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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晚熟的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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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粱初红吾乡影视基地的旅游旺季到了。自从在我的家乡蛟河北岸拍摄过电视连续剧《黄玉米》后当地政府在电视剧所搭景观的基础上迅速把这里建设成了一个在半岛地区赫赫有名的旅游热点。每到五一、十一长假车辆排大队游人挤成堆。见到这样的热闹场面我感到有点儿不可思议。都是一些新造的景观什么土匪窝、县衙门有什么可看的呀。还有我家那五间摇摇欲倒的破房子竟然也堂而皇之地挂上了牌子成为景点每天竟然有天南海北甚至国外的游人前来观看。我实在想象不到他们能在这里看到什么。尽管我想象不到他们能在这里看到什么但是我也经常带着一些远道而来的贵宾去参观并且煞有介事地为他们解说当然我也可以不来但总是来。

大概在五年前我带着法国的一位作家朋友来看这个旧居在门口遇到了我的老邻居蒋二。其实他的原名叫蒋天下在阶级斗争天天讲的年代这名字能演绎出吓死人的结果幸亏他的爹是退伍军人家庭成分又是雇农根红苗正。起这样一个名字完全是无意所以也就没别的好说只是让他立即改名。他爹说就叫蒋天吧有人说蒋天也不行那就去一横叫蒋大叫蒋大也不行于是又把“天”字里的人撤掉蒋天下就这样成了蒋二。我亲眼见过蒋二抱怨自己的爹爹呀爹呀姓狗姓猫也比姓蒋好啊他爹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你怨我我怨谁去

“蒋二”我问“忙什么”

我早就听说蒋二借着我获奖的机会发了财。有人说你看蒋二真是财运来了拦都拦不住。他先是在旧居旁摆摊卖你的书然后又兼销当地的土特产什么剪纸、泥塑、草鞋、木雕……关键的是他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时低价买下了我的旧居西边那块扔满垃圾的洼地雇人推土填平迅速盖了五间屋又在原先的老屋和新屋之间搭起了一个大天棚在里边建设了几十个摊位然后又把这些摊位出租给做买卖的把那五间新屋租给了一个来自青岛的作家每年租金数万据说他扬言要娶一个二房太太。几十年前蒋二脑子曾经出现过一点儿问题村里人都把他当傻瓜看待但事实证明他是村里最精明的人。他前些年是装傻因为装傻在未免除农业税和各级提留之前他一分钱也没交过。

“嘿嘿瞎忙。”他搔着脖颈子说。

“怎么样发财了吧”我问同时我侧身对法国朋友说“这是我的邻居从小在一起长大割草、放牛、下河洗澡、摸鱼是真正的发小”

“凑合着吧”他说“比种地强多了。”

“你的地呢流转出去了吗”

“流转什么每亩每年二百元还不够费事的荒着去吧长草养蚂蚱。”

“果然是发了财了”我说。

“大哥”他说“托你的福咱们村都沾你的光我要请你吃饭今天中午怎么样赵志饭馆东北乡最高水平想吃家禽吃家禽想吃野味有野味。”

我说“我记得你比我大一岁应该我叫你哥”

他笑道“当大哥的不一定年龄大你说对不对给个面子我请你吃午饭连你这些朋友一起请”

我说“谢谢你的好意吃饭就免了只求你今后别卖我的盗版书。”

“大哥我从来不干那种缺德事”他指着旧居前后那十几个摊主道“都是他们干的我还经常去批评他们呢。”

“好那我要谢谢你”

“不用客气大哥”他说“你必须赏脸给我让我请你吃顿饭。吃饭是个借口主要是想向你汇报一下我的计划。你知道我们蒋家的滚地龙拳是很厉害的我小时候跟着我爷爷学过因此我也算滚地龙拳的传人……”

寒风凛冽法国朋友耳朵鼻尖儿都冻红了我忙说“蒋二咱们改日再聊吧

我带着朋友进入旧居蒋二在我身后喊“今后不许再叫我蒋二我叫蒋——天——下。”

蒋天下的爷爷蒋启善外号“蛐蟮”。他个头矮小其貌不扬但村里人对他无不敬仰。敬他的原因一是因他有一身武功二是传说他曾赤手空拳打死一个日本兵并夺了一支大盖子枪。虽然这故事的版本很多但我们都深信不疑。

