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宫廷画师与同人图(1/2)
弥雪洇被突然发疯的薛璞吓了一跳,本来就胆小的他,此时更是泪光盈盈,小脸煞白,恐惧地望着薛璞。
“你说啊!你说啊!你到底在忙什么!”薛璞只觉脖子热得可怕,只有通过咆哮才能发泄体内横冲直撞的邪火,看到弥雪洇因为他的咆哮而瑟瑟发抖,展现出一副不堪承受的脆弱模样,连清浅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薛璞便会产生一种异样的爽感。
“你们在这干什么?”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薛璞浑身一激灵,顿时那股子燥热的火焰,被冷水兜头浇灭。
六王爷!
他差点忘了,六王爷也在这个班里,和薛璞是同班同学。
糟了,薛璞回头一看,正对上陈燧暗沉沉的目光,在陈燧身后,不知何时已围上一堆初级班的学生,一个个都愤愤不平地瞪着薛璞,这个高年级的怎么回事,跑到他们初级班来欺负小学弟,有没有一点当学长的自觉?
薛璞只觉自己多年经营起来的高大全形象即将毁于一旦,他慌忙松开弥雪洇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正待解释,只听“嘤”的一声啜泣,弥雪洇就像被抽走了骨头一般,软绵绵地顺着墙滑了下去,委顿在地,双手抱着膝盖,纤细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
“那个……弥同学……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薛璞手忙脚乱试图解释,然而弥雪洇就是不抬头看他,只把覆盖着绸缎一般浓密光华的青丝的后脑勺对着他,整张小脸都埋藏进双臂和膝盖之间。
“我真的没有……我真的只是关心一下……”薛璞手足无措地说着话,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直到退出初级班学生的包围圈,一扭头,拔腿就跑。
“这人谁啊,长得浓眉大眼的,怎么人品这么差。”
“就是,弥同学性子软,谁不知道,要是他敢这么跟老子喊话,老子管他爹是谁,一个大嘴巴子扇上去!”
“那你可不能,他爹是吏部尚书薛从治,二品大员哪!”
“他就是那个薛璞?年纪轻轻就编了《易经新解》的那个?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
“文品不等于人品嘛……你看最近那本很火的葡萄架,作者多半是个地痞流氓……”
初级班的同学们谴责了一番薛璞,又议论了一番葡萄架,但是没人敢上来扶弥雪洇,因为陈燧走到了弥雪洇跟前。
陈燧就是一个行走的冰窖,没有人敢接近他,他英雄救美救下来的人,更没人敢截胡。
当然,陈燧自己并没感觉是英雄救美,只是帮宋凌霄的员工解围罢了,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和不知所谓的人纠缠就没时间干活了。
“弥雪洇。”陈燧低头看向蜷缩成一团的人,叫了他一声,“嘿。”
弥雪洇抖了抖,缓缓解开双臂,如同蚌壳微微打开一条缝,怯怯地把柔软的蚌肉露出来,试探外面的水流中是否还有危险。
“薛璞已经走了,你没事儿就起来吧。”陈燧把“起来干活”的“干活”俩字省略了。
弥雪洇松了口气,抬起头来,左右看了一看,走廊是已经没人了,只有他和陈燧两个人。
“谢谢……谢谢陈公子。”弥雪洇小声说,他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
陈燧飞快地点了一下头,抄着手往外面的荷塘边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前往国子监侧门的小径上。
弥雪洇望着陈燧离去的背影,心中想,陈燧对自己的敌意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强了。
是因为……宋公子吗?
