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1/2)
姜浼却犹如被定型了一般, 佝偻着背脊, 蜷缩在圆石边上, 整个身子唯一的定点便是扒着石壁的手。
一夜的冷风吹得她手臂冰凉, 血色尽无,相比之下, 那泛白的骨节倒不显扎眼了。
嘉莹视力好,虽距离监视器不近, 却也能看见镜头里面乔巧的憔悴模样。
难怪她进场前一口水都不喝, 还挽起袖子在湖边吹了老久的风。
就为了仅仅一秒钟不到的镜头。
“都走了我也想走, 可是我不甘心。”姜浼在抽噎的间隙中断断续续地哭诉着,喉管被咸腥的泪水冲刷着, 仿佛一道白烟烫过, 原本属于少女的娇憨尽数抽离,那掩埋在深处的低哑与沉痛逐渐浮出。
清瑶手势不变,有微弱的阳光照在她眼尾翘起的细纹上, 呈现出淡淡的肤色光泽,和姜浼已经近乎透明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因为不甘心, 才要更加拼命啊。”
“说得轻巧。”姜浼忽而凄惨一笑, 那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潮起潮落。狱中逝世的母亲, 断头台上迸溅的鲜血,还有战死沙场尸骨未寒的父亲
她的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的仇恨,这滔天的痛苦每分每秒都捆绑在她的身上,勒着她的脖子, 白天喘不过气,夜里无法入眠。
她曾无数次幻想有朝一日能亲手杀了那个昏君和常胥,一个捅破他的心口,一个一剑封了他的喉。
唯有亲自看到到仇人的血液从他们的皮下喷涌而出,一半浇在她的剑下,一半喷洒在宫殿的石柱上,为今人所厌,被后人所笑,方能稍抵他们的罪恶。
采石场的鞭子抽打在背上,声声谩骂与欺凌充斥在整齐日的劳作中,道道伤痕在寒风中猎猎生疼,无时不刻地让姜浼游走在幻想与现实的边缘,几乎将她逼疯。
落崖那一刻,她是惊慌而松弛的。
解脱了吗?肉体或许是的。
可周身不断飞速上升的空气摩擦着她内心的火种,燃烧成球,仇恨的光芒越来越炫目,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云霄,将半天天都染成血红一片。
眼睛闭起的瞬间,姜浼听见了一声闷响。不知是骨头折裂的声音,还是长枪刺过了那昏君的胸膛。
她多么想睁开眼,好好看看。
“你有恨?”
姜浼咬着牙关:“恨极。”
“却苦于无力报仇。”
姜浼本就瘦弱的身子瞬间又塌下去一半。她嘴唇上的破皮已经开始外翻,再颤抖一刻就要掉落一般:“一人之力,怎能提枪上马,怎能冲破宫门,怎能挽势回天!”
清瑶望着她,徐徐微笑:“我能救你的命,不如试试再救你的人?”
姜浼宛如濒死的旅者找到了绿洲,未进其境,却也回光返照一般有了希冀。
她缓缓抬起头,半迟疑半期待地将手放进清瑶的手中,眼下大片的青黑也遮不住晶亮的瞳仁:“你,你是谁”
清瑶刚接触到姜浼细长冰凉的手,就掌中一滑,然后便是“咚”的一声闷响。
姜浼跌倒在地。
“咔!”魏谦喊了停,话筒都没来得及撂,就招呼着人过去把乔巧扶起来,“搭把手搭把手,这都给冻成什么模样儿了?有毛毯的没!”
嘉莹忙一溜烟儿跑过去,举着毯子:“有,这儿呢!”
乔巧被人搀扶着爬起来。地面极其冰冷,可她没有任何感觉一般,只觉得浑身都僵硬无比,空气里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抓力桎梏着她。
待到柔软的毛毯拂在身上,一阵铺天盖地的温暖裹挟了周身,从神经末梢到脖颈手足,她才慢慢恢复了知觉。
乔巧猛地打了一个寒噤:“冷好冷。”
“可不冷吗,我们穿羽绒的都发抖,别说你这衣服”说到这儿,看着乔巧身上那层薄薄的布料,下半身裙子里面连条打底裤都没穿,刚才两条腿直接就贴在地上了。嘉莹不由得一阵酸冷从尾骨涌上后脑勺,忍不住浑身一抖。
“我想喝水。”
“倒好了,温度刚好。”嘉莹把温水递过去,乔巧却连接的力气都没有了,双手虚虚地勾着披在肩上的厚毛毯,整个人蜷成一团,缩在毯子里浑身发抖。
嘉莹只好把水倒在杯子里,端到乔巧的嘴边。
腾腾的热气向上冒着,一碰到乔巧的脸,就将她嘴唇上的遮瑕膏软化了些,和血液融成一片,斑驳得有些令人揪心。
可乔巧哪里顾得上这些,二十个小时没碰水,她都快渴死了。
“慢点儿喝,别呛着。”魏谦也围在乔巧旁边,见她喝水跟牛饮似的,忍不住出声,“这是多久没喝水了都。”
嘉莹小声道:“昨天吃完午饭到现在就没进过水。”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
郭倪是老演员了,跑了十几年片场,什么样的演员没见过,敬业的,偷懒的,演技到底有没有通稿吹得那么好,不出半天她就看得出来。
乔巧刷新了她心目中对现在绝大多数新人的认知。
如果说待人接物这方面可以通过训练而达到天衣无缝的效果的话,演技和对待演戏的态度却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
乔巧在刚才那一条里面的发挥在场的都有目共睹,情感从收到放的过程她转换自如,还有那些卡着情绪释放点之间的台词也一点儿不含糊,该轻该重都到了点儿上。
张弛有度。仅凭一场戏,郭倪就暗自对乔巧做出了不低的评价。在她看来乔巧不过是只有两部作品资历的新生代小花,能做到这一点实在是令人惊喜。
郭倪都暗自称赞,魏谦自是不必多说,乔巧的戏基本都是一条过。不是他偏袒放水,作为导演,魏谦的专业素养让他眼里容不得沙子,而即使将标准线放得那样高,乔巧也总能不负期望地交出满意的作品。
满意之余,也是心疼的。
魏谦听见嘉莹的话,“揪心”俩字儿简直就写到了脸上。
这年头愿意追求镜头前哪怕一瞬间的效果而不惜这样折腾自己的演员,着实少见。
魏谦印象深的有两个,一个是乔巧,另一个就是谢元仪。
谢元仪几乎部部作品都得奖无数,在外人看来,她几乎是踩着金梯子一步步登天的。可她身上那些深深浅浅,新旧不一的伤,却鲜有人知。
拍戏受伤并不是演员的必修课,不拍武戏,文戏出彩的演员比比皆是。受伤也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或者可以拿来营销炒作,圈粉博同情的好点子,甚至可以说,拍戏之前没有预料到的意外,是演员或者剧组的统筹不周。
但是一名有态度的演员一定是愿意吃苦的。拍戏对他们来说就像裁剪一件衣裳,大多数观众试穿时,只有衣服合不合身,刺绣好不好看等浅层的基本认识,但对衣裳的制作者来说,一针一线都值得仔细打磨。
揪心归揪心,魏谦不得不感慨,比起《宜章皇后》那会儿还需要靠人说戏才能融入情感的时候,现在的乔巧已经进步了太多,从技巧到深度,她都有了质的飞跃。
剧情的呈现依靠拍摄手法和演员的发挥,每一个镜头都有其道理。乔巧现在已经学会思考如何配合拍摄,将每一帧的效果都达到最优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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