二十世纪70年代初期临近我们村的国营蛟河农场改制为济南军区生产建设兵团独立营安排了五百多名青岛市的知识青年。知青们都发军装但没有领章帽徽只能算是准军队编制。

虽是准军队编制但他们享受着比军人高的待遇这与福建那个教师斗胆给毛泽东主席写了一封反映他的儿子们插队在农村的艰难生活的信有关。

最让我们羡慕的是这个独立营里每星期六晚上都会在篮球场上放一次电影。这也让我们这些农村小青年跟着沾光每个星期六也成了我们的节日。每到周六下午我们就无心干活只盼着队长能早点下令收工但队长故意与我们作对平常日放工还早点每到星期六红日不压在西边的地平线上他是不会下令收工的。队长虽然是我堂叔但我恨透了他恨透了他的不仅仅是我还有队里所有的年轻人。从田里回到村庄放下工具即便抓起一块干粮就往农场跑也赶不上电影的开头而农场的知识青年们烦我们这些来蹭看电影的农村青少年所以他们就故意地提前了放映的时间这使得我们看了好多部半截子电影。

为了不看半截子电影我们索性不回家吃饭了队长一下收工令我们扛着工具直奔蛟河农场的篮球场。一路奔跑急行军上气不接下气。干了一下午活本来已经又渴又累加上这七八里路的奔跑到了农场的篮球场一个个汗流浃背无论是什么季节估计我们的身上都散发着不好闻的气味我们的气味应该是那些知青尤其是那些浑身香喷喷的女知青厌恶我们的原因之一。再加上我们没文化没修养看到电影里尤其是外国电影里的一些情节便大呼小叫有时甚至妄加评议。譬如看到《列宁在1918&187;中芭蕾舞剧<<天鹅湖》的片段我们便嗷嗷乱叫常林——村子里最调皮捣蛋的青年大声评论“奶奶的脚尖走路屁股上打伞这是什么玩意儿”我们的无知和野蛮引得知青纷纷侧目。趁着换片亮灯的时刻一个头发蓬松个头高大的知青站起来大声喊“老乡们我们不反对你们来看电影但希望你们能保持安静不要影响别人。”

他的话毫无疑问是正确的但却遭到了常林的公然抵制。换片完毕放映开始场子一片黑暗只有银幕上的人物在活动、说话。这时常林突然放了一个极响的屁一般情况下臭屁不响响屁不臭但常林这个屁既臭又响。尽管我们站在知青队伍的外围他们每人一个小马扎坐着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气味瞬间扩散弥漫了一片空间那些坐在常林前面的知青一个个掩鼻尖叫有的竟像被电击了一样蹦了起来。

人跟人不同有的人天生就具有一些特异的功能。譬如有的人能听到常人听不到的声音有的人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物体有的人能嗅到常人嗅不到的气味这个常林能驱动意念制造出又响又臭的大屁因为这特异功能村里人都不敢惹他生怕中了他的毒招。人们私下议论说这家伙肯定是黄鼠狼转世其实他比黄鼠狼厉害多了。黄鼠狼只在遇到危难时才会释放臊气保护自己但常林却可以随时驱念放屁这样的特异功能也应该是社会生活不正常时的产物动荡不安的生活是大善的培养基地也是大恶滋生的温床。乱世出英雄国败出妖怪也是类似的道理。所以也可以说常林之恶是时代之恶。

几根强烈的手电光束交叉着照到常林的脸上几个知青跳出来其中一个对着常林的脸捅了一拳这一拳打在鼻子上鲜血流出常林把血往脸上一抹大吼一声就跟那几个知青打成了一团常林身高马大家庭出身好爷爷早年当贫农协会主任领着斗地主分田地后来被还乡团杀害这样的家庭出身使他成为那个时代的骄子我们见惯了他打人从来没见过他挨打常林平日里也好施拳弄脚自吹是蒋启善的高徒但在一群知青的包围下却只有挨揍的份儿毫无还手之力。我们这些平日里跟着常林胡作非为的小喽啰都缩着脖子躲在一边连声都不敢吭。

