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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桐上凤凰(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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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菊出生时我种下的那棵桐花树长得很好咧,等到出嫁的时候,正好可以让我给她做一个装着嫁妆的木盒。】

【你要说话算话啊,守着我们的女儿,直到她幸幸福福地嫁到好人家去,不要再和我们受苦受累啦。】

【好啦,好啦,我答应你,不过你该回去休息啦。】

【是啊,我该……休息了。】

“父亲!父亲!”

小菊扑到了她父亲的身上,呼喊着对方,眼中都是惊恐之意,而老人却似乎没有听到,一直在望着一个没有尽头的方向,漆黑的双眼倒映着鬼车鸟,喃喃自语。

你怎么……就离开了啊……

……

安倍晴明挥扇,千万滴飞来的黑血被纷涌的黄金羽阻挡,他要给小菊争取时间!

“以津真天!”

身披金羽的少女双足是锋利的鸟爪,她披羽立于高处,缓缓引颈,长睫微颤,发出了清丽悠远的鸣叫。

雪女带来的暴风雪中色泽忽而鎏金变化,金羽和冰晶遍布天际,山风逼退恶妖层层叠叠的翅羽,把它击退到两个女妖的攻击范围里。

九个黑色的鸟头节节升起,和翅膀一样如开扇般高昂,无形的音波从它的咽喉中扩散,震撼整片桐林!

距离太近,安倍晴明被这样的声音击退了一步,“唔!”

他捂住胸口,气血翻涌。

千万晶羽落下,孔武的式神将手中的武器猛地投掷出去,削断了一颗黑鸟头颅。

但鬼车鸟无止境地哀嚎,鲜血淋漓,好似要把平安京的凶灾唤醒,声音一阵强似一阵。

结着严霜的地面开始皲裂。

就差最后一击……

年轻的阴阳师撑住自己,喘息抬头,努力缓解目眩的感觉。

小菊的呼喊仍在继续,老人倒下了,少女泪水淋漓,在白藏主的结界里死死抓着父亲的手。

最后一击……

阴阳师咬住下唇,用疼痛刺激自己。

一只手扶住了安倍晴明的肩膀。

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他从没有对青年有所防备过。

贺茂朝义从他的身上拿出了那根血色的羽毛,然后轻轻向鬼鸟投掷了出去。

二者间距离很远,但风雪乘住了羽毛,婉转远去。

看着这一幕,年轻的阴阳师突然瞳孔一震。

他明白了!

贺茂朝义慢慢开口:“火焰的温度因人心而异……”

安倍晴明伸出双手,释放灵力,气流激荡起他的衣摆。

任何阴阳术式的手决他都烂熟于心!

少年声音明澈:“天圆地方,律令九章——!”

青年声音悠悠:“这是你在被诛戮时放出的一片羽,平安京千百人向之祈福,递上自己诚挚的心愿……”

五道划过空气的灵力轨迹冰蓝澄澈,在两人的声音中形成印符,逐渐巨大明亮,徐徐升起。

“吾今下笔,万鬼伏藏——!”

“又经白狐之子、未来将如平安之月的阴阳师携带,经过我的手放出……上面所承载的人心与决意,希望能与这一人的妄念相抗。”

怨气涌动如河流的尖啸声里,青年垂眸,阴阳师抬眼。

“该醒了。”

“急急,如律令!”

血色的羽毛在鬼哭般的哀嚎中飞到了鬼鸟的身前,突然燃起一丝光亮。

两人声线交错:“凤凰火。”

绝丽的火焰冲天而起,漆黑的桐林光芒大盛。

漆黑一片的鬼车鸟在碰到燃烧起来的羽毛时,发出最后一声邪恶的嘶鸣,长而大的身躯从中心裂开了金色的裂缝,像是这片羽毛引燃了它躯体内部的心脏。

涅槃的火焰被点燃了。

一片片更胜金黄的鎏金赤羽在火中舒展,新生的焰鸟在流窜的溶金中缓缓舒展了自己的身躯。

烈焰携带的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桐林中像是点亮了一颗璀璨的太阳,但在热浪触及到阴阳师皮肤的时候,他哑然,感受到了一种令人无不动容的温暖。

青年的衣摆猎猎作响,他抬手作出远望的姿态,只能看到溶日般的一团火焰,刺目无比。

小菊的父亲突然在地上大声哀嚎起来,发出尖利的叫喊。

新生的凤鸟冲天而起,火焰拖曳在祂的身后。

祂驻足垂首,用赤红而无悲喜的双目看向泡桐林中的人们。

安倍晴明看到凤鸟俯身而下,伸长脖颈,老人身上的诅咒已经侵入骨髓,难以祓除,但凤鸟的眼中映出了少女的身影。

小菊泪水涟涟,趴在父亲的身上抬头看着巨大美丽的鸟儿。

“请救救我的父亲……”她哭着祈求。

火焰中,有一只纤细的手伸出,抚摸了一下少女的额头。

鬼车鸟既是凶恶的大妖,也是祥瑞的凤凰。人言施予的诅咒影响着万物,祂的火焰因人心而异。

可古时候有一种说法:

