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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双更合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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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淮和银止川在镇国公府内闷了几天,期间西淮时常面对着银止川发呆,再或者是怔神。

有时候银止川发现他蹙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地望着自己时,冲他看过去,西淮又收回目光。

第九天,西淮终于受不了了,同银止川说:“我要出去给小番茄买一些新鲜的小黄鱼。”

银止川懒洋洋的,应说:“你去啊。”

“——门口守着的就是李斯年,你冲他打个招呼就行了。”

于是西淮就提上一个小竹篮,出门买鱼去了。

只是数天没出府,此时再看着这星野之都,仿佛有一种天地颠倒的陌生感。

最初中毒而亡的那些尸体已经被清理掉了,大街上没有明显的横尸,但是弥漫着一股恶臭。

丧葬店铺门口排着长队,每个人都面死如灰,神情呆滞。只站在那里等待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这种蛇毒极其奇诡,中毒后,并不会叫人立刻身亡,而是有一段缓慢的延漫过程。

在这过程中,伤口处会不断流出腐血,如果碰到身上同样有破口的人亲属身上,那么这位亲属也会同样染毒。

西淮这么一路走过来,见几乎每户人家门前都点着魂灯,灯芯若隐若现的,在白昼的天里,升起袅袅的烟。

显得又诡异,又寂寥。

“西淮公子。”

正当西淮看着周围景象怔神时,耳旁倏然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

西淮一顿,回过头,见一个戴着帷帽的年轻人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地方。

那人这次没有穿深青的官袍,而是一身很低调的常服。连脸也用帷帽前的纱挡起来了。

西淮略微顿了一顿,还是认出了来人,迟疑问:

“……林御史?”

林昆稍稍颔首:“有缘了。”

御史台,镇国公府,观星阁,都是在那场礼祭大殿上被占卜出会出亡国三星的地方,西淮和林昆更是都被下令禁足。

没想到却会不约而同地在外头遇见彼此。

西淮将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问道:

“林御史出来这是……?”

“随意逛逛。”

林昆答:“你出来买东西?”他视线同样落到西淮手边的小竹篮上,说道:“不如同路走一段儿吧。”

礼祭大殿上的蝶梦玉,本就是西淮动过手脚的。上面出现的三个地点,也是他想要除去的三个人而已。

否则用脚指头想,都会明白林昆怎么会出叫盛泱亡国的人?

——这样一栋摇摇欲坠的大厦,银止川林昆等人早已是它最后的支撑梁柱。

故此,此时西淮和林昆在一起走着,难免心中一时有些心事重重的,也略微提防着林昆。

加上他人本就少有言词,更是显得仿佛十分冷淡一般。

“西淮公子似乎不太喜欢我,是么?”

同行片刻,林昆倏然开口问。

西淮确实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此时闻言,稍稍一顿,略微笑说:

“怎么会?”

“恐怕这次如果不是我戴着帷帽,西淮公子一时没有认出我来,公子也是会伺机避开的吧?”

林昆显然还记得上次他们同行前往平民棚,西淮全程避着他的事情。

“林御史取笑在下了。”

西淮稍稍行礼,脸上带着一种礼节性的微笑:“我只是一个出身赴云楼的小倌,身份卑贱,与林大人同行只会觉得赧然,又怎么会刻意避开林大人?……只是林御史这只帷帽,确实叫我没有认出您。”

“是么?”

林昆淡淡笑了一下,平静说:“只是我现在如果不带这帷帽出门,走在路上是要被人砸臭鸡蛋的。”

他是极其清雅冷逸的人,平常一身普普通通的深青色官服就穿得鹤立鸡群,而今俊秀的面孔却整个被帷帽的轻纱遮的严严实实。

要在过去,街上谁喊一句“御史台的林大人出行啦!”,恐怕整条街的人都会赶过来围观,想要亲眼瞧一瞧这位清正廉洁、出身世家却甘愿以权势对抗权势的御史大人是何模样。最夸张的时候,说是万人空巷、前呼后拥也不为过。

却没想到现今已经整个颠了个个儿。

但是林大人万幸心态还算平稳,此刻说起自己会被人砸臭鸡蛋的事,神情中也毫无波澜,平平淡淡。

西淮沉默了一下,片刻后说:“万民迂腐,希望大人不要往心里去。”

“万民迂腐啊……”

林昆喃喃着这句话:“所以不值得保护,是么?”

