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自作自受(1/2)
宁清宫内,周太后从今天一早就觉得心神不宁,右边的眼皮跳得就没停过。
她在正殿内坐了一会儿,越坐越觉得心跳莫名加快,刚想起身叫人招御医,就见到贴身大宫女惠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差点在门口叫门槛绊了一跤。
“不成体统!何事让你慌成这样?”
周太后指着惠姑姑骂道。
“出事,太后娘娘,出大事了。”
惠姑姑跌跌撞撞地闯进宫来,一下子跌坐在周太后的脚边。
簪子也掉了,头发也乱了,裙子上还有一块脏污,可见在外头已经跌过一跤了。
“快说,究竟怎么了?谁出了事儿?泽儿么?难道真是泽儿出事了么?”
周太后情急之下,居然去掐惠姑姑的脖子,见到惠姑姑被她卡得翻起了白眼,才急忙收回手,改成推她的肩膀。
“你说啊,你要急死哀家么?”
“国舅爷,国舅爷被下了诏狱了。”
惠姑姑哭丧着脸,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后,咽了咽口水,“原来国舅爷没有回府,是他在送完崇王陛下的车队,折返回京的时候,被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带走了……算来,都有半个月多了。”
“北镇抚司?诏狱?”
周太后的声音陡然升高。
她虽然是个身在深宫的妇孺,却也听说过这“诏狱”的“恶名”。
这个地方,就是所谓的“人间炼狱”,进去的人十有八九都死在里头不说,还会受尽各种折磨凌辱。
阿寿怎么会被带去那种地方?
这段时间以来,皇帝日日前来宁清宫晨昏定省,更是在她生病的这几天,一下朝就来煎汤侍疾,对于庆云伯被捕之事,居然半点风声都不向她透露……把她这个做娘的彻彻底底蒙在鼓里。
他这是要做什么?
“奴婢也是打听了好久,才知道……崇王殿下,殿下的车队被勒令折回京了。陛下让殿下的车队暂时停在天寿山裕陵,全体人马不得入京,原地等候发落。”
“什么?泽儿回京?为什么?不是说是阿寿出事,怎么又和泽儿搭上关系了。”
小儿子能够回京是好事,但是为什么停在裕陵?
周太后都要急疯了。
“听说,是因为殿下的随身器物里,被人发现……被人发现使用了只有皇上和太子才能使用的带有五爪金龙的瓷器和金银器。王爷他这是‘僭越’之举,有谋逆之嫌……说是‘等候发落’,实际上,是在等待降罪。”
惠姑姑绝望地说道。
陛下就是再会容忍,气量再大,对于觊觎自己皇位的人,恐怕也不会放过吧。
即使,他是自己的亲弟弟。
不!
正是因为崇王陛下是他的亲弟弟。
“怎么会?是谁?是谁要陷害我儿?泽儿的随身之物都是哀家和阿寿亲自派人打理的,怎么会……”
周太后本来尖叫的声音陡然降低,“是……是……阿寿?”
本来撷芳殿里那些按照王爷份例分给朱见济的器物,根本入不了周太后的眼睛。
她觉得自己的儿子应该用更好的,至少不能比昭德宫里那个贱婢万氏的差。
此次儿子出宫就藩,她先是将自己宫内的东西赏赐了泰半给小儿子,再有就是周寿上供的那些宫外寻来的各种精巧玩意儿。
宁清宫赐下去的东西当然不会有错,那么能出错的只有……
“阿寿他,如何能寻来陛下御用的东西?”
周太后呆呆地问道。
这问题惠姑姑自然也无法解答出来。
“一定是,一定是那个万氏的妖法搞的鬼。”
惠姑姑绞尽脑汁,以她的才智和眼界,除了这个理由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了。
这个理由在旁人看来,简直就是离奇得半点都站不住脚,但是在对万贵妃早有成见的周太后眼里,确是再适合不过了。
难道比起怀疑万氏妖女,她竟是要去怀疑自己的弟弟,害了自己的小儿子不成?
“万氏你居然害了我一个儿子不够,还想害第二个……”
周太后吞下眼泪,狠狠地站了起来。
她纤长的指甲深深地扎进了手掌心的肉里,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
“现在最要紧的,是救泽儿……”
周太后说着,褪下头上繁复的发簪。
“我这个做娘的,也不得不扯下老脸,去求我那个了不起的大儿子,和儿媳了……”
“你……你居然就这样替我出柜了?”
躺在新乐候府内,万达听了差点把自己刚灌下去一碗又黑又苦的汤药给喷出来。
他扯过放在床头的丝帕捂住嘴巴,眼巴巴地看着前来探视的杨休羡,满脸震惊。
“何谓‘出柜’?”
杨休羡不解地微微歪过头。
“啊……我的意思是,你就这样把我们的关系,告诉我皇帝姐夫了?”
万达简直要被杨休羡的行动力给折服了。
从他在邱子晋面前出柜,到杨休羡主动在御前出柜,才隔了半个月都不到吧……这是准备向全天下公布他们两个是锦衣卫基佬二人组的节奏么?
