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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客青衫 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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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席宴开始前,差不多就都是大臣们互相交际寒暄的时间。

他们平日里分明每天上朝都能见面,现在说起话来,倒好像十百八年都未见过了。恨不得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出来诉衷肠。

并且越是靠前的席位,推杯换盏的人也愈多。

银止川百无聊赖地看着,稍时,倒是倏然有人提议,来组一场诗会。

“我们每人作诗一首,交由众人传看。评选出其中文思最佳,最受好评的一首,再呈给陛下评看。”

那人道:“当然,评选时自然是将名字遮住的,为不记名评选。保证绝对的公平公正。”

“公平公正?”

银止川哼笑了一声,道:“这种话只怕骗鬼也没人相信吧。”

原因无他,只因提议这场诗会的人,就是莫必欢那多年应试不中的草包儿子。

他在这样一个档口提议诗会,又声明要将最好的呈给君上评看,打得无非就是要趁机讨好君王,给自己留个好印象的主意。

“但是……他既然说了要不记名,又如何确保评中的人是自己呢?”

西淮问道:“若按照你所说,他诗词不佳,应当很难评中才对。”

“也许是串通好的吧。”

银止川不甚在意,对他们文官中的这些勾勾绕绕也十分厌烦:“谁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

西淮却默了默,眉头略微蹙起,仿佛在细细思索着一般。

这场诗会原本没多少人感兴趣,但因为是莫必欢的儿子提起,许多想要巴结他的文臣便纷纷响应。

仆从们端着木盘,上来给每一个席位上送了纸墨。

待词写好后,再统一收起。

银止川原本没准备参与,宣纸一落他的桌案,他就准备随手画一只王八扔上去——

莫必欢父子提议的诗会,能让他提笔落一滴墨,被嘲讽也应该是一种荣幸。

然而,奇异的是,西淮却神情略微犹豫了一下,极轻声地朝他请求道:

“我可以试试吗?……”

“你?”

银止川微顿,道:“……这样的诗会,有什么好参与的。”

但他随即一停,想到这似乎还是这小倌被自己带回府后,第一次朝他求什么事。当即又转过话头,道:

“……好罢,你想试就试试。没什么关系。”

西淮接过宣纸,提起狼毫笔,在砚台上轻轻蘸了蘸。

银止川看着他,才发现这人铺纸落笔的姿势相当端正,完全像经过天长日久的教导和练习之后,形成的习惯和坐姿。

和那些在春楼里,简单学几个字,描诗作赋以讨好恩客的表面功夫完全不一样。

这才想起来,西淮曾经说过的,他父亲也是文人,曾小有成就。

西淮人瘦,略一提笔后,手腕就从衣袖中露了出来。

袖口很宽大,随着西淮的动作,一下滑到了他的手肘处。

露出来的小臂干净白皙,映在日光下,像一截莹润的玉。

银止川坐在一旁,撑着头看他,不知怎么,脑海中就浮现起了方才上山的时候,同赵云升说的“玩小倌有什么难,不就是扒光了,压在身子底下亲么?”

他的手臂就看上去这样莹润干净,若是真的扒光了……

银止川一顿,突然像回过神来一般,止住了想将这一截玉,握在手中的念头。

将目光转到别处去了。

西淮不知道写了什么,银止川没问,他也没主动拿给银止川看。

倒是有些不怀好意的零言碎语飘了过来,是周遭不知哪些官员在低声私语着:

“哟,这回银七那纨绔带过来的人还会写诗作词?”

“看皮相还不错,舞文弄墨也会几笔?”

“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也能带到望亭宴上来?出了赴云楼的门儿,还真以为自己不是婊子了。”

那些声音不大,却可以清清楚楚地传进西淮的耳朵里。

银止川观察着他的神色,却见西淮容色沉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依然落笔极稳地写着自己的词。

仆从过来收起宣纸的时候,他才略微笑了一下,道:

“戏玩之作,不值一提。”

在宴席正中央,仆从挂起了一个白帆布。一人誊抄着送上来的诗词,另一人再挂到白帆布上。

全部挂好后,再由一人唱诵出来。

“你说莫必欢会想什么样的法子确保自己的儿子一定能得魁首?”