西淮心里一顿。

他心想和林昆说话真是太累了,这个人很聪明,也足够敏感,只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就容易被抓住把柄。

“西淮。”

但他还没来得及即想好怎么回应,林昆就已经再次先开了口。他挑眉望着西淮,问道:“可以这么叫你么?——其实,我刚在望亭宴上见到你时,就注意到你了。你是很有才华的人,是么?……但是,你又很冷情。”

西淮脸上流露出一闪而过的诧异神采,但是很快,他又立刻收住了。

“噢?林大人何以见得。”

“你从镇国公府出来,我一路上就在你身后了。”

林昆说:“你看着路边成堆的冥间纸币,哀哭着出殡的人群,甚至脚下踩到混杂着香灰的污水,神情中都没有一点点变化。甚至连行走的速度都没有改变过——你只是看着他们,心里平静至极,不会被旁人的喜怒悲愁感染到分毫。”

“林御史过誉了。”

西淮却微笑道:“只是我来自很偏远的边陲小镇,如此死人出殡的场景,已经见过许多次。而今看来,就比较习以为常了。”

“噢,是么?”

林昆轻声道:“但你真让我想起一个人……虽然我一直没能见到他,但是已经仿佛早已是神交。”

“南有叶家,北有林”的俚语,仿佛是早已流传整个盛泱的常识。

早在林昆还是孩提时代,就听闻有这样一个和自己家族诗名并列相称的存在。他的父亲更是直言,天下文人,唯有叶清明一人之名有资格与他并提。

他八岁时作《六合论》,传遍整个星野之都,无数士子传唱。

却随即又听闻秦淮的叶逐颜同样作《神女赋》,被誉为天赐之才。

文人总是自傲的,林昆蔑视整个翰林,却唯独对这个自幼负才,却命途多舛的叶家小公子充满兴趣。

他想见他,甚至在城头沧澜流民聚集的地方专门设了粥棚,想若有机缘,能够见他一面。无论他而今是什么模样。

林昆既担心他已经面目全非,泯然众人矣;又担心他遭到这样不公的命运,会对盛泱充满仇恨。

时不时的,他也会理想主义地想,倘若这个与他才名并称的少年词人能够入仕就好了,如果在这个盛泱,有一个人能够明白他的孤独和痛苦,也许就是秦淮叶逐颜。

如果他能够也入朝为士,那么独自苦苦支撑着整个盛泱大厦的自己,也许会轻松很多吧?

“其实林大人说的对。”

默了默,西淮却倏然开口说。

他在面对林昆的时候,始终是那种疏离而谦卑的姿态,但叫人能够和明显地感受到,那是他掩在外头的一层壳。

此时西淮再开口,林昆倏然就觉得他的神情和语气都有些变化了,那仿佛是罕见地、将自己一直以来盖在外头的保护壳拿掉的一瞬间——

“我确实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

西淮说:“——因为我见过的卑劣、残忍已经够多了。这世间万民,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悲悯。有时候你觉得他们可怜的一瞬间,很快就会证明是自作自受罢了。”

白衣少年的语气很淡,口吻也没什么变化。

但那种平静自若的神态,又仿佛根本不似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应当拥有的。无悲无喜,冷郁寡情,就好像在胸腔里跳动的是一颗石子心。

“万民迂腐,所以应当受苦。”

西淮说。

他余光中瞥到林昆怔愣的神情,微微笑了下,轻声道:“你以为有时候你为他们好他们就会领情么?不是的。”

“……他们蠢笨的心,肮脏的手,只会淹没你、拉住你。叫你从云端跌下来,感受什么叫好人没好报。”

少年的目光微微朝旁侧瞥去,西淮示意林昆:

“你看。”