“这事瞒不住陛下,晚坦白不如早招认。”
杨休羡身为锦衣卫,自然知道身为大明的官员,是生活在怎样的层层监控之下的。
今日他们不坦白,早晚有一天,或是东厂,或是锦衣卫,会将他们的异动报告陛下。
若那时候陛下或者娘娘已经为他俩中的任何一个人赐婚,那就是实打实的“欺君之罪”了。
万达低下头,双眉紧锁,两只手更是把身下被子捏得都变形了。
“那……陛下怎么说?”
问罢,他鸵鸟似得,把被子整个都盖在头上,竟是连看都不敢看杨休羡一眼。
杨休羡哭笑不得地看着万达这种全然耍赖皮的行为,干脆坐到床边,把手伸进被窝里去。
万达看着被脚下伸进来的大手,犹豫了一下,伸手牵了上去。
“陛下说……让我滚出去。”
杨休羡反手握住万达的掌心,感受着掌心的温度,低声笑了笑。
“什么?”
万达当即愣住。
“陛下说——‘你给朕滚出去!’。然后我就‘滚’出来了。”
“滚”出皇宫后的两天里,杨休羡一直提心吊胆,都做好了随时被下狱或者干脆被赐死的准备了。
结果两天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
万达掀开被子,困惑地眨了眨大眼睛,转头看了看皇宫所在的方向。
姐夫他……是几个意思?
昭德宫内,朱见深挥退了宫人,让奶妈把小皇子抱出去晒太阳,就连小汪直都被覃昌吩咐一并带了出去。
“母后这次闹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实在是让朕心寒。”
坐在靠西墙的矮榻上,朱见深疲惫地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周太后昨日居然只着单衣素裙,卸去铅华和装饰,跪在昭德宫外不起,说是要“脱簪待罪”。
当场就惊动了正在里头的万贞儿。
她虽然心中早就恨极了这个刁蛮婆婆,但是身为儿媳的她,面对此情此景,却没有半点法子。只能带着全体宫人跪在昭德宫的里头,和周太后两两相对。
后宫的闹剧惊动了正在前朝的朱见深,为了周寿和朱见济的案子,朝堂上也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外戚之祸和藩王之痛,前者是满朝文武严防死守的对象。至于后者,靖难之役至今都是朱氏子孙难以启齿的一段历史。
要说周太后和内阁的斗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早在天顺八年三月的时候,为了如何给两位皇太后上徽号,前朝和周氏已经发生过一次争斗。
当初朱见深刚刚继位,按照祖制,要为他的嫡母钱氏和生母周氏尊为皇太后,并上徽号。
当时首辅李贤正在内阁与彭时等一众大臣商议此事,周贵妃身边的太监夏时居然前来传达贵妃娘娘的指示,表示钱氏无子,且眼瞎腿瘸,不足以以“太后”之称尊之,要求内阁独为周氏上徽号即可。
周氏此举不但是以庶凌嫡,更是直接违背了英宗的遗诏,当时就被李贤与彭时反驳,并与夏时发生了剧烈的争执。
夏时仗着周贵妃乃是皇帝圣母,地位无可撼动,居然口口声声提及当年宣德年间,皇后胡善祥无子,主动让出皇后之位的往事。
言语之间,居然连钱皇后的后位都不想承认了。
周贵妃的嚣张跋扈让整个内阁都震撼到了。
经过据理力争,最后的结果是两宫并称皇太后,不过在钱皇后的徽号之前加了“慈懿”两字,以示两人之间依然是尊卑有别,嫡庶有分。
从那之后,以李贤和彭时为首领的内阁就对这位周太后无甚好感。
加上这两年里,庆云伯劣迹斑斑乃是有目共睹的。
据说他在通州的皇庄经营的风生水起,更是在北边购买了多条商船以供粮商运粮,赚取了大量的佣金和租金,与民争利。
这回京城粮价飞涨,和这位伯爷脱不了关系。
没想到他居然将手还伸进了皇宫和御器厂,居然差点连人命都弄出来了。至于挑唆引导崇王僭越的罪名更是不可饶恕。
新仇旧恨夹杂在一块,朝廷上下,一片讨伐之声,要求皇帝务必严惩这位无法无天的国舅爷。
之前弹劾“小国舅”万达的声音,就这样在讨伐“老国舅”的声浪中消失得几乎无影无踪了。
听说周太后在宫内脱簪待罪之事,把正在商议如何处置周寿的大臣们的怒火再一次点燃了——挑衅!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这哪里是“戴罪”?
这是周太后在利用她身为皇帝身母的特权,给周家争取脱罪呢!
若是这次真的将此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大明还有国法么?皇亲国戚以后是不是都可以横行无阻了?
对周家的怒火又蔓延到了崇王的身上,大臣们听闻这位早就该就藩的王爷居然走了一个多月都没离开京畿,联系到他的“僭越之举”,一个天大的帽子直接对着朱见泽扣了下来——王爷迟疑就藩,恐有不臣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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