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回 外敌临巅下(2/2)
山崖对面有座平得像刀面的山,平滑的山壁呈现瑰丽的土黄色,其间夹有青蓝和赤红的瑰石。环绕这座山峰的云雾总是泛着紫红,傍晚时此地是一处洞天之境。本门鲜有人来天机室,自然更鲜有人知道这处仙境。
兰渐苏坐在山崖口,和他说:“这地方我也是今早才发现的。想不到傍晚的时候更漂亮。”
夙隐忧没应兰渐苏的话,站在被风吹拂的竹树下,眼圈蓦地泛起红。他眨了下眼,让眼圈的红退去,泪花却涌上来。
他感到能和兰渐苏这样相处的时光,很不真切。
分明几日前,他们还在逃亡,他还以为兰渐苏要死了,他还想着要和兰渐苏一起死。
他走上去,俯身从背后抱住兰渐苏。
兰渐苏扭头问:“怎么了?”
夙隐忧低垂的脑袋摇着,说没什么。
他真想和兰渐苏永远在这里住下。每日坐在这里,看这片夕霞。
连着数日,兰渐苏过得极其无聊。如同前世高考刚考完的那一阵子,睡觉以外的时间便不知做什么。
如今的情况,下山去显然是不理智的。因为山下可能还有要抓他们的朝廷的人,尤其是在去浈幽的路上,定然危机四伏。
他原想跟极乐巅的僧人们学点武功,不过极乐巅的僧人说,天机室不是机密,本门的武功才是真正的机密,不能传给外人。更何况现今他们也不怎么学武功,更多的是修佛、修法。兰渐苏若想学,得先成为极乐巅的弟子。
兰渐苏想多学几门技能的想法,终究在他们要求得剃秃头这个条件上放弃了。
他每日闲着没事干就是捡石头打鸟,跟斋堂的厨子抢馒头,一个追一个跑。久而久之他跑步的速度越来越快,让他萌生起想重回大学重新参加千米赛跑的念头。
实在无聊到不行,也不是真的完全无事可干。再不济晚上干干他的世子哥哥——
夙隐忧在床笫之间,总是叫得像夜莺一样好听。
偶尔兰渐苏跟花无在梨花林里种花。
花无的爱好是种花、浇花,他十分愿意传授兰渐苏种花的技巧。他说要跟植物说话,植物才能长得茁壮漂亮。
可是花无的话并不多,每天只会跟植物们说“下雨了,出太阳了,起雾了,刮风了”。导致那些花长出来,形状看着都很忧郁。
大概四个月过去,这日下午花无望着一整片忧郁的花朵们,问兰渐苏:“你对种花,参透了多少?”
兰渐苏正吃瓜子,猝不及防呆了下,说了句“啊这”,脑子里排列出一些有的没的的哲理,便道:“花不浇水,就会死。人不喝水,也会死。所以花便是人,人便是花。人望着花,花也望着人。花在人的眼中,人在花的心中。这世界是一朵花,一粒沙。”
花无直说他有悟性,遂跟他大探讨起佛法。什么“一切皆为虚幻。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什么“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兰渐苏因为听不懂,所以生不出反驳的话。但他明白花无试图用“唯心主义”说服一个理工生这个世界因心而生。只是他不可能被说服。
毕竟前世独自奋斗时,他一直坚信自己是个不用靠爹就能登上巅峰的富逼。事实证明不是他在操控世界,是世界在操他。因为这些苦闷的经历,昨日夜里,他用唯物主义论,成功让一只女鬼相信自己不存在。
不太咸也不太淡的日子,让兰渐苏一步步踩着过去了。转眼到了次年春,漫山遍野山花烂漫,万物生机盎然,一派春意。
原该是个充满希望的季节。
然这日,极乐巅的僧人陷入紧张之中。
在方丈的一声号令下,极乐巅的僧人一下午,来回搬运铁棍、暗器、机关匣到山脚下。每个僧人都开敞僧衣,衣上尽是涔涔的汗。
兰渐苏逮住一个人问:“小师父,你们今日修的又是哪门子苦行?”
僧人尽管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依然照例先彬彬有礼地说了句“阿弥陀佛”,方道:“施主误见了,今日贫僧等非修行,而是在山下设防,以防外敌进犯。”
“外敌进犯?”兰渐苏交起双臂问,“为何往日不见你们有所警惕,今日却忽担忧起外敌来?”
小僧人左右张望,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粗糙的白布帕,帕子上沾有些许青绿色的泥沙。
“这泥土好生奇怪,怎么会是这个颜色的?”兰渐苏奇道。
“这是在极乐巅的山脚下找到的。”小僧人道,“施主有所不知,十数年前有外人来犯本门,便是在地上留下这类奇怪的泥沙踩点。因本门在上山之路上设了迷雾阵法,外敌若要偷摸闯阵,都会留下标记。而一般标志性的物件,都会让我门的僧人识破,唯有十数年前的那一波人,以泥土的异样作为标记,叫我等忽视了去,才会吃那么一遭大亏。如今在极乐巅下又出现了这样的泥土,令贫僧等实在轻视不得。”
兰渐苏若有所思:“当年侵犯你们的外敌,是什么人?”
僧人摇头:“不知。他们个个披头蒙面,凶悍无理。但相当奇怪的是,当初他们虽打伤本门许多僧人,也砸毁不少物件,却没实际做什么事情。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割走本门湖水边的腐草。”
兰渐苏:“……”
不懂。实在不懂。
但是当时的极乐巅根基尚薄,容易叫人欺负。外敌或者只是哪个强大的门派,想锻炼一下门下弟子,委实无聊,便挑中极乐巅来欺负欺负,割点草回去当战利品。不杀人,不抢劫,只是抢点草,这么看来这个门派虽然无耻,还有点道德。
如今的极乐巅,个个都跟修仙筑基了一样,不再是当年一窝的软柿子。虽说谨慎起见,仍在山下设防,但每个僧人均有十足的把握能御住外敌,没面上表现得这么紧张。这个门派,来得不对了。
兰渐苏沉思良晌,道:“你那帕子,借我看看。”
小僧递过帕子。
兰渐苏接来,嗅了一嗅帕子上的泥土。
他面色逐渐沉了下去。这些青绿色的东西,不是别的诡物,正是朝廷的香灰。
作者有话说:
晚一些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