以就干脆不管了。

直到前些日子开封的人来查,他们才得知那三具尸体居然变成了干尸。

“小人们素日偷奸耍滑,吓唬人占便宜,是小人们不对,小人们有罪,但小人们真的没有杀人啊。求韩推官明鉴!”陈三郎大呼喊冤,给韩琦磕头。

韩琦便问陈三郎,可记得事发那日具体是哪一天。

陈三郎:“五月二十八,小人平常不怎么记日子的,但是因为那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所以小人记得特别清楚。”

韩琦又问他在五月二十八日那天什么时候劫人,陈三郎回答是在下午。

“当时可下雨了?”韩琦再问。

陈三郎愣了下,皱眉仔细想了想,“记不太清了。”

再用同样的话去问孙婆子和周婆子,两人也答了同样的日子,是在午后出发,是否下雨她们也都说记不清了。

随后,王钊带人接着审问了跟陈三郎一同被抓的十几名跟班,所有人口供一致,跟陈三郎的描述所差无几。

“既然他们早已经知道开封府查到了干尸,若提前做好了准备串供,也实属正常。”崔桃倒并不认为这些证供全可信。

“那到底这两帮人谁说的是真话?”李远觉得自己把脑瓜皮挠破了,也想不明白。

好容易这发生在一年多前的案子终于有眉目了,查出来的嫌犯俩帮人还各执一词。李远急得现在只恨自己当时不在现场,这样就能知道真相了。

崔桃望向韩琦。

“据本地县志记载,五月二十八上午天晴无雨,至晌午突然变天下了大雨。胡氏在大佛寺礼佛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为何偏偏在这日下雨的时候,急着赶路回家?”韩琦道。

县志记载的天气情况,必然是准确得,肯定比陈三郎、周婆子等人准确得多。

“必然是出于什么缘故所以才着急回去,而这个缘故孙婆子和周婆子并没有讲述,可见她们二人在这事儿上撒了谎。”

崔桃应和之后,话锋一转。

“但陈三郎等人的证供也有问题,俩婆子若真是心狠之人,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喊来陈三郎等十几个人帮忙动手。她们都是贴身服侍胡娘子的人,自己动手的机会有很多,何必让那么多人知情,平添风险不说,还要平分钱财。”

韩琦点头赞同崔桃的话。

李远听完这些话就更糊涂了,他挠了挠头,认真地捋了一下,“也便是说,人确实可能是陈三郎他们所杀?但是两个婆子也不算无辜?”

“两方皆在撒谎,”韩琦总结道,“皆说着有利于己方的证词。”

罪犯想要通过狡辩,来逃脱重罪惩罚。这种情形在案件审理的过程中十分常见。

崔桃令王钊取来金步摇的图,分别去问俩婆子和陈三郎等人,他们是否见过这金步摇,去向又在何方。

陈三郎等表示见过,他们把金步摇从胡连枝手里抢过来之后本想留下,但是被俩婆子拿走了。俩婆子则都表示金步摇被陈三郎他们拿走了。

崔桃便让他们双方当堂对峙,两方便在朝堂上互吵了起来。

“我这儿正好有几张言咒符,你们只要举着符纸发誓,一会儿说完了,纸一烧便会灵验。”

俩婆子当即发毒誓说那金步摇他没拿,她们不得好死,一家子都不得好死。

到陈三郎等人这,却有几个人明显露怯,犹犹豫豫之后才跟着陈三郎那样举手,跟着发了毒誓。

陈三郎应对堂审的态度,的确嚣张,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受审,崔桃可能也难判断出什么。但架不住他们人多,总有人心思软弱些,胆子小,便容易露破绽。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人应该是陈三郎等人所杀,俩婆子在这点上没撒谎。

崔桃反而不审陈三郎等人,这些人明显串供好了,没有证据破他们,他们应该都会死咬着牙不认。崔桃令他们下去,先审周婆子和孙婆子。

崔桃随即便提及周婆子的儿子和孙婆子的女儿,“刚去看过他们,个个模样好,懂事儿爱笑。”

