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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双更合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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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昆被押上刑场的时候,他要了一碗酒。

每个犯人临刑前都可得到一份丰盛的“断头饭”,更不必说像林昆这样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

他原本应当关些时日就会被放出去的——大多数人心里,都是这么认为的。乃至侍卫也一直对他客客气气。

而今被押上刑场,坐在囚车中,也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好像随时都会官员骑着快马赶来,手中高举着手谕,喝道:“刀下留人!”

“……林,林公子,这是您的酒。”

行刑的刽子手忐忑犹豫地解开林昆手上的锁链,让他能够稍稍够到面前的托盘。

林昆衣物尚算得上整洁,虽然宽大的囚服衣衫对他而言有些略微的大了,袖口和衣领处都空空荡荡,稍一伸手,袖子就会滑到小臂处。

他低低咳嗽了一声,捧起木托盘上的一碗酒盏——手很稳的,没有一丝临到死亡前的恐惧或颤抖,就那么平静地一饮而尽。

林昆是饮酒的,和大多数清风文秀的士子不同,他不仅诗文写的风流,而且多斟烈酒。

每次失意或心中迷惘,都在一场大醉中合衣睡去,醒来时身上落满花瓣。

身边的桃树在风中簌簌轻动。

“御史台林昆,欺上罔下,结党营私,祸国危民,触怒天神……”

监刑官捧着谕旨,开始一项项宣读他的“罪名”。

林昆神情淡漠平静,好像对这份宣判供认不讳,没什么异议。

他坐在风中,初冬的寒风将他的衣袖吹得微微扬起,单薄的囚服也鼓了起来。

围观的群人都裹着厚重的棉衣,缩头蜷尾的,手揣在衣袖里,鼻头冻得红红的瞧过来。

有些个别的百姓,棉衣上破了好几个洞,露出里面结块的棉絮来,已经弄得脏兮兮。

林昆凝视着其中一个小丐,他什么也没有,只穿着一件和夏天时一样的平袖单衣,干瘦的手脚都伸在外面。

……明年的冬天,就不会再没有棉衣穿了吧?

林昆心中无声地想着,很淡地露出一个笑。

“……圣心怜悯,特赐一死。钦此——!”

手谕已经宣读完毕,监刑官收了圣旨,转身坐到高高的台座上。

行刑官重推了林昆一下,和鬃熊一样的行刑官比起来,林昆显得过分孱弱了,他很轻易地就被按倒在刑木上。

监行官很紧张,在刑场周围布下了许多人手——

他是朱世丰的人,担心发生劫囚之类的事情。未能保证处决的顺利完成,回去会受到惩罚。神经也一直高度紧绷着……哪怕准确的消息已经告诉他,最有可能救林昆的李斯年和林家,一个正在千里之外,无论如何也赶不回来;一个自早上圣谕颁布后,就闭门不出了。

……但是事实上,林昆自己心中就怀有一个能立刻救他于濒死的信息。

只要他说出来,让刑部去调查候尚从女尸中找到的金铢,于情于理沉宴都不得不取消他的处罚。

但是他不愿意。他是自己一心求死。

怀着一种莫大的决然的勇气,他布下一场必杀的局,以自己的性命而饵。赌盛泱最后一个翻盘的机会。

后世再提起这位御史台最后一位真正的御史时,总是用一种悲哀的,难以形容的语气,书写道:

“时,大厦将倾,王室末路。有人怀抱明月之心,欲挽狂澜于既倒。然,国祚将尽,君昏民聩,终不能成也。”

曾经秋水阁上,青色的孔雀翎羽遮面,一柄青玉折扇缓慢挑起珠帘。

白玉一样的手指,冷眉冷眼的公子,烈而甘辣的苏合香。终究一去不复返。

“刺啦——!”

行刑手也喝完了最后一口烈酒,猛地将碗只掷在地上。

他鼻腔和口中都吐出热气,朝林昆走过去。群情兴奋起来,都大声地呼着“好”。

“让他贪污关山郡的赈银!!——”

“让他拉帮结派,意欲对钦天监和天神大人不轨!!!”

“快,杀了他,杀了他!!!”