……
薛璞并没有放弃追踪弥雪洇。
国子监里太危险,成贤街口人多眼杂,他把堵截弥雪洇的时间和地点放在了夜幕降临之后的平水街。
平水街是达摩院前的一条大街,要想从达摩院回到宋府,必须经过平水街。
根据薛璞持续几天的观察,他发现,弥雪洇每天放学都会进入达摩院,在里面待两个时辰,直到戌时末(21:00)才出来。
弥雪洇有时候是一个人出来,也有时候和宋凌霄一起,还有一次,薛璞看见他和一个老男人一起出来。
宋凌霄到底在达摩院里搞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接连看到弥雪洇和一个老男人一起出来之后,薛璞终于按捺不住了,趁着老男人坐车走了,薛璞一个箭步冲上前,拦住了弥雪洇。
弥雪洇吓得惊喘一声。
薛璞这次做了充足的准备,他决定和弥雪洇好好谈一谈,他是来拯救弥雪洇的,不是来骚扰他的。
“小弥,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对不起,上一次我太情急了,才会吓到你,你不要害怕我好不好?”薛璞这次语气十分和缓。
弥雪洇将信将疑地望着薛璞,但是没有做出要逃走的动作了。
“我是真的想知道你在干什么?我想……和你做朋友,出于朋友对朋友的关心,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在忙什么?我能不能帮上忙?”薛璞友善地笑了笑。
弥雪洇小声道:“可是,这是我们书坊的机密,我不能告诉你,抱歉。”
薛璞碰了一鼻子灰,不由得有些丧气:“那……你能告诉我,前一阵子你说在忙,是在忙《银鉴月》吗?”
弥雪洇怯怯地看着他:“……是。”
薛璞强打着精神,笑了笑:“你真厉害,我当了这么长时间编修,还没有编过一本像《银鉴月》这样引起轰动的书。”
弥雪洇这时方才舒展了眉头,他小心翼翼地问:“真的么?”
“真的!”薛璞使劲点头,“你太厉害了,你肯定是在这方面有天赋,如果一开始你进入的不是凌霄书坊,而是我们清流书坊,肯定会创造更大的价值的!”
弥雪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薛公子,你太抬举我了,我其实只是负责一些杂活,主要做决策的还是宋公子。”
薛璞一愣,接着便有些替他不平起来:“小弥,你才是第一编修,是负责《银鉴月》具体工作的人,怎么能说是杂活呢?编修这个行当,需要的就是你这样踏实细心的人,如果大家都在夸夸其谈,谁来让一本书落地呢?什么大的方向,什么决策,宋坊主也不过是个新手罢了,难道还能比我们嵇坊主厉害?所以,你要相信自己,《银鉴月》这么成功,都是你和作者的功劳。”
听薛璞一番吹捧,弥雪洇露出了茫然之色,他摇摇头:“不……你不了解情况,宋公子虽然年轻,但是他很厉害的,他……总是能比别人多想一步,甚至两步、三步,而我只是跟着他的步子走而已……”
薛璞心中发堵,好不容易让弥雪洇敞开心扉,跟他多说两句,没想到这多说的两句,还是在夸宋凌霄,这都什么事儿啊!
薛璞后面又不知所谓地闲聊了两句,实在是没意思,陪着弥雪洇走到宋府门前,他就告辞离开了。
宋凌霄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迷魂药,怎么就把周围的人迷得七荤八素?
不行,他真得看看这本《银鉴月》,就算嵇坊主不让清流书坊的编修们接触这本书,他也要为了弥雪洇看一看,毕竟,这是弥雪洇的处女作,虽然是作为编修的处女作……
听听这名字《银鉴月》,多高冷,多纯洁,就像涉世未深的小弥,也许,翻开《银鉴月》的那一刻,薛璞就会领略到凌霄书坊别具一格的品味,以及宋凌霄高人一等的决策能力。
薛璞不怕输,他只想输个明白。
回府的路途中,薛璞看到一家书铺还亮着灯,他请车夫等一等,跳下车去,紧急抢购了一本《银鉴月》,返回车上,打算拿回去拜读。
翻开第一页,左边是这本书的牌记,右边是书名和作者。