周婆子想到自己尚且年幼的小儿子,孙婆子便想到了自己即将待嫁的女儿……

“若非有你们出言挑唆,胡氏会在雨天焦急赶回家?下着大雨呢,陈三郎等人便是喜欢在路边扮劫匪吓唬人,也不该傻到在那种天气,不确定地在路边淋雨傻等。只有一种可能,他们确定他们会等来人。陈三郎说是你们雇佣了他们,这点应该属实,没有撒谎。”

崔桃的话,令周婆子和孙婆子都开始紧张地头上冒冷汗,身体微微地颤栗。

“此案若是你二人教唆指使,即便不是你二人亲自动手,也确系为主谋,该如何判刑?”崔桃看向王钊。

王钊高喊:“仆谋害主,罪加一等,斩立决!”

周婆子和孙婆子听到‘斩立决’三个字,吓得浑身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想想你们的孩子以后还会在外人面前抬得起头么?你们就是杀人犯!出嫁?谁敢娶?娶妻?谁敢嫁?那可是杀人犯的女儿和儿子!”

崔桃转头又问李远可愿意让自家女儿或儿子,嫁娶给这样人家的孩子。

“我疯了么!疯了都不会!我只想让他们滚远点!”李远配合出一脸嫌恶。

“你们就是主谋!”崔桃重复指认道,“不管你们是否亲手杀人,你们也是主谋!”

周婆子难以背负这样的名,惊得瞪圆眼,直摇头:“不不不,我们不是!”

“我们没杀人!我们没想胡娘子会死啊!”孙婆子也慌了,跟着辩解,“这不是我们的主意!不是我们指使的,是李二娘!李二娘!”

出来了。

崔桃不禁看向韩琦,此时他的脸色已经阴冷到谷底。因为他很清楚,牵涉到李二娘意味着什么。

惊堂木响彻整个公堂。

周婆子和孙婆子都不敢再撒谎,相继老实招供。

自从胡连枝离开李家去了大佛寺后,李二娘就会时不时地派人去找周婆子和孙婆子,不是送钱就是送物,嘱咐周、孙婆子好生照料胡连枝。周、孙二人本就是看着李二娘长大,对李二娘的感情更深厚些。她们见李二娘如此善解人意,不禁更心疼起李二娘来,也知道李二娘如此牵挂胡连枝,实则是希望胡连枝能给她一个机会,为她和韩六郎的姻缘牵线。

因为受了李二娘太多的好处,俩婆子因而觉得胡连枝未免有些不近人情。都是一家人,也不是要人家强娶,怎么就不能说道两句,帮忙引荐一下?虽说以前是闹过不愉快,可亲戚之间哪有隔夜仇?

周、孙俩婆子便得机会就劝慰胡连枝。奈何这次胡连枝一点都不像她刚嫁进门那时候听劝,任凭你磨破嘴皮子都没用。

周孙俩婆子只能在心里埋怨胡连枝不识趣,却也无可奈何。

至五月中旬,李二娘亲自去了一趟大佛寺,与周孙二人商量着,不如想个主意令胡氏早日归家,令她尽快与她爹爹和好。周、孙俩婆子早就腻歪了寺庙里的清苦生活,一则确实觉得俩夫妻分离久了不合适,二则她们自己也惦念着家里的孩子们,所以俩人立刻举双手赞同李二娘的想法。

“佟婆子随着李二娘一起来的,她问我们如今有一个机会,愿不愿意帮二娘一把。她说胡娘子是不论怎么劝都铁了心的不愿意找韩六郎了,就不能光用嘴去游说她。”

因提及韩琦,孙婆子和周婆子都畏惧地望了一眼端坐在堂上首位的韩琦。

韩琦淡淡地回看她们,表现得异常冷静,目光更是冷静到吓人的程度,虽没见有多少恨意流露,却莫名地让被注视者浑身颤栗。

孙婆子嘴唇哆嗦着继续道:“她说该来一剂猛药,让胡娘子感动一回,许就有效用了……”

佟婆子由此提起她们这次来大佛寺的路上,碰见一群年纪轻的流氓装着劫匪吓唬人的情况。这若是安排一下,稍微吓唬一下胡连枝,然后让李二娘带人来救,胡连枝岂会不感动?