这时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干部模样的人站出来劝知青们收手然后又义正词严地宣布“你叫常林我认识你我们兵团保卫科的人也都认识你去年你偷走了我们地磅上两个秤碇你还偷剪过我们种马场那匹苏联马的尾毛。你还偷过我们拖拉机上的零件。这些我们都记着账如果不是看你家庭出身好早就把你扭送到公安局里去了现在你又来扰乱公共秩序施放毒瓦斯害兵团战士这是大罪你知罪不知罪”

常林摸着脸上的血吼叫着——他虽然挨了痛打但嘴上一点儿都不软“你们管天管地还管着老子拉屎放屁老子就是要放老子要用毒瓦斯把你们这些鸡屎知识青年全毒死”

那中年干部道“常林你要为自己的话付出代价的我警告你如果我们这些兵团战士被你熏出了毛病你要负全部责任”

常林道“我负个屁的责任臭死你们才好”

中年干部道“不怕你小子嘴硬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常林道“走着瞧就走着瞧”

这时电影也在闹闹哄哄中演完了电灯猛地亮起照耀得周围白亮如昼我们看到常林的脸上全是血头发凌乱牙缝里也有血完全是一副鬼脸子有三分可怜七分狰狞。

中年干部道“我代表生产建设兵团保卫科宣布你为不受欢迎的人今后不准你出现在我们农场的土地上。”

知青中有人高喊“下次再来捣乱就砸断他的狗腿。”

“一群人打我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还还还兵团战士狗屁你们穿瞎了这身军装有种咱们下次一对一单挑一群人打我一个你们狗屁……”常林说着说着竟呜呜地哭起来了“一群人打我一个你们算什么好汉……算什么好汉……”

常林如果死硬到底我们一点儿也不会感到奇怪但他这一哭却把我们起码是把我弄糊涂了他是害怕了吗还是被打痛了或者这是他的苦肉计

知青们七嘴八舌地讥笑着“好好下次来一对一单挑我们这里有青岛市体校的武术冠军有摔跤队的冠军还有戏曲学校的武生随便拉一个出来也能打得你屁滚尿流……”

“可别让他屁滚尿流他的屁一滚无论什么冠军也被他熏倒了……”

在众人的笑声中敌对的气氛渐渐成了戏谑。常林道“你们谁打过我老子都记得君子报仇不用十天你们等着吧。”

中年干部笑道“行啦常林滚吧只要你不施展你的屁功这里随便拉出一个也能打得你四脚朝天或是嘴唇啃地”

常林道“你说不让我放屁我就不放了老子偏要放臭死你们这些狗杂种”

说着常林就开始双手揉肚子大口地吸气。然后猛地转了身对着那些人把屁股翘了起来。

下一个周六上午可靠情报传来农场晚上放映阿尔巴尼亚电影《地下游击队》。一听这名字我们就猜到这是战争片好好好妙妙妙我们不停地看太阳但太阳就像焊在了西天离地平线三竿子高的地方一动也不动。记得那天下午是种麦子在我们队那块距离村庄最远的地里。我们人在地里干着活心早就飞了。我悄悄地对队长说“叔啊今晩上农场放阿尔巴尼亚电影《地下游击队》。战争片能不能早点放工啊”队长也就是我堂叔把眼一瞪道“我管你地下游击队还是地上游击队就这么块活早干完早收晚干完晩收今儿个八月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队长抬头看天我们也跟着看天。太阳还在西天悬着但颜色已经发红东边那一轮巨大的圆月已经升了起来。