那是设在路旁的一所观星阁小祠,里面简单地供奉着几位星辰之神的画幅。

早在这场灾异之前,观星阁的小祠是最受平民百姓追捧的,有事没事都要往里送供奉。

或者说,与钦天监的强抢强要不同,因为观星阁确实会回应一些百姓的求助,所以在民间的声望一直很高。

尤其是为黎民苍生与钦天监对峙,楚渊宁愿一人承担骂名也要取消河神祭,将牛羊和少女们还给原本的家庭,更是叫观星阁的名声在民间达到了顶峰。

有过激者,甚至因为牙牙学语的幼儿念不对楚渊的名字而将其痛打;抢走贫民家中最后一点粮食,只为凑齐供给观星阁的“百家粮”……

林昆还曾想过怎么化解这种过激的表现喜爱的方式,但没想到没等他来得及想出,星野之都就出现了异端。

他也不用想了。

“曾经所有对楚渊少阁主五体投地,甚至赞颂他为神明的人,都倒戈了。是罢?”

西淮淡声说。“他们从前对观星阁有多盲目地吹捧,而今就对楚渊有多恶毒的踩踏。说辞态度的改变,也不过顷刻之间。……他们甚至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那些灾异,和观星阁有关,却就这么轻易地对曾经的施恩者倒戈相向。”

他的目光落在路边曾经光鲜亮丽的观星阁小祠上,那里而今已经被人泼满了粪水,摆放桌椅全部砸烂,大门上也涂了墨迹。

只从现在的残迹也能瞧出,曾经有多少成群结队的平民来这里发泄自己的怒气。

“林大人是世家子弟,不知道这些脏污之事。”

西淮淡声说:“但您是否知道,这场灾异发生之后,那些被从钦天监的扣押中解救出来的女孩儿也没有得救?——她们邻里的乡亲觉得就是因为她们没有遵从神的旨意,祭献给河神,所以给自己招致来如此大的祸患。所以,名单上的九十八位河神的新娘,前不久都陆陆续续被自己的亲人或邻里拉去沉湖了。”

只除了照月。

当初银止川让她一出来就赶紧离开星野之都,还真是正确的决定。

林昆原本是挡在帷帽轻纱之后的面孔,闻言后似乎骤然一顿。

“林大人啊林大人,你想要从云端拯救泥水里的人。可你明不明白,那泥水之中,有多少肮脏龌龊?”

西淮轻笑,看着林昆,问他:“还记得那个匆匆赶去,与钦天监官员对峙的雨夜么?……为了这群无法教化的愚民,受了那样重的伤,林大人,你后不后悔?”

但其实后不后悔,其实也来不及了。

“所以我从不可怜苍生。”

西淮说:“他们中,不是自作自受的悲剧,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人而已。”

他们此时已经走到了朱雀大道的尽头。

街上一路走来,大部分商铺都已经歇业,终于找到一家贩鱼的小店还开着。

西淮停了下来,看着始终沉默的林昆。

“从前我很欣赏你的才气。”

良久,林昆哑声说:“但而今,你的才华也许让我感到害怕。”

“我只是一个靠出卖色相为生的小倌啊。”

西淮却轻叹着,说:“林大人忌惮我什么呢?”

他手中提着小竹篓,面容微微含着笑。真是毫无攻击力又惹人垂怜的模样。

在那素雅白净的衣领下,甚至还遮着昨夜和银止川一夜放纵后留下的吻痕。

“我只是一个不喜欢为苍生打伞的人而已……”

西淮极低喃喃说:“在我心中,为他们打伞,无异于向饿狼投肉骨。还不如为一朵花,一个石像避雨。起码花瓣落在尘泥中,是真的很叫人心碎。”

林昆已然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再会了,林大人。”

西淮微笑说:“世道险恶,您若无事,还是早些归家。”

林昆已经无法分辨他说话的含义,不知西淮是不是在说一个双关之语。

“等等!”

白衣少年临近离开之际,他倏然叫住他。

“西淮……不是你的本命罢?”

林昆问:“你从前的名字,叫做什么。”

“太久的事情,我早已忘记了。”

西淮脚步一顿,微微侧过身来看着她,平静回:“但您如果要找叶逐颜,我不是。”

“哦……”

林昆低低答。而后蹙眉看着他。

然而西淮再没有停留,就这么转身走进鱼铺中了。

“笃笃笃。”

西淮走到鱼铺前,轻轻屈指在木门上敲了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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