她们都知道胡连枝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再怎么样也要承下李二娘救她的人情,如此李二娘再央求她什么事儿,她断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了。

周、孙俩婆子都觉得这提议极好,愿意配合李二娘和佟婆子的安排。佟婆子便让俩婆子听信儿,回头按照她们的安排去做即可。

五月二十七这日,俩人接到佟婆子捎来的消息,告知她们务必要在五月二十八这天午后出发,另给了她们一封李二娘说自家爹爹病重的亲笔信,可在必要的时候使用。

佟婆子还告诉周、孙二人,出发后会有‘意外’,倒不必害怕,不过是做戏而已,随后李二娘就会带人赶来救她们。

周、孙俩婆子先试探了胡连枝的口风,见胡连枝坚持要等李朝乐亲自来道歉,才打算回李家了,俩人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次日晌午天下起了雨,俩人见这样,更不好劝胡连枝今日动身,只能假装焦急收到信的样子,告诉胡连枝老爷在家病重了。到底是自己的丈夫,胡连枝看过李二娘的信之后,哪能还继续留在寺内,当然选择急忙忙地赶回。

在即将抵达陈留县的时候,她们的车便被陈三郎等人劫了,被迫到了青窑。周孙俩婆子心里有数,没多害怕,但是胡连枝慌乱了。她取来随身携带的嫁妆,只把那金步摇藏在怀里留下了,便交出余数所有钱财,求陈三郎等人放了她们。

陈三郎等见钱眼开,哪有不要的道理,自然要收下。因天下着雨,衣裳被打湿了便贴着皮肤,有眼尖的人就瞧见胡连枝胸口藏着东西。陈三郎等自然觉得是宝贝,便要她交出来,胡连枝不肯,两厢抢起来,惹怒了陈三郎那帮人,便对胡连枝拳打脚踢,将其按进了水池里。这时那两名跟踪过来村民也被发现了,一遭被抓来按在了水里。

陈三郎等人都不过十几岁,年少气盛,疯起来下手没深没浅,等他们意识到出问题的时候,人都已经死了。

周婆子和孙婆子在旁都吓傻眼了。陈三郎等人也都吓傻了,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这之后,周、孙俩婆子就哭着喊杀人了。

陈三郎总算回了神儿,眼盯着周婆子和孙婆子,周孙二人预感不妙,吓得忙求饶。

这时青窑来了人,陈三郎便留下几个兄弟负责拦人,他则带着人将尸体抬走,令周、孙俩婆子挖坑埋尸,并威胁她们若是敢随便外道,他们这些人便会众口一词地说是她们杀的人。而且这半路劫持,本就是他们收钱受雇才做的,使钱雇他们的人都说了,有俩婆子知情会配合。

周、孙俩婆子自知她们也不清白,只能照做,乖乖闭嘴走了。她们在返回陈留的半路上,才遇到李二娘带着人赶过来。

李二娘出门时遇了点意外,赶上街上有人赶车拉了一车柴火堵住了路,所以才来晚。

周、孙俩婆子哭着跟李二娘道明了经过,李二娘也吓得不轻,没想到事情结果会是这样。后在佟婆子提议下,李二娘安排周、孙俩婆子去了梅花观住。本打算要她们俩在那住上两年,等事情彻底平息了,再编理由让她们现身。