凤凰来岛,岛上的人们更相信凤凰喜爱栖息泡桐树,所以家中女孩出生时,都在门前栽下一株泡桐花,等到女儿出嫁时,就拿来作出陪嫁的箱子,意喻吉祥连绵、万事顺遂。

火羽飞舞。

老人痛苦的哀嚎平息了下去,就像是平安京中每一个患上鸟啼疾的病人,被祓除了苦难。

凤凰飞起,祂涅槃而生,要带着火焰疾行,送出福报。

漫天燃烧的金赤色羽毛从天飘落,年轻的阴阳师抬头,张开了扇子,接下了一片羽毛。

一如刚刚接下了一片飘雪。

看着鎏金的羽毛,白发的少年心中一动,不知觉地望向贺茂朝义,心中仿佛也燃烧着火焰。

瑰丽的风火下,黑发的青年不动声色地收拢了一边手掌盖在袖下,与他对望。

“恭喜。”他笑了笑,由衷说道。

式神,凤凰火、雪女。

誓约缔成。

……

醍醐寺后高山,一个僧人站在崖岸,天地间仍是曙光来临前的极暗,就连月色都被遮盖,然而不远处的森林中忽然有热烈的火焰大亮起来。

风旋吹散灰霭,他摘下斗笠,同样看到了那点燃了天际的火光,语气沧桑,叹息了一句。

“真可惜……”

熹微的光照亮了他额前的如针线缝过的狰狞伤痕。

“不过还算是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他话音一转,目光越远,看向森林那处鸟飞起的地方,然后沉沉地发出嘶哑的笑声,“大晦日就要到了,不知道源氏那边的蛇怎么样了。”

……

正月元日。

连日都有白雪的天气破例般地放晴,朱雀大道人烟兴盛,通往佛寺参拜的牛车络绎不绝,人山人海。

佛寺的钟声响起时,不畏寒早开的红梅枝头上停了莺鸟,小小的明黄鸟喙撷着赤色的花瓣,扑扇翅膀时将这一片花放入人海。

花瓣经过了虔诚信徒点起的香火,落进了清澈的池水里,激起圈圈涟漪。

白发的阴阳师身着礼服,走过写有黑金吉纹的巨大红灯笼之下,站在参道高处,万众瞩目。

他缓缓展开扇面,像是捧住了什么,微笑垂眼,轻声念咒。

一抹金红色的焰火在天穹倏而显现。

参道上的人们遥遥望去,眼中的光也跟着明灭。

烈烈金红的祥瑞之鸟高飞而来,发出了悠远的鸣叫。

长尾流连,翙羽蹁跹,瑰丽的火焰长尾漫漫腾高,染尽云霞万千。

群人高呼,天地间尽是光明,辉耀这平安之京。

新年初诣——

神明啊,请保佑我——

……

风轻轻吹拂着在雪还未化时就冒出了芽的细枝。

正月元日,青年没有前往佛寺参拜,也没有坐在贺茂家后山上的房屋里。

他来到了一个神社。

神社深处游人稀少,他坐在一个红色的檐廊下,望着群山与更远处一片喜庆的京都。

叮!

当!

看到平安京之上所有的云层像是被火点燃,烈烈金红,青年拿起了身边放的红色酒盏,轻呡了一口。

“你喝酒还是那么小心。”

神社内,脸上映着火光的刀匠开口,像是要教育他,“元日就该开心一点,喝酒、祈福、初诣,猜着那些贵族会不会因为入宫时牛车的顺序吵起架,对着神像大声地说神明大人,新的一年,请保佑我——”

他每说一个词,就击打了一下手中的器具,语气里有一种愤慨。

贺茂朝义淡笑,“所以元日奉命来神社造刀,你心有不满吗?”

“你可别胡说,我怎么敢啊!”

刀匠奉天皇命来神社锻刀,已经在这里住了好些时日了。他做了许许多多失败品,在刚入冬时还做了一个火炉。

他为火种苦恼了近乎一个雪季,终于在友人带来的一株特殊的火下,再度点起了锻刀炉。

“你说,这把刀会被赏赐什么名字?”刀匠忍不住思索起来。

贺茂朝义又喝了一口酒,“我怎么会知道。”

“不过,”他含笑,仿佛酒香留在唇齿间经久不散,“应该会和这个神社有关系吧。”

“那也太随便了,不如想点什么故事一起说上去。”

刀匠在苦恼,不知道自己的新作会得到一个什么名字。

黑发的青年在笑,他其实已经知道这把刀叫什么名字了。

古时候的人,对鬼神之流深信不疑,但有时候也听风就是雨,把一切无法解释的异动都归咎于此,动不动就是有怪异和妖魅作乱、神明显灵。

尤其是在这种盛大的节日里,万事万物都有灵而现。

一个常与铁和火相伴的刀匠奉命去神社锻打刀剑,若他说,自己在打造刀剑的重要关头时,看见一只狐狸从森林里蹦蹦跳跳路过自己眼前,狐狸的毛飘进火炉,神社代表性的金穗饰物在一旁轻轻晃动。

利刃淬火而出,如京城天空的金红色彩。

此番此景,那就必须是神明保佑,丰兆加护。

然常握刀者多为男性,为表意气,如此便是——

“小狐丸”。

明红色的神社屋檐下挂有冒了新叶的垂枝,在随风轻轻晃动。

青年慢慢举起红色的酒盏,笑敬远天那一抹金红。

庭坪中的大阴阳师举杯,金红衣纹在月下光彩流溢。

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

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

“恭贺新禧。”

“敬祝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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