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2/2)
吴韦函盯着地上散落的照片,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脸上的惊惧越来越明显。
看着吴韦函眼神中的阴鸷一点一点被惶恐取代,孟钊又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展开后递到吴韦函面前:“这是你父亲吴嘉义的死亡证明,你也看看吧。”
吴韦函死死盯着那张死亡证明,面部肌肉因惊恐而不受控地痉挛起来。与此同时,他腿弯一软,浑身的骨头似乎都被抽走了,身后的狱警立刻搀住他,让他不至于倒下来。
孟钊手背向外,示意两名狱警退后。两名狱警一撒手,吴韦函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重重跌坐在了地上,两行眼泪瞬间冲出了眼眶。
孟钊面无表情地低头他,此刻吴韦函身上那种骄恣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荡然无存,他整张脸、整个人都因极度惊恐而不住痉挛,不知所措地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那几张吴嘉义的照片。
“爸,爸……”吴韦函爬过去,手指颤抖地捡起地上一张照片,看着照片上的吴嘉义,几秒之间,他的泪水便淌了满脸。吴嘉义的死亡转瞬间将他击溃,以后没有人帮他收拾烂摊子了。
看着吴韦函这副狼狈相,再想到他曾经对林琅、对许遇霖、对赵桐、对所有暗笼受害女孩犯下的种种罪行,孟钊烦闷的心里终于涌上了一丝快意。
他半蹲下来,盯着吴韦函:“有句类似的话我以前也跟你说过,但我觉得,以你现在的情况,你应该更能听得进去——是坦白以争取降低量刑,还是等待法律给你严正审判,吴韦函,你自己选。”
失去了靠山的吴韦函看着吴嘉义的照片失声痛哭,他嘴唇颤抖,双手掩面,泣不成声地说:“我招……”
孟钊这才撑着膝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吴韦函道:“那好,我等你的暗笼客户名单。”
拿着吴韦函招供的全部暗笼名单,孟钊跟陆时琛回到市局,向徐局汇报所有情况:
“……我们一路追到隧道,正想在急转弯赶超吴嘉义的车将他逼停时,没想到那辆车却直直撞向了隧道的石壁,车头部位几乎被撞得粉碎,吴嘉义也当场死亡。”
徐局听后,眉头紧皱,沉思片刻后问:“吴嘉义为什么要在厂房内和那个杀手见面?”
“那个杀手,应该就是跟我们在岩城交过手的其中之一,但不是那个领头的刀疤脸,他在厂房内把录音笔交给了吴嘉义。录音笔我听过了,就是张林青当年录下的吴嘉义雇佣他杀害我妈的证据。”
徐局听后,陷入了沉默,他转过了身,几秒钟后叹出一口气:“你妈不该死。”
孟钊也沉默下来,望着徐局的背影,孟钊又想起了孟婧去世那天,抢救室门口的那一幕,这个男人……此刻与自己应该是同样的心情吧。
过了一会儿,孟钊递上一张名单:“吴嘉义死后,我们去见了吴韦函,他听到吴嘉义的死讯后,整个人都崩溃了,知道自己靠山没了,就招供了暗笼客户的所有名单。我已经让张潮把名单上的人跟那些带着面具的人脸进行了识别对比,所有客户都能对上,不过有几个人已经死了,想必和吴嘉义脱不了干系。”
徐局接过那张名单,快速浏览一遍,名单上的这些名字,全都是跟郑咏年身份地位相当的人物,可以想见这份名单一旦公布,会在整个社会上引起多大的震动。
“好,”徐局点头道,“我立刻让余副局长亲自带人将他们逮捕归案。这件事情影响这么恶劣,必须尽快给民众一个交待。至于你和小陆,”徐局抬起手,在两人的肩膀上分别拍了拍,“辛苦你们了,特别是小陆,暗笼余下的收尾工作由我来带领处理,你们就先回去安心养伤吧。”
“嗯。”孟钊点了点头,然后跟陆时琛离开了徐局办公室。
雨还在下,两人共撑着一把伞走回御湖湾。
虽然拿到了客户名单,暗笼这个案子也马上要结了,但因为吴嘉义的突然死亡,孟钊感觉到愤怒、暴躁、无力,种种情绪在胸口郁结成一块沉重的巨石,不上不下地堵在那里,让他无法顺畅地呼吸。
陆时琛似乎也因吴嘉义的死而显得心事重重,两人沉默地走在雨中,一路走回了御湖湾。
推开门,两人走进屋里,陆小刀听到动静,早已经等在门口。见到彻夜未归的两个人,它凑了上来,先是蹭陆时琛的裤腿,又走过来蹭了蹭孟钊。陆时琛弯下腰,在它头上摸了摸。看着眼前的陆时琛和陆小刀,孟钊才觉得稍稍放松了一些。
这一夜连轴转下来,两人都觉得有些疲惫。坐到沙发上,孟钊往下解了两颗领口的扣子,这才觉得缓过来了一口气——不管吴嘉义是死是活,暗笼案总算告破了,他起码能给公众一个交待,也能给暗笼所有受害者一个交待了,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孟婧当年的死亡也因此真相大白,想到这里,孟钊的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宽慰。
但有一个人,他还是觉得无法面对,孟钊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陆时琛。二十年前导致陆时琛失去记忆和情感的那场车祸,到底是不是吴嘉义所为,陆时琛的母亲,究竟是不是也和孟婧一样被谋杀,这件事情随着吴嘉义的死亡,成了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
想到这里,孟钊刚刚平息的愤怒又冒出了头,他重重地砸了一下沙发:“真他妈的……这老畜生怎么就死了!”
