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轮回(1/2)
山石带着泥土簌簌地滚落下去。
柳重明半蹲下来,勉强稳住身形,抽回差点踏空的脚,又将身后的人往上托了一下。“重明……”曲沉舟伏在后背上,低垂着头,烧得全身发软。
山风吹来时,他能有片刻清醒,可再颠簸赶路的时候,不知哪刻就会昏睡过去。“放我下来……”
“想都别想!”柳重明单手向前摸到一棵树,踩着树根过去,恨声说:“你要是真想给我省劲,就少说两句话。”从破屋的窗户摸出来的时候,他连剑都没有带。
眼下这情况只能跑,背着一个人,别说跟对方交手,就算是慢一步被缠上,就只有等死的命。
下坡的路陡峭,山林里都是雾气蒙着黑暗,他忍着腿上的疼,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松软的土上,只知道追赶的人就在身后,却不知道前面是什么。
已经别无选择,少走一步,也许就少活一刻。他几次想找个地方把曲沉舟藏起来。
可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是一回事,他怕自己再没有机会活着回来,曲沉舟如今这个样子被丢在山林里,也一样活不下去。更何况,若是对方搜山找到了毫无反抗之力的沉舟,他不敢想象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左右都是九死一生,他宁愿两个人死在一起。
“扯什么犊子!”柳重明粗粗喘了几口气,训斥一声:“仗着能说谎了,对我也信口胡说,还是烧糊涂了?”
曲沉舟烧得再糊涂,心里也明白。
别说丁乐康死得连尸体都找不到,单冲他们两人一起奔逃的份上,后面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怀王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了他这个曲司天,自然还有更听话的人去坐那个位置。
“……你能跑得快些……”
托着他的手狠狠在屁股上捏了一把,疼得他闷哼一声。
“别废话!”
柳重明从前只恨不得能天天抱着小狐狸,却是第一次觉得曲沉舟原来可以这么沉,每走一步,脚下的泥土像是恨不能陷到脚踝,抑或是他的幻觉。
他想集中精神走快一点,可每次曲沉舟都能逼得他不能不开口。
“重明,放我下来,我不怪你……”
“我偏要带着你!就算他们追上来了,临死前也跟你牵着手一起,免得到阴间找不到你,到时候咱们就做一对鬼夫妻。”
曲沉舟枕在他肩上,被那背上的汗濡湿了脸颊,像是睡着了,半晌才极轻回一句。
“那你这次……对我好一点。”
他们都不再说话,后面的脚步和呼喝声穿过雾气传来,已经不远了。
“沉舟,跟我一起死,你怕不怕?””
曲沉舟没来得及开口,只觉得两人身体同时一震,不稳地摇晃起来。
脚下是被踩得吱嘎作响的绳桥,不知铺了多久的竹木残缺得断断续续,在下面是见不到底的黑暗。
“吃不住劲,并排一起走,”柳重明一手抓住绳子将他放下来,揽着他疾步向前,飞快地回头看一,又问:“沉舟,你怕不怕?”
他们走得很快,曲沉舟腿脚发软,在地上都如踩在棉花上,更别说在这绳桥上,几乎是被架空着走。
几次踏在断了一半的竹木上,都是被人提着越过去的。
绳索上刺出的细麻磨砺着手心,风寒的昏昏沉沉像被毛刷刷去一样,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不怕!”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若能死在一起,他甘之如饴。
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颤抖,没等他们站稳,又是一阵摇晃,有人在后面拼命地摇晃绳桥。
“我怕。”柳重明的手忽然收紧,推着他向前:“快走!”
后面的人开始砍向绳桥的那边桥头。
山风被从下面挤上来,像是越来越凛冽,吹得从脚凉到发梢,也不知可以避风的尽头究竟在哪里。
曲沉舟向腰旁摸去,他的手心灼热得像一团火,攥在掌中的手背被风吹得仿佛一块冰。
“重明,我愿意跟你死在一起……”
脚下又是一震,他们身后踏过的地方,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张紧声,拢不住的腐朽竹木无声地坠落在脚下的空洞中。
柳重明忽然一矮身,让他坐在肩上,陡然加快了速度。
一双脚撑着两个人的重量,绳桥很快发出可怖的撕裂声。
曲沉舟坐得高,几次都觉得自己即将被摇晃得掉下去,却仍被人死死抓紧,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呛得他几乎无法开口。
连自己也不知道,那句哽咽的话究竟有没有说出口。
“重明……到了地府,你别忘了……来娶我……”
他的腰被人猛地攥紧,柳重明借着前冲的力气,将他用力向前掷去。
几乎就在他身不由己扑向地面的同时,身后传来崩断的声音,“峥”的一声,虽然转瞬便被山风吹散,连之后的坠落也无声无息,可落在他耳中,却仿佛天崩地裂一样。
“重明……”
他知道对面还有人,不敢尖声哭泣,只能死死地捂着嘴,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颤颤地往回爬一步,再爬一步。
山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将他一脸的汗和泪都吹干,山石再向前是空的。
“重明……”
他能摸到的,只有已经坠下去的绳索,唯一的一点奢望都没有了,绳桥真的断了。
远处对面的呼喝声渐渐远去,不知是心满意足,还是会绕过来继续找他。
可他已经完全无法思考,只能发着抖,将那个名字和哽咽一起咽回喉中。
重明把他留下了,甚至没有跟他说一句道别的话。
他像是高飞在空中的风筝,突然被斩断了唯一眷恋的线,虽然还在漂浮着,却已经注定要坠落于地。
“重明,他抱着头抵在地上,突然崩溃痛哭“重明,带我走!带我一起走!”
从来都是他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去,这是第一次,是重明狠心把他丢下。
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整个世界都空寂得可怕。
他的一只脚虚悬在黑暗之上,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能同赴黄泉,可是还有那么多没有做完的事,重明最重要的亲人朋友还在漩涡之中,他连同死的权利都没有。
原来死去并不是真正的恐怖,原来最痛苦的事是被残忍地留下,从今往后漫长的余生里,只剩下他一个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