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客青衫 98(1/2)
银止川没有想到,会真的在这里捉到西淮。
他赶来的时候,还以为是王寅认错了人,几乎不抱什么希望。
西淮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银止川,他分明刚才还在想写信给他的,眨眼之间,他竟然就真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隔着重重的雨幕,瞬时间,两个人望着彼此,都定住了。
“你……”
良久,银止川喉咙微微滚动,低哑地吐出一个字。
他的手指在身侧微微发颤。
有一瞬间,银止川看着那人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几乎条件反射地想去将他扶起来,替他擦净脸上脏污的雨水。
他只是看着西淮狼狈受痛的模样,心里就一阵忍不住的揪痛。
但是银止川克制住了,手指深深地嵌入掌心,他冷笑地看着西淮,哑声问:
“怎么?这样讶异地看着我,是没有想到我还活着么?”
西淮摔跌在雨水中,脏污的泥弄脏了他的衣服,一些寒雨更是自他的领口钻入,将他的面孔和衣领都弄得泥泞不堪。
他现在这个姿势,需要仰视才能看向银止川,很有一番困窘的意味。
西淮不愿意在银止川面前露怯,他挣扎着扶墙站起来了,尽量显得平静地朝银止川回望过去。
银止川自然不是一个人跑来劫人,这时候,西淮才看见很多模糊的影子自阴影里显形——
他们与西淮银止川隔着一定距离,但是姿态绝对呈现出一种进可攻退可守的侧势,沉寂无声地望着他们。
这有些出乎西淮的预料——
在他心里,他一直觉得自己先被花辞树抓住的几率比较大,从未想过在这城内,还有与银止川再见一次的希望。
他仔细地端详着银止川,看他稍显得瘦了些的身形,和冷若冰霜的面容。
倘若仔细看,会发现那目光中有很隐秘的留恋,和暗自的再见的欢喜。
“你当然会活着。”
西淮微微笑着,朝银止川轻声说,“你会活得很久很久的,长命百岁。”
其实西淮不知道银止川在说什么,他甚至不知道银止川中毒呕血的事情。
他只是想着刚才自己从王为良府中盗来情报的事情,想这桩事他替银止川处理好后,银止川可以安然无忧地度过此番乱世。不受上京也不受沉宴的掣肘。
但是这番话听在银止川耳里,就不是那个意思了,有些像故意说反话的嘲讽。
“你……喜欢过我吗。”
许久后,银止川颤抖着,还是忍不住说出这句话。
是的,让他执着地找到西淮的,甚至每次听到消息都不惜拖着中毒的身体亲自前去查看的,从来都不是对生的渴求,也不是为了急迫地想要从西淮手中弄到解药。
他就是想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当面问一句:
你有真心地喜欢过我吗?
西淮沉默地看着他,想这个人真傻啊,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满城地搜索,就为了问他这样一句话吗?
……可惜,在注定分离的前路面前,喜欢或不喜欢,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同银止川说:
“我要走了。”
银止川一声不吭地站在雨里,像是一个雕像。
他很久地注视着西淮,那一刻,他脑海中想过许多东西:想西淮对他说,“我是真的心悦你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怀疑”;
又想姬无恨漠漠然地宣判,“他是恨你入骨的人,来到你身边,就是为了要你的命!”。
那一刻银止川不知道该相信什么,只眼眶迅速地红了,轻轻“哈”得呼出一口气,低低说道:
“是这样啊……”
他的反应太过奇怪,西淮蹙起眉头,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银止川就又抬头,朝他看了过来,继续问道:
“那以前呢?以前你回答我是否心悦的时候,那些答案又算什么。”
“……是逢场作戏说来骗我的吗?”
西淮微微攥紧了手,想说是的,有一些是……可是后来,那些回答都是真的。
但是他没有办法去给银止川这样一个回应,只遥远而沉默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西淮啊西淮。”
银止川声音轻轻的,低声道:“……你不知道吗。回答抉择的时候,否定和确认都要真……不然来日,总有一天,会要后悔的。”
会后悔的吗?
西淮在心里想,但是后悔,是在时光尽头才会有的情绪吧?……我活不到那个时候的。
“好。”
得到西淮的回答之后,银止川却点点头,不知什么意味地说道:“很好。今日你能告诉我真正的答案,我很开心。”
“——起码有朝一日死去,心里是清楚的。”
银止川怆然地看着西淮,那目光里含着一种哀伤:“原来在这个世上,我爱的人,他并没有爱过我。”
“……”
西淮遥遥地看着银止川,眼神沉默,他似乎被银止川目光里的什么刺到了,但是西淮很快强迫自己偏过了头,没有与银止川再接着对视下去。
“西淮,我是真的曾经爱过你,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我愿意用性命去换的。”
站在阴影里的人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那麼,那个人就是你。”
在明知对方不喜欢自己之后,还说出自己的心意,是一种勇气。银止川语气平静:“但是,我即便心爱你,这世间也有许多其余的事让我无法弃之不顾。”
“……我同样心爱我的父亲,我的哥哥,和照顾我长大的所有府中阿伯、婆婆姊妹。你为报沧澜失城之仇而来,我可以将我的性命给你,但是将叛城懦将的污名扣在我父兄的身上,我不能认。……你是上京的细作,让你带着从镇国公府拿到的情报去与他们汇合,更是会引来无妄的灭顶之灾,将府中所有无辜之人都卷进去。所以……我不能放你离开。”
西淮在听到他说出“上京”二字的时候心中微微一惊,但旋即平静下来,摇摇头:
“沧澜的事,与你无关。我不会将仇恨牵连到你身上。但至于你父兄在沧澜是否弃城逃跑……”
西淮面容上显出一个略微嘲讽的笑,低低说道:
“我自己亲眼所见,心中自有答案。”
这世间有一百种纠葛在情人之间的烦恼,促使他们分离,但是最难解决的一种,大概就是横亘在彼此之间的血仇。
大雨中,银止川和西淮寂然地注视着彼此,那些埋伏在暗处的人手却有些等不及。
他们的刀光在漆黑的夜里反射出微微的寒影,那些冰凉的冷刃,已经出鞘了。
“你这是要强留于我在此么?”
西淮注意到了,微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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