孟钊说着,看向陆时琛,陆时琛神色凝重,正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看上去心思深重,微蹙的眉间似乎还有些焦躁的影子。
陆时琛一贯看上去都理智且冷静,但此刻他身上的衬衣被多处划破,再加上脸上这种不常见的神情,让他看上去像是变了一个人。
陆时琛也在想当年那场车祸么?他是不是也发现了一些什么?孟钊这样想着,问出了口:“在想什么?”
陆时琛这才回过神,但他并没有回答孟钊的问题,而是侧过脸看了孟钊好一会儿:“吴嘉义的车撞上石壁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孟钊说,“那种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还能想什么?”
见陆时琛没有回话,孟钊反问道:“你呢,你在想什么?”
陆时琛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欲言又止,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沉默了一会后,终归还是开了口:“我在想,我们的车如果撞上他了,我们就会死。”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但是,我并不想死。”
孟钊看向陆时琛,脑中闪过那一瞬陆时琛急打方向盘,车辆漂移车尾甩出的一幕,那的确足够惊心动魄。但那时候,他并没有察觉到陆时琛和以往有什么不同,死亡对陆时琛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此时,他仔细凝望着眼前的陆时琛——似乎的确跟平时的冷静不同,嘴唇血色淡去、微微泛白,眼神也极度凝重,这是一种陆时琛从没有展现出的状态。
孟钊对他的情绪有了些许猜测:“你在恐惧?”
陆时琛没有回应,只是站起身,缓缓踱步走到了窗边,看出窗外的雨若有所思。
联想到上一次陆时琛因挡住那辆卡车而重伤之后,躺在救护车上那副平静等待死亡来临的模样,孟钊意识到,在这平静与恐惧的变化之间,似乎不仅仅是陆时琛对生命态度的改变,更是因为陆时琛的感情正在复苏。
他也站起身,走到了陆时琛的旁边,倚着身后的窗台,侧过脸看着陆时琛。他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想法,觉得陆时琛像一个正在探索未知世界的小孩子,每一次感情的萌发、情绪的觉醒都会令他觉得陌生而困惑——这个人,十岁以来到底是怎么格格不入地活到现在的?
这时,陆时琛也侧过脸看向他:“看我做什么?”
孟钊仍旧盯着他瞳色略浅的眼睛:“我发现,在你眼里好像藏着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孩子。”孟钊收回眼神,很低地笑了一声,“这个孩子刚刚才懂生命的脆弱,并且为此感到恐惧和迷茫。”他抬起手,握住陆时琛的手,轻叹道,“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就是生命,哪怕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也是这样。不过,我从小到大经历过很多次生死,有时候最让我恐惧的其实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自己珍重之人的死亡。”
“珍重之人。”陆时琛低声重复。
“嗯,一个人活着多无趣啊,可能还会产生无数次‘不如就这么死了’的想法。但一旦有了牵挂,就会跟这世界产生不可分割的联系,也会随之对死亡产生敬畏。”
所以,那一瞬对死亡的莫名恐惧,是因为我有了牵挂么?陆时琛看着旁边的孟钊,思索片刻后道:“好像是这样。”
孟钊微微仰头靠上窗户,闭上眼睛,窗外的雨声以及跟陆时琛的这番对话让他渐渐平静下来。听到陆时琛这样说,他嘴角微弯,笑了笑。几秒之后,一个温热的亲吻落了下来。
不久之前的那场生死追击让这吻显得弥足珍贵,相比这一晚如同较量般的激烈撕扯,这吻温柔而亲昵。孟钊发现,自己已经从最初的不适应,变得开始有些沉溺于接吻的感觉。
他让自己彻底放松下来,所有的感官都沉浸到与陆时琛接吻的这一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