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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春花谢时 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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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绎颔首,吐出口白蒙蒙的雾气,凝望着这片黑压压的大军,和天际遥远的星辰。默然想:能不能一举拿下盛泱南部,在此一举了。

……怀安,孤向我们的愿景,又前行了一步。

他沉默地比了个手势,军队登时如同一群黑暗中夜行的鬼魅,悄无声息地调转方向,出发了。

秦绎跨上一匹黑马,行到整个队列的最前方。

寒冷刺骨的风中,他将一块白玉贴到唇边,慎重而珍贵地以唇吻了吻。他吻热了那上头雕着的精致图案,而后小心将其收入怀中。

……

百里之外的赤枫关外,与数个时辰前还一片安宁慵懒不同,现在的赤枫关已经变成了一片燃烧着火光的血海。

四处都是尖叫声,小孩的啼哭声,混乱的求饶声。盛泱的青蓝色旗帜早已被人丢了,东倒西歪地插在地上,被血水濡湿。

贩卖的蔬菜瓜果被马蹄踩烂,出门的大街上尽是弥漫的黑烟和扭曲着倒下的尸首。

“咳……”

慕子翎一袭白衣,缓缓推开城门,轻袍缓带地登上城楼。

这是他攻下的第三座城。

与愈战愈疲的正常军队不同,他手下的鬼兵数量是死伤越多,收入麾下的也越多。

当第一座边城沦陷时,就注定赤枫关四城将无一幸免。

“我是什么样的恶鬼啊……”

慕子翎注视着烧杀抢掠,即将将整个城池毁至生灵涂炭的厉怨阴魂们。

无形的鬼魂四处嬉笑玩闹,残忍而轻而易举地撕开盛泱士兵的躯体,贪婪地三三两两凑在横断面处吮吸。

鲜血横流四淌,像一股股小溪流般流的到处都是。其间还有鲜艳的毒蛇,穿过血溪慵懒地四处游动。

“据说最弑杀的将军也不会伤害女人和稚子。”

慕子翎喃喃,他注视着自己的手指,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难以言说的笑,夹杂着三分自嘲七分自厌:

“……可笑那巡逻兵竟迷恋这副皮囊。他不知道这服皮囊下是多么下作肮脏的东西!”

“我早已无可救药了,阿朱。”

白衣公子轻抚着腕上的朱蛇,他的白衣上方浸出了一两点殷红的血迹——是胸口处的创口又裂开了。

慕子翎捂唇咳嗽,喉咙中涌起股腥咸的铁锈气息。

他瞧着指尖的血迹,漠然说:“待我死后,尸首该用凶棺封起,永生永世不得投胎才好——否则这样的魂魄,恐怕会是九天神君都无法超度的厉鬼吧?”

哭嚎哀叫的混乱中,无人回应。只有阿朱的竖瞳无声地望着慕子翎。

从他少年时驯服了这条至毒的蛇王起,它就一直陪伴着他。

从晦暗的少年时期,在乌莲宫受尽白眼的孩子;到寄人篱下的梁成王宫,万鬼俯首的恶灵之主,阿朱见过每一个时刻的慕子翎。

只是越往后,阿朱也越来越难以明白慕子翎在想什么。

“多么可笑啊,”慕子翎轻声说:“我曾经那么恨云燕……但现在我杀的人,比云燕历代王室加起来的都要多!”

“——我在对抗‘恶’的时候,竟然也变成了‘恶’的本身……?”

“娘……”

城楼下,那名在赤枫关外被慕子翎挟持的新兵见此场景蓦然呆了。

他和一起值哨的老兵被慕子翎捉来带路,老兵亲手杀了守将,之后就变得疯疯癫癫,惹怒了慕子翎,被慕子翎瞥过一眼后,蓦然爆体而亡。

他不敢造次,想还留这条命回家见等他的老母,谁知走到这里,才突然疯了。

只见城内四起的烽火中,陈尸街头的半数以上都是妇孺老人,当兵的青年双目发红地冲回家中,却发现锅碗瓢盆散了一地的茅草屋中根本空无一人!

“俺娘呢……”

新兵绝望哭喊:“俺娘呢!!”

慕子翎在高高的城楼上漠然俯视,看着青年哭嚎着挨街挨巷地寻找母亲。

直到在一处坍塌的废墟中,青年才从灰尘中找出老妇已然僵硬焦黑的遗躯。

他抱着尸体失声痛哭,肩膀不住剧烈地颤抖。

慕子翎望着这一切,那青年悲痛嚎哭,身上沉厚臃肿的棉衣被烽火熏得一块块发黑。

良久,他放下早已死去的母亲——那老人瘦小干瘪,就像一个枯槁的核。

他捡起手边一块断裂的木棒,缓缓站起来,然后猛地大叫着朝慕子翎冲去——

然而还未跑到城楼下,就被一只苍白垂发的鬼魂缠住了四肢,尖利的指甲插进他的胸膛,“噗”的一声,将青年的五脏都掏了出来。

温热的血流淌而出,青年不住抽搐,原本红彤彤的两颊苍白冰冷了下去,双目逐渐失去光彩。

——他知道的。

与慕子翎的厉鬼相比,当他握起那块残缺的木棍朝慕子翎冲过去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必死。

但是他一路小心翼翼,不敢激怒慕子翎分毫,也不过是想走到这里。

厉鬼将内脏吃完,便把青年的尸首随意扔在了地上。接着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三串铜钱从死尸的怀里掉了出来,浸入冰冷的黏血中。

慕子翎无声地注视着,良久,他轻轻抬手,那串铜钱微微动了动,然而慕子翎随即又收拢了手指,铜钱重新沉寂下去。

慕子翎微微低笑了一下,沙漠冷冽的风中他一直闷闷咳嗽,城内的死尸越来越多,他的心脏也越来越木然,慕子翎看着胸口自白衣渗出来的一团暗血,低笑说:

“阿朱,你说人怎样才能感觉到温暖呢?”

阿朱立在他的肩上,无言地望着他,慕子翎注视着这黄沙猎猎的边境死城,良久后道:

“从前在云燕的时候,我以为要得到锦绣的衣服,足够的炭火,不必再受任何人的欺辱就不会觉得冷。”

“可为何我现在已经做到了这些,也杀掉了我所有讨厌的人,却哪怕将手浸入人血中都不会觉得温暖?”

“是因为我的太阳一直从未升起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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