作为一个专业的编修,薛璞每次拿到书都会先看牌记页,有些牌记写的详细,有些写的疏漏,但是大体不离三个元素:镌刻方、刊行方和收藏人。
凌霄书坊的牌记和别人家不同,会特别突出这本书是谁编的,谁发行的,对于刊刻情况比较省略,只写上是由凌霄书坊下属刻坊刻印的。
理论上来说,刻印应该是最费钱的一个环节,凌霄书坊却不甚重视,也是挺奇特的。
《银鉴月》的牌记上写:弥生编修,梁庆发行,凌霄书坊刊刻。
薛璞用手指爱惜地摩挲了一番“弥”这个字,小弥的姓就像人一样清冷迷人,令人过目不忘。
接着,他翻开到正文页,读了起来……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从此余生,薛璞都无法忘记这个夜晚,在他纯洁而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怎样的创伤。
……
元若五年五月二十五,会试放榜。
从大冬天考到大热天,经历这一科的考生们感觉仿佛半辈子都过去了。
会试放榜一般是在四月,但是今年会试因为某些原因推迟,放榜时间也推到了五月,本来四月杏花开,会试榜又叫“杏榜”,现在推迟到五月,很难说是不是吃到嘴里的那种“杏榜”。
会试放榜地在端门,也就是皇城南门外。放榜当日,端门外人头攒动,京州城里但凡家中有后辈参加会试的,一家老小全部出动,一大早就挤在端门下,还有更夸张的,半夜就拎着铺盖去了道边,等着占个好位置。
宋凌霄也是起了个大早,兴冲冲地去凑这个热闹,一来胡博士说去看榜体验一下气氛,今天就可以不上课,二来他也很期待郑九畴的榜上题名。
虽然,他知道这很难,不应该抱有太大的希望,毕竟是全国的人才都参加的考试,最后三甲才取三百六十个人,想想这录取率,就跟彩票中奖似的,现在又不是演电视剧,几乎没可能出现那种一觉醒来突然鞭炮阵阵,有报喜的冲进来说“大爷,您中了状元!”的情节。
但是,这场考试对于郑九畴来说真的很重要,因为,一旦他通过会试,就可以参加殿试,殿试不淘汰只排名,也就是说能进殿试就相当于中了进士,哪怕只是个三甲,也说明他在仕途上打开了新的局面,他在京州蹉跎三年,干了不少荒唐事儿也吃了不少苦,如果一朝得中,那么他吃的这些苦走的这些弯路全都可以一笔勾销,在他的严父那里,也算是有了个交代。
郑九畴需要这个“交代”来铺路,他要铺的是一条通往明媒正娶和风光大嫁的路,此事关乎他的人生幸福。
宋凌霄想到此处,不禁为郑九畴捏了一把汗,随着天色渐渐明亮,礼部负责放榜的官员出现在端门前放榜处,此时的杏榜已经填写完毕,正被一大张厚厚的纸糊住,官员看了看天色,点头示意下面的人开始揭榜。
激动人心的一刻来了,随着糊纸掀开,张贴在杏榜上的名字一个个露出来,最上面是会元,下面是贡士,分别写明了姓名、籍贯、年龄、家庭情况,绝没有重名弄混的可能。
宋凌霄立刻踮起脚来,从最上面开始看,无数人涌在他身后,使劲推挤着他,他一边挣扎一边扶住前排兵马司差役大哥的腹肌,抻着脖子一边看一边念着“郑……郑……郑”。
第一排没有,第二排没有,第三排也没有……
“诶呀!”突然有人猛地挤了一下,遭到了看榜群众们的怒骂,宋凌霄死死拽住差役大哥的袖子,嘴里也不免骂了几句脏话。差役大哥皱了皱眉头,暗想前面这个小矮子力气还挺大的,不着痕迹地把胳膊往后边摆了摆。
宋凌霄挣扎着看到第四排,已经开始怒骂郑九畴这个学渣,复习了三个月都在干什么,不会每天都在行周公之礼吧?!
忽然间,身后的压力骤然减轻。
宋凌霄站直了身子,诧异地回过头去,就看见一片玄色衣衫,往上是被玄色衬得冷白的脖颈,再往上,熟悉的下巴形状,逐渐脱去婴儿肥的五官,一一映入目中。
“陈燧?”
陈燧站在宋凌霄身后,替宋凌霄撑起了一片可以舒服站立的空间,当然,也不是陈燧撑起来的,而是他带来的四名身强体壮的侍卫,凭着宽阔的肩膀,硬生生围出一小片真空地带。
“看吧,能看见吗?”陈燧微微扬起嘴角,促狭道,“要不要我抱你?”