……

崇信二年,冬。

一场寒风中,御史台最后一名御史,林昆殁。

……

银止川最后赶来的时候,林昆已经垂死。

一切都太晚,一切都已经结束。

他挥退围在刑场周围的侍卫,监行官怒而站起,高声呼喝道:

“你敢!——”

银止川将折下的旗杆当做枪戟,横横一挥:“滚开!——”

周遭的侍卫应声而倒,剩余的瑟缩不前,只远远地将银止川围成一个圈,并不敢靠近。

银止川下马,一枪劈昏行刑官,西淮已经在林昆身前。

但他并不敢触碰林昆——林昆已经是血人,任何触碰都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西淮默然无声地看着他,此时他们两人就像一面镜子的两端,一个是意气风发的曾经,一个是血肉模糊的现世。

同样是冷郁而惊艳的士子,却都有着这般惨烈的开端或收鞘。

“……离。”

林昆极轻喃喃。

西淮凝视着这个年轻御史的眼睛,有一刻,他甚至是嫉妒的——

因为这个人,直到今日,直到此刻,眼睁睁看着他的理想破灭,眼睁睁看着他想要救离水火的黎民是这般盼着他死,但是他竟然,依然有着如此清澈如溪水的眼睛!

黑白分明,永远不变得混沌,永远不向现实低头,永远天真的眼睛。

“李斯年。”

西淮低声说。那只是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但是他奇异地从林昆翕合的唇中读懂了。

“李斯年很好……”西淮说,“他听了你的话,去了关山郡,不知道这边的消息……”

也未能来见到你最后一面。

林昆松了口气,点点头。他似是疲倦极了,一直紧攥着的手指松开,眼瞳永远地暗淡了下去。

没有关系。宇yu溪xi。

在最后一个时刻,他想,他已经同他告别过了啊……

此时,天空阴沉得就像一只倒扣的碗,明明是正午,但是却没有一丝明晃晃的太阳。

铅灰色的云笼罩着整个星野之都,第一片细雪飘落下来,旋转着,堪堪停在林昆漆黑蜷曲的眼睫上。

“你……你们敢闯法场!?”

这时候,监刑官终于缓过神来了,拍案呵斥道:“来人,给我把他们都押起来——”

“——该被押起来的人是你!”

然而,谁知,银止川怒吼的声音比他更高。

年轻的少将军跨着马,西淮已经用白色的外袍将林昆的尸首裹起来。银止川道:“关山郡赈银一案,真正的祸首另有他人。你们枉死无辜,谋害忠良,是盛泱不可饶恕的罪人!!”

监刑官怔愣在原地,银止川携西淮掠阵而去。最后临走前,还将刑架前碎裂的碗瓷随手掷到了刑官面前,堪堪停在他迈出去的脚尖一寸。

“我会将真正的元凶公布于天光之下,介时有罪之人,皆当以生命付出代价!”

监行官被那擦着自己脚尖停下的瓷片微微震慑到了一刹,待他再抬眼时,已经离银止川很远了。

驰离的风带来他的声音:“待此案水落石出之时,就是你们党羽覆灭之日!!”

“……”

监行官无意识打了个寒战,但随即他又反应了过来。呢喃着说:“……人反正都死了……劫走又有什么用?”

“劫法场……可是大罪啊。”

银止川犯下滔天之罪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宫里,但是这一次,奇异的,沉宴并没有下达什么指令。

那个处在至高王座之上的人,意外地沉默了。

然而实际上,连贴身的宫人,也有数日没有能目见天颜。

他们只听到夜里密闭的鎏金殿里传来争吵、摔砸的声音。

有人在压低了声音低喝,像两个人在秘密地吵架。

但是……那个庄严高贵的屋子,分明只容许陛下一个人进入才对的啊……

“朕命令你出来!”

烛光下,沉宴捂着额头,痛苦地低哮着:“你是什么东西……敢暗算于朕……”

七杀戏谑地凝视着他,操控沉宴的手在纸张上胡乱画着。以颅内之音回答:

“我即是你,你即是我,怎么,接受不了么?”