崔桃和韩琦听了这个经过,觉得情况倒是基本符合逻辑了。

再之后,审问陈三郎等人,又令其与周、孙俩婆子再度对峙,陈三郎倒是嘴硬,还不认。但是当时在场却只是围观,并没有真正出手杀过人的几名少年却是把守不住了,终于肯招供说了实话。他们所述整个经过,都跟周孙婆子的供述基本一致。

他们还说,事发后,陈三郎还命他们收走了俩村民在路上遗留的两捆柴火和柴刀。

至于那个金步摇,陈三郎带着俩兄弟特意去了汴京一家叫珍宝阁的首饰铺卖了,那里对他们来说完全陌生,谁都不认识他们,而且选在汴京的大铺子也能卖上价。得来的钱陈三郎自然是均分给了大家,这样众人才会乖乖老实地闭嘴,谁都不怪谁,谁都保密不提那天的事。

“我……我们真没想到,就那么玩儿一下,戏弄他们一下,人就死了!”

面对众多兄弟的招供,陈三郎自然也没办法再嘴硬下去,痛苦懊悔地为自己辩解。

王钊从不在公堂上乱言,但这一次王钊没忍住,狠狠瞪着陈三郎:“真是个畜生。”

韩琦则静默坐在公案之后,漠然盯着堂下哭啼忏悔的陈三郎、周婆子、王婆子等人,半晌之后,他道了一声提审李二娘、佟婆子。

李朝乐等作为重要干系人,也当被羁押至开封府,候审待命。

崔桃和王钊一起带人去了陈留李家,因对周、孙俩婆子的调查和缉拿都是悄然进行,并没闹出动静,李家这边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崔桃等人一来,就将李二娘、佟婆子拿个准儿。可巧了,突击抓李朝乐的时候,他正躲在房中喝酒吃肉。李朝乐虽辞官丁忧,但出了孝期即可官复原职。如今此举,倒是让他以后都跟‘官’这个字无缘了。

李二娘和佟婆子被抓的时候,还是一脸疑惑不解,质问王钊等人:“你们有何凭据突然闯进来抓我们?”

“凭你们教唆杀人!”王钊怒道。

其实细论起来,二人教唆陈三郎等流氓劫车吓唬胡连枝,并不算教唆杀人,但恰恰是这种可恨的行为,害死了胡连枝,以及两名怀着正义之心的村民,这跟教唆杀人的结果也没什么分别了。

李二娘和佟婆子听这话,都吓了一跳,原本残存在她们心底的那些小忐忑徒然变大,成了没有尽头的恐惧。她们再听到什么周婆子、孙婆子和陈三郎招供了,二人彻底意识到:完了!

李二娘和佟婆子被架出去的时候,腿都是软的,须得被拖着走出去。

李朝乐被带出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二女儿居然是被绑着当犯人一般,她嘴边油渍还没来得及擦拭,咧嘴就喊:“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何还抓了我二女儿?”

“到了开封府你就明白了!”

崔桃懒得跟李朝乐废话,她倒是格外多瞅了一眼李二娘,的确身量苗条,略有几分姿色,但还不至于到倾城之色的地步。却不知她为何会产生‘给我一次机会见见韩六郎,他便会爱上我’的错觉?若无这个错觉,若不是非要争取这个所谓的‘机会’,去破除道德底线,自私而为,何至于会让胡连枝送命,让两名好心的村民送命?

人的愚蠢和贪婪一旦凶猛起来,真是突破常人的想象。

这次,李二娘终于得偿所愿,可以再见一次韩琦,不过是在公堂之上。

在被押至开封府的路上,李二娘已经吓得哭晕了两次,两次都是崔桃施针将人弄醒。后来见她又要晕厥,崔桃干脆插了两根银针在她脑袋上,可保她不必因受惊而中风。

韩琦见李二娘上堂跪拜的时候,头顶插着两根银针,不禁想起崔桃当初也如此过,命崔桃将银针除去。

“可保她不会再度惊厥晕倒。”崔桃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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