“滚蛋。”宋凌霄把脑袋扭回来,继续看榜。
“诶,那不是郑九畴么?”陈燧忽然说。
“哪里哪里?”宋凌霄激动了。
“哦看错了,是工部侍郎严大人啊。”陈燧的声调又降了下去。
“……”宋凌霄无特么的语,为啥他会相信陈燧的鬼话。
“真的是郑九畴!”陈燧又提起了声音。
“你再瞎起哄试试。”宋凌霄用胳膊肘往后一顶,就听陈燧闷哼一声。
宋凌霄估摸着陈燧不至于这么娇弱,被他顶一下还会受内伤的,但是还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巧陈燧趴过来,要对着他的耳朵说什么。
陈燧结结实实地亲在了宋凌霄脸颊上,不,应该说,宋凌霄的脸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陈燧嘴巴上。
宋凌霄惊呆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就在他呆若木鸡之时,陈燧的嘴唇贴着他的脸划到他耳边,用一种古怪的低沉的声音对他说:“你看倒数第二排第八个。”
宋凌霄木然地循着他说的位置看去,果然看见了郑九畴。
郑九畴,山西太原人世,年二十五,父郑崇……
是他认识的那个郑九畴,啊,郑九畴今年二十五,哈哈……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脑子里像塞了棉花絮絮一样软泡泡的,必须要很费力才能集中精力去理解文字上的意思,等等,他不会被陈燧传染了阅读障碍症吧?
“早上没吃饭吧?我在荟珍阁留了位置。”陈燧拉住宋凌霄的手,五指微微用力。
宋凌霄呆呆地说:“啊。”
陈燧微微侧过身,冲四名侍卫吩咐了一句什么,四名侍卫立刻两两分列,在前面开出一条道路。
陈燧紧扣着宋凌霄的手,将他从四名侍卫开出的道路中带出来,周围的人群正看榜看到激动处,突然被这么硬生生挤开,不免都要挣扎咒骂一阵,陈燧不快不慢地守在宋凌霄身边,身体微微倾向他,用肩膀和后背护着他,从狭窄的小径中走出去。
俩人一路都没说话,陈燧自带专车,载着两人直达荟珍阁。
荟珍阁是西北城区最贵最有品位的一家饭店,里面的小二也与别处不同,聘请的是四五十岁的成熟优雅男子,一般都是世家大族的管家退下来以后在这里做事,或是京州有名的掌勺厌倦了后厨生活,专门到荟珍阁传菜,荟珍阁的小二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差钱。
因此,他们的背都挺得特别直,给客人介绍菜肴时,也会提出专业的搭配意见,这样高超的服务水平,得到了客人们的一致好评,荟珍阁的格调也跟着拉升了许多。
一位四十多岁的高瘦小二将陈燧和宋凌霄引上三楼的雅座,这雅座窗外就是一片翠绿的毛竹林,荟珍阁的花园里引入了各种北方难得一见的植物,光是饱饱眼福也很快乐。
宋凌霄以前跟着陈燧来过两次荟珍阁,借着陈燧的插队功能,他也好好享受了一下京州上流社会的待遇,以前他最喜欢欣赏窗外的碧色重重,今天却心慌意乱,怎么也摆脱不掉脸颊上那一小块印记带来的灼热感。
陈燧看起来倒是神色如常,用精巧的裹银茶勺取了几片雨前龙井,放入茶壶之中,再从茶壶另外一边注入热水,让茶香慢慢浸泡出来,他一边从容闲适地做着这些事,一边垂眸问宋凌霄怎么一个人出来看榜。
“现在《银鉴月》正在热销期,谁都走不开,就我这么一个大闲人,自然是我来看榜了。”宋凌霄不自然地蹭了蹭脸。
“你倒是个无为而治的高手。”陈燧评价道。
“那倒不至于,不至于,嘿嘿。”宋凌霄撑住下巴,侧脸望向窗外,这荟珍阁的窗户很大,满满的绿意环绕着临窗的雅座,让人觉得非常舒服惬意。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