看着那宴席中央匆匆忙忙的身影,银止川略微挑起了眉,问道:“这老这小子在歪门邪道上总是聪明得很。”

西淮神情平淡,很端秀地坐着,冷清得依然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聪明是聪明。”

西淮淡淡道:“只不过有时候……人太聪明,也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山中风景不堪怜,天上人间万事颠。谁知道,此生缘,无限情怀似旧年……!”

一人高唱道:“——莫必欢莫大人留!”

因为不参与诗会评选,莫必欢留了名姓,且作为诗会的开篇。

他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朝四面拱手,满面春风道:“承让,承让。”

“莫大人天赐之笔,文思精巧,真是让人望尘莫及啊。”

“不愧是御史台长史,如此一支笔,不为陛下效力,可不是糟蹋莫大人如此才华?”

“莫大人一首词,真是令我等折颜啊……!!”

不出意外,周遭一片溜须拍马之声。各个想巴结他的文官都只怕自己说迟了,说得声音不够响亮,没有叫莫大人注意到。

西淮静默地听着,脸上一片平静——

这是他父亲的词。

不过是改动了几个字,甚至连词首的词牌名也未变。

只可笑他父亲当初写这首词是尚且年少时,与他娘亲有了分歧,二人不欢而散,他写来向西淮娘亲求和的。

谁知道今日,会被莫必欢当做望亭宴上祝礼的词,真是滑稽至极。

“你写了什么?”

银止川听场上平平无奇的诗稿,一面叠着纸蛙玩,一面问西淮道。

西淮面容沉静,他摇了摇头,答道:

“我作得不好,不值一提。”

“噢,是么?”

银止川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挑起眉梢来,显然不信。

“是啊。”

西淮却不动声色,他只垂着眼笑:“待会儿念出来,也不会如何引人注意。能博场上诸君一笑,就已经很好了。”

然而从侧面看上去,西淮面容冰冷而白皙,就像一块瓷白的玉。他眼睫如一把小蒲扇似的,扫在眼睑上,投出一小片青色的阴影。

看上去又淡漠,又隐秘。

他身形端秀地坐在那里,银止川却突然觉得他好像藏了一肚子的坏水儿。

“山色迷离,水光摇曳,东风不管吹花坠,依稀记得旧游时,相逢又是春归计。

燕子双栖,莺儿半醉,一声啼鸟催人起,天涯芳草梦难寻,落红满地望无际。”

“山鬼门,佛狸祠下村。望断云迷烟景。碧天昏,独倚危栏凝睇。眼中人,万事都休说,画图新。 ”

……

又念了数首,都是平平无奇的诗作。

不少人都听得哈欠连天,想这宴席怎么还不开始。

直到念至最后——

“第三十九篇!”

一名念诗的仆从唱道:“——‘五云朝入帝王台,万寿千年此地开。

世间无谓可远游,千里天边一雁来。

君恩阔阔无报报,臣恨心忧至山海。

八子未能酬宠辱,灰心耿耿可有期。’”

……八子未能酬宠辱,灰心耿耿可有期。

八子未能酬宠辱,灰心耿耿可有……!!

坐满文官的列席上,原本百无聊赖的众人均是一顿,打着哈欠的朝臣也定住了,场上猛然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才听一人喃喃道:“这诗……这诗好啊……”

“这诗好啊……!”

他缓缓鼓起掌来,而后,席作上众人才仿若大梦初醒一般,爆发出一阵掌声。

“能在望亭宴上作出这样诗作的人,不一般。”

连银止川听了,也略微眯起眼,他将指尖的纸蛙轻轻一按,令纸蛙跃了出去,道:“想不到现今朝野上下,还有这样有才有勇的人。”

西淮淡淡倒了盏酒,笑道:“也不过平凡之作,当不起少将军如此谬赞。”

“这不是谬赞。”

然而银止川却正色道:“想不到今日的朝堂之上还有作得出这样诗作的人。”

他一向是吊儿郎当,纨绔不羁的人,几乎没有这样正经地夸过人。

“你不知道。”

银止川道:“这首诗如果放在别处,尚只有气蕴开阔,文笔绝佳的优点。但在今日这样的望亭宴上,就绝不止如此了……!”

——盛泱在建国之初,曾有八个世家大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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