大概楚渊对沉宴而言真的有特别之处,自从这个观星师离开之后,一直被压制在体内沉睡的原识竟然强行苏醒了过来,还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

七杀烦扰想,当初没把那个观星师直接做掉,真是一大失误啊。

“你即是朕……朕即是你?”

沉宴咬牙而笑,怒道:“你在做什么梦!”

他举起左手,抓着桌面上的匕首猛地向写字的右手狠狠刺去:“给朕滚出去——”

“还真是坚持啊。”

七杀低低而笑,他玩味地用右手抓住沉宴所控制的左手。分明是一个人,但是此刻看起来,沉宴的影子投在窗户上就像两个人在互相搏斗一样。

“你对自己也这么狠么?”

他笑着问沉宴:“即便切掉自己的右手,也不让我控制你的身体?……你分明有更好的选择的。与我共赢如何?”

“朕、不会容你这恶徒继续下去……”

沉宴一字一句。将手中匕首用力朝下压低。

“何必呢?”

七杀嘻嘻笑着,“林昆已死,楚渊归去。即便你回来,也没有人在等着你。而今想要镇住这江山,只有动用我的重典了——你要是不希望你的国土社稷就此送断的话……”

他话没有说完,却突然眼瞳放大,语句梗在了空中。

七杀张了张口,一丝鲜血从他口中呛出来,沉宴拧动手腕,将匕首一转搅了搅。

只见匕首深深埋没入华贵的明黄衣袍之中,刺入小腹,殷红色泅开一大半。

沉宴将刀刃扎进自己的身体,与七杀共同感受着这痛苦,鲜血自指缝滴滴答答淌落。

不可置信的人面孔上闪过一丝狰狞,但随即沉宴抢过了躯体的控制权。他满额头是汗的倒在木案上,虚脱道:

“勿动朕国土与子民……否则朕与你共归于尽。”

……

银止川归府的时候,是摔下马的。

他强撑着带回了林昆的尸首,但是迷梦草的毒还在他体内,且随着动武而在体内流转开来。

姬无恨叫他不要轻易与人动手,但是银止川无法控制地屡次破戒。

“去通知林府的人来。”

他勉强吩咐仆从,而后拉着西淮踉踉跄跄回到房内。

西淮身上还有林昆的血迹,但是一进门,银止川就推着他的肩膀将人按到了门框上,重重吻了起来。

他犹如被林昆的死刺激到了,吻起西淮时那种粗暴和绝望仿佛穷途末日。

西淮不愿意被他吻,咬着牙关,却被银止川硬生生顶进来。

银止川握着他两手手腕,按在头顶,西淮不住挣扎也挣不脱,他勉强背过脸去,银止川却顶着他的腿缝将他的腿强行分开。

他一手扳着西淮下颌,将他的牙关重重捏开,像无可还手之力的俘虏那样被自己任取任求。

“你……”

西淮重重喘着气,因为唇舌缠绵而吐词有些不清,他囫囵道:“……放开……”

但银止川怎么可能放开,他饿狼一样重重地吮吻着西淮,又轻轻触碰那前几日被西淮咬伤过的舌根。

近来他们之间小心翼翼维持的脆弱平衡,一下全被打破了。

西淮体内药瘾蠢蠢欲动,它本被少年那样决绝的方式克制了下去,但是而今银止川的吻、铁锈味的鲜血,又刺激着它,令它再次在西淮体内悄然复苏起来。

西淮觉察到了,手脚发颤,控制不住呻吟了一声,

“你不是不喜欢我了吗?”

在亲吻的空隙里,西淮说:“……做这些事,你不恶心吗!!”

银止川轻微地喘着气,他眼底有一片微微的红,注视着西淮,哑声:“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我不喜欢你、不在乎你的感受,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他手指摩挲过西淮冰凉的唇,拇指指腹在方才亲吻咬破的地方重重摁了一下,满足地见少年果不其然在刺痛下拧紧了眉,银止川又吻了上去。

……疯了。

他大概是真的疯了。

在甜腻而缠绵的唇舌交缠中,银止川这样想到。

他原本再也不想碰他的,再也不想承认自己喜欢他的。他被他刺得遍体鳞伤,心哀如灰,再也不想让这个人踏进自己的城池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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