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2/2)
兰刑望着他,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说什么。
“当年我师父也是放养我的,我并不太知道要怎么教徒弟……我看其他明王们教徒弟,先上手理论,再各自修行。”容仪挠了挠头,“我这边的藏书阁,我没有进去过,进去也是找风月小传……你想学什么呢?”
兰刑仍然不说话。
他身上穿着昨天过来换上的衣服,一件白色里衣,格外单薄。那衣服袖口有些短,露出他的手腕,上面伤痕绽裂,青紫交错。
还有一道伤痕,自腕口直划向掌心,切口平滑整齐,深可见骨,虽然伤口很细,却格外深。
容仪看见这道伤痕,心里一颤:“这道伤,哪里来的?”
兰刑抬起手腕看了看,笑道:“不记得了,大约是在哪里不小心割伤的。怎么了?”
容仪小声说:“没什么,就是有个佛子,他和你有一样的伤,也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
兰刑仍然凝视着他。
容仪长出一口气,拍拍他的头:“我想还是先教你打架的咒术和本领吧。以后不要被人打了,我们不受气,都打回去。等我给你找一找密宗咒术的书。”
一切如他所料。
兰刑眼底一暗,面上不动声色。他想要跪,但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没有跪下去,只是重新笑了起来:“谢谢师父。”
……
姜国边陲。
入夏的时节,风雨大作,雷声滚滚。荒凉的山野间,一声怪异粗哑的鸟鸣破空而来,那鸟鸣声中仿佛有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人心神溃散,神志痛苦。
那鸟儿生的奇大无比,拖着长长的尾羽,浑身的羽毛如同枯叶,错杂粗糙,丑陋无比。
闻讯前来围剿的士兵和神官,大多数已经痛苦地翻滚了起来,只有一个红衣神官在激战过后,仍然踉跄着站了起来,原地结阵,剑气破孔而出,直指高空中的怪鸟!
凌厉的剑气带着法力,锐不可当,却被那怪鸟一甩翅膀轻松拂开,剩余的剑气反被弹了回来,向神官的心口袭来——
三道风声掠过,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了面前,将他牢牢地挡在身后,神官再抬起头时,那怪鸟已经倏然坠地,痛苦地哀鸣着。
青月浑身冷汗,头皮发麻,几乎站不起来:“弟子无能,谢师父救命之恩!”
相里飞卢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要你们全凭自己抵御这种东西,的确还有些勉强。”
他抽出青月剑,跃下岩层,来到那怪鸟身边。
“斩妖除魔,须记得变通。遇上鸟妖,神剑也难以抵挡,我找人锻造了驱魔箭,配合青月弓使用,效果还不错。”
他半跪下来,查看这怪鸟的形态。
受伤之后,这怪鸟的状态居然在慢慢变化,丑陋粗糙、如同铁棱一样的羽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这鸟儿原本的羽毛:一种非常灿烂的蓝色,带着一种令人震撼的华丽,看起来纯粹柔和,宛如新生。
青月跟着赶了过来,仔细辨认,语气不敢确认:“入魔的鸟,这是……蓝凤凰?”
他这一生也只见过一次凤凰,就是七年前国师台那次,相里飞卢提剑驱赶了他们的护国神。
只有他和他心知肚明,那凤凰就是日渐迫近玄武壁水貐的明行星。
他那时候还以为相里飞卢要为情入障,可是七年过去,一切依然如往昔,他也就将这件事淡忘了。
这么长的时间,连姜国人,都很少再记得,佛塔里曾住过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公子的事情了。
时至如今,他依然为自己对相里飞卢的猜疑感到愧疚。
“是三青鸟。”相里飞卢说,“这段时间,入魔的怪物越来越多,不知道是否是什么兆头。”
入魔的妖怪是最难处理的,魔界力量蛮横、恐怖、无序,同等级的神都未必能有办法克制,何况他们是凡人。
青月也说:“是,的确越来越难处理了。”
这几年来,姜国眼看着越来越困难,不过好就好在,只有外患,暂无内忧。百姓遭罪吃苦多了一些,好在他们拼了一条命,尚且有办法解决。
这么多次生死边缘走过来回,每一次都可能是不归路。
“师父,那还是和以前一样,先带回去关押,等这三青鸟清醒过后,追根溯源,问明来路,再作处置?”
“就这样办好。我回房查询典籍,有什么事情,你便来找我。”相里飞卢说。
青月俯身拜道:“是。”
微风细雨中,相里飞卢转身离去。
青月注视着他的背影。
七年过去,他已经从一个十六七岁出头的愣头青,成长为而立之年的男人。
但相里飞卢的容颜却未曾变过,他第一天见他是什么样子,如今就是什么样子。
“佛子回来了?”
这个边陲小镇的里正一早听说了他们围剿怪物成功的消息,喜滋滋地等在他们下榻的房屋门前。
一起等待的还有里正夫人和里正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相里飞卢微微颔首:“回来了,辛苦大家。”
里正只差老泪:“好,好,天佑我们姜国子民!我们听说消息,为您和青月大人准备了晚宴,犒劳军士,请您移步……”
“不必了,让青月去就好。我需要回房休息。”相里飞卢说。
里正愣了一下。旁边的几个姑娘,眼神不约而同都黯淡了下来。
她们都是镇上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可是这么多天了,佛子都没有正眼瞧过她们。
“你们说佛子既然不用守清规戒律,到底为何不近女色呢?”
“你们没听说?好久以前,他像是有过一个恋人……”
“你是说孔雀大明王?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不是,不是孔雀大明王,是……是谁来着,哎呀,我忘了。总之我听人说,佛子以前是真正将人带回过佛塔的,是一个少年,真正的绝色……”
相里飞卢回了房间,将这些议论关在身后。
他坐在床榻上,静了一会儿,随后才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袖中拿出一个莹润的玉盘,轻轻摸了摸。
容仪离开七天,他这里已经过了七年。
等待是什么样的感受?
这是辛辣甘美的烈酒,越酿越纯,也越来越沉稳厚重。这并不是一场缠绵的约定,这是一场累日蹉跎。
七年过去,他已经知晓这个道理,而容仪呢?他那活泼年轻的恋人呢?
相里飞卢轻轻提笔。
他每天都给他写信,只是不是每一封信,他都会用信盘送出。
青藤纸铺开,他缓缓落笔,苍翠的眼底带着笑意,如同容仪就在他身边。
“今日得一三青鸟,青月指认为蓝凤凰。”
“容仪,他们都已经忘了凤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