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2）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灰青色的大地，也灼烧着人心。

太后胸中的万顷山河被这烈日晒得发烫，蒸发出的泪水还没到达眼眶就化成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遮蔽了她的双眼，叫她直到现在才看清烟柳的忠心。

“柳嫔呢？”偌大的烟霞宫连宫女都找不到几个，好不容易寻见一二，都脸色蜡黄，手里提着的食盒散发出食物的酸败味。

“回太后娘娘，柳嫔娘娘在正殿，刚接完懿旨。”

五雷轰顶。

“懿旨烟儿——”太后甩开旁边的侍从，毫无仪态地跑进了烟霞宫。她的手扶在大门的门框上，厚厚的灰尘染脏了她保养得当的玉手。

大殿中央跪坐着一个人。她的头发呈极不健康的灰黄色，干燥得连发髻都盘不了，扫帚一样拖在地上。她的衣服破旧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上面零零散散分布着的血迹早已干涸。

而最为刺目的，却是跌落在她身旁的，空空如也的酒杯。

“不，不”太后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到柳嫔身旁，“你怎么这么傻，烟儿”

柳嫔抬起血色全无的苍白面庞，她的五官都因这段时日在牢房里的折磨而变了形，额上的几根白发格外的刺眼，看起来就像日薄西山的老妪。

烟柳看着太后，微微一笑，眼神明亮而温暖。

她的早就知道，小姐是世上最聪明的女人，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真好，终于可以不用面对昏庸暴虐的皇帝，终于可以不再伪装成冷漠的样子，终于可以回到小姐身边，安安静静地和她聊会天

喉头一麻，一大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本来就极度虚弱的柳嫔终于支撑不住，摇摇欲坠。

太后眼眶通红，一把抱住柳嫔。“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为什么要喝下那毒酒”

柳嫔的痛觉早已麻木，就算五脏六腑疼痛如刀绞，她依然面色不变地望着太后。

这么些年不曾见到小姐，她们两人都老了。

“小姐，”柳嫔几乎已经说不出话，用气声呼唤着太后。她抬起被血溅湿的手，想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再感受一下小姐的温度。

太后几乎哽咽，轻轻托着烟柳干瘪瘦削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血腥味从脸颊传入鼻尖，狠狠地敲打着太后的心脏。她双腿一软，

“其实你一直在帮我，对不对？”太后说话间，大口大口喘着气，几乎哽咽不能语。

烟柳已经可以感觉到生命如木桶里的水，哗哗地流干。她的身体越来越轻，连点点头都头晕目眩，无比艰难。

“奴婢无能，没法儿再陪着小姐了”

“别，别说……”

烟柳灰暗的脸突然红润了几分，又迅速地灰暗下去。她每喘一口气都让身体里的疼痛加剧。她僵直着背脊，努力睁大眼睛，想要最后再好好看看太后，好好看看她的小姐。

她的小姐如今是燕国的太后了。烟柳，死而无憾矣。

太后眼前的雾气越积越多，她努力地眨着眼睛，低头与烟柳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