“要想去把电影看那就使劲把活干太阳底下干不完月亮照着继续干”队长道。

“伙计们加把劲”常林喊叫着。

“拼了干吧”我们十几个人呼应着。

因为春天生产队的牛传染上瘟疫死了大半畜力不够拉耧的活只好由人来干。三个人拉一耧常林是壮劳力双手扶耧杆主拉我与蒋二是小青年准劳力左右傍着常林副拉。耧后跟着扒粪的撒化肥的拉拖覆盖垄沟的因此播种的快慢全在拉耧的身上。另一盘耧由郭林主拉小启与老纠副拉老纠不老只有十六岁我们六个人一起呼喊“伙计们为了《地下游击队》拼了吧”我们使出了最大的力气我心里回响着悲壮的旋律那是一部忆苦戏的旋律。心里有旋律脚下迈大步。我们赤脚踩着松软的土地绳子紧紧地煞进肩膀上的肌肉。步伐又大又均匀在后边扶耧的队长被我们拖得气喘吁吁。客观地说扶耧的活儿一点儿不比拉耧轻松既要有技术又要有体力。扶耧人要掌握耧尖入土的深度还要不停地摇晃耧把使那个石头做的耧蛋子来回敲击耧仓后边的左右挡板使那根拧在耧蛋子上的铁条不停地但又必须均匀地摆动使耧仓里的麦种均匀地流出来伴随着扒粪手扒到耧盘上的粪肥进入耧尖豁出来的垄沟里。我们行进的速度愈快队长摇晃耧把的速度也必须随之加快。在耧蛋子清脆而急促的响声里在两个扒粪手接力赛般的奔跑中我们终于在太阳通红巨大贴近了地平线而一轮巨大的圆月在东边天际放出银白色光辉时将这块地播种完毕。按说我们必须轮番与队长抬耧回家但为了《地下游击队》哪怕让队长扣我们的工分我们也在所不惜我们从肩上摘下绳子跑到地头穿上鞋子不顾队长的喊叫便结伙向蛟河农场的方向奔去。

尽管我们已经筋疲力尽但为了电影为了《地下游击队》我们动员起身上的残余力量跑跑跑。八月十六日傍晚辽阔的田野真是诗与画一般的美好秋风吹来阵阵清凉田野里的庄稼大都收割完毕只有那些晚熟的高粱在月光下肃立。我们尽最大力量奔跑但腿越来越沉肚子越来越饿汗已经流光了口也越来越渴。我们已经看到了农场大粮仓顶上那盏水银灯的光芒因为天上明月的辉映这盏水银灯似乎不如往常那般耀眼。我们跑到了蛟河新桥过了桥再有三百米便是那放电影的操场。因为大粮仓的遮挡我们看不到那露天的银幕但我们似乎听到了电影的声音。

“弟兄们”常林说“到河里洗把脸喝点水拾掇得利索点别让那些‘鸡屎青年’笑话我们。”

我们沿着桥头两侧的台阶下到河边踩着探到水中的石条各自捧水洗掉了脸上厚厚的泥土然后又捧水畅饮浇灌了焦干的肚肠。我感到河水使肚腹充盈起来但肠子一阵阵的绞痛一走动便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刚刚饮足水的牛在走动的时候肚子里也会发出这样的响声。我感到很饿我知道大家都饿。常林道“伙计们先看电影看完电影我带大家去‘保养机器’。”

“保养机器”是我们这伙人的黑话其意思就是去偷东西填肚皮。麦熟前我们会跑到麦田里手搓麦粒吃玉米将熟前我们会偷了玉米烧吃花生成熟时偷来花生那更是美味大餐而现在这季节农场的农田里剩下的就是那两百亩良种的红瓤薯了。

我听到大家的肚子都在响常林打了一个响亮的水嗝道“今天晚上这一肚子凉水为我制造毒瓦斯提供了动力。哼奶奶的他们要是再敢欺负我我就要把他们全部放倒”

我们很想笑但实在笑不动了。拐过大粮仓篮球场就在面前水银灯与银盘月合伙照着光滑的水泥地面没有银幕没有整齐坐着的一片知青哪里有电影电影在哪儿原来那情报是假的我们被骗了。顿时我感到浑身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极度的失望让我想趴在地上放声大哭但哭又有什么用呢忽然我们听到从大粮仓里传出了一阵猛烈的爆炸声然后是激烈的枪声……天哪电影战争片《地下游击队》竟然在大粮仓里放映。这些家伙为了不让我们蹭看电影竟然跑到大粮仓里放映。我们找到了粮仓的大门门半掩着有两个知青手持步枪站岗。我们看到那块耀眼的银幕挂在大粮仓内的墙上几百个知青排排坐着仰脸观望。

……姑娘听说你已经连续48个小时没有喝到水啦这可不是我的本意……

我们这里连小孩都是革命战士……

电影显然已经演了大半我们来晚了我们来早了也没用他们躲在粮仓里放映其目的昭然若揭我们成了不受欢迎的人怨谁多半怨常林这个屁精。

常林斜着肩膀想往里挤站岗的知青用枪托子把他捣出来。

常林怒了大吼着“兵团战士们你们竟敢用枪托捣我贫农子弟你们的阶级立场站到哪里去了还还还军民鱼水情呢还还还军民团结如一人呢我看你们简直就是黄皮子游击队是蒋介石的部队是国民党反动派你们不放我们进去我们也不让你们看舒坦伙计们往里冲看他敢怎么样难道你们还敢开枪”

在常林的鼓动下我们心中生出了仇恨也陡生了勇气便一起大呼小叫着往门里挤。那两个持枪哨兵中的一个端起枪来咣当一声推动了枪栓似乎把子弹上了膛——后来我知道他们的枪是剧团的道具那枪栓虽然能拉动但既无弹仓更无子弹。

常林弯腰蹩气按摩肚腹显然又在制造毒瓦斯。我们怕被熏倒慌忙掩鼻跑到一边去。

没等常林把毒瓦斯放出来他的屁股上就挨了一脚。我们看到常林的身体猛然往前一蹿然后就实实在在地趴在地上。我们听到他嘴里发出一声怪叫这声怪叫与他的脸碰撞地面的声音混在一起潮湿而黏腻令人闻之极度不快。明月照耀着那个出脚的人只见他头发蓬乱个头高大疙疙瘩瘩的脸光芒四射上唇上留着黑油油的小胡子。这还是上周六晩上从人群里站出来批评常林的那个知青。后来我们知道他姓单名雄飞爷爷与父亲都是铁路工人在当时这样的出身可谓高贵无比货真价实的无产阶级后代按说上大学、参军、招工都应该先安排他这样的人但在走后门盛行的时代里他却成了独立营里回不了青岛的少数知青中的一个最后竟屈尊与我们村的吴桂花结了婚。粉碎“四人帮”之后才勉强安排到县化肥厂就了业他当时怒踢常林屁股时想不到几年后自己竟成了常林邻居吴老二家的上门女婿后来又与常林成了不打不相识的朋友。

常林被单雄飞从后偷袭。那一肚子臭屁似乎从嘴里呕了出来。他跪在地上哇哇地吐着吐出了在河里狂饮进去的水这些呕出来的水仿佛——不说了。他终于站了起来嘴唇破了门牙也动摇了牙缝里流着血他狂叫着“是谁踢了我”

单雄飞冷冷地说“我”

“尽管老子拉了一天耧尽管拉了一天耧老子又疯跑了八里路来看电影尽管老子中午只吃了一个饼子两棵葱到现在还没吃一粒米尽管老子又饥又累肚子痛牙也痛尽管老子是在你们的地盘上但老子还是要豁出个破头撞一撞你这个金钟”常林的好口才突然地展现出来估计让那些读过高中初中的知识青年们都自愧不如。他对我们说“伙计们如果我今天被这个卷毛兔子打死你们就把我抬到河边扔到河里我活了二十多岁还没见过海呢我要被河水漂到东海里去见见大波大浪。如果我把他打死那我也就回不去了那就麻烦你们跟我爹娘说一声我是为了贫下中农的尊严而死”然后他就紧了紧裤腰带退几步猛转身走到被水银灯和月光照耀得纤毫毕显的球场上说“卷毛兔子来吧”

我们跟随着常林到了球场很多知青——其中有好多个

因为抹了雪花膏而气味芳香的女知青——也都围上来有的知青兴奋得嗷嗷叫。

“来吧卷毛兔子”常林咬着牙根说“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嘿真是小瞧你了”单雄飞道“想不到你还满嘴豪言壮语呢从哪儿学的”

“这还用学”常林道“老子早熟生来就会”

“你想怎么打是文打还是武打”

“什么文打武打”常林道“往死里打”

“那就来吧。”单雄飞抱着膀子坦然地说。

“你来啊”常林双手攥拳摆出一个骑马蹲裆步“你来”

“来了”单雄飞猛喝一声对着常林捅出一拳常林急忙出手招架但单雄飞的拳半途收了回去狠狠地将常林奚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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