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太后(1/2)
蝉噪声忽然在头顶响起,让曲沉舟停下脚步。
他还没有找到那个小东西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便有两个小太监慌慌忙地搬了梯|子过来,向他跪地行礼后,搭着梯|子爬上那棵树。
曲沉舟看着小太监爬下来,招招手,一个黑身薄翅的小家伙呈在面前,已经死了。
小太监看他有些失望的模样,忙讨好道:“曲司天如果喜欢,奴才改天抓了活的,再编个笼子,送去给您玩。”
他微笑点头,看着人走远。
很早很早以前,他还养过一只。
还在奇晟楼里,是他在井边洗衣服的时候,飞来撞到手臂上,又滚进洗衣盆里的。
他慌得不行,忙用衣角把湿透的蝉沾干净。
那东西还在动,爪子勾着他的手,他没舍得放飞,偷偷从竹筐上抽了几根篾条,编了个小笼子装着,塞在怀里。
贴着心的地方有东西陪着,这种快乐让他兴奋了半天,脸颊都红了。
可是也只有这么半天,当蝉鸣从身上传出来时,他刚被带进厢房,去见客人。
他的血滴在那个踩扁的笼子上,污得一塌糊涂,以至于他一直以为,蝉的血也是红色的。
去年这个时候,重明见他听着蝉鸣发呆,立即挽袖子爬上梧桐树,抓了好几只下来给他玩。
他们还在天亮之前,去树下挖了尚未长大的知了猴,放在纱帐上,两个人挤在一起,看着晨曦初现中的知了猴,裂开后背。
刚爬出的蝉带着柔嫩透明的翅,蜕变成了能够振翅高飞的样子。
“沉舟你看,”重明侧过脸看着他:“困在地下再久,也总会有一天飞去树梢的。”
曲沉舟收回目光,微微一笑,从学步道上走下去。
他如今掌了骁营,自然可以不用像从前那样,被困囿在小小的花园里散步,除了卜卦,每日也有了许多公务杂事。
副将文书们不便时时进宫,他就隔日在未时和申时出宫,前往骁营驻地,现在这个时候回来,正赶得上晚饭。
一队金吾卫从学步道前巡过,站住脚,待他走到近前,都挺直身体:“曲司天!”
曲沉舟点点头,示意他们继续。
他不管金吾卫,但是那天缺席的三十五人被连着灌了七天,有半数最后醉得连血都吐出来,包括丁乐康在内,所有人跟他说话的声音都降了两度,像是怕吓到他似的。
过了这道门,前面便是观星阁。
他的脚已经迈入门槛,又收了回来,余光里有人转过拐角,距离不到百步——把他回来的时间掐算得这么好。
以如今的身份,在宫里只拜皇上,连见了皇后,也只需行拱手礼,他却对来人跪了下去。
“臣曲沉舟,见过太后。”
太后一手拄着拐,一手被喜公公扶着,向他点头微笑,慢慢地先进了观星阁。
他掸掸衣摆,也起身跟在后面。
太后已经在桌边坐下,喜公公带着人退出去,将门掩上。
曲沉舟垂手站在桌边,看看门外,轻声道:“前些时候半夜惊扰太后,谢太后收留庇护,一直未能向您当面道谢,望太后见谅。”
“客套话就不说了,”太后笑吟吟地看他:“过来坐,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她已说得这么明白,曲沉舟便托了茶水杯碟过来,在桌边坐下。
太后看着他,轻笑一声:“曲司天这么沉得住气,居然没有主动开口,倒叫我对你更刮目相看,差点信了你之前说的话。”
“原来太后不信臣,”曲沉舟起身为太后斟茶,轻声问:“那太后今日来找臣,为了什么呢?”
“曲司天还记得那天对我说的话吗?”太后没接他的话,问道:“如果我把那些话告诉皇上,你猜你会如何?”
“不过一死而已,可是太后没有对皇上说,”曲沉舟平静提醒:“您该知道,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您的时间更少。”
太后沉默片刻,再没了方才那般盛气,像是被这一句话打回了原形,轻叹了一声:“我是老了,等不起了。”
她看了一眼门口,门只是虚虚掩着,留了一道缝隙,地上如针似的阳光,直刺到两人脚底,像是什么有生命的东西,要顺着脚爬上来似的。
“当年唐德妃的死,与我并无关联。我那时怀着源儿,并没有多少力气去打理后宫,先皇便指了德妃来协理。”
太后幽幽叹口气:“德妃突然暴毙,唐家当时不肯干休,先皇也惩治了凶手,我的确没有想到,他们会迁怒于我。”
曲沉舟略改动了她的说法:“不是迁怒,而是他们认为是您背后指使。德妃当时地位只在您之下,要说得利,便只有您了。”
“德妃膝下无子,我根本不屑与她争。陈年往事,现在真相已经不得而知。”
太后端起茶碗,心头混沌,一口也喝不下去:“先皇体恤唐家,将唐喜兰养在宫中,将来必然是许给皇子为正妻,可居然是养虎为患。”
她看一眼曲沉舟:“你说是唐喜兰借着在宫中往来之便,对源儿下手?谁告诉你的?”
“娘娘,我一双眼靠天吃饭,不需要谁来告诉。”
曲沉舟见太后目光中都是狐疑,笃定地回答:“唐家最擅长的便是私宅阴毒伎俩,唐喜兰已经十岁,什么事不懂?可在别人眼里,她还是个孩子,没有人会想到,她会做什么。”
“娘娘且回想一下,你日夜护着殿下,提防明枪暗箭,可曾防备过唐喜兰?同是小孩子,唐喜兰陪殿下玩的时候,有人时时盯着殿下吃了什么吗?”
“若是一次毒发,怎会查不出来,您必然不肯干休。可如果每次混进去的剂量并不大,时日久了,殿下的身体日渐衰竭,任谁都查不出由头来。”
太后端着茶杯的手颤了一下。
曲沉舟放缓声音,一点点将那些已经龟裂的怀疑敲成碎片。
“娘娘,唐家做这些事,并不是一次两次,也不是一两个人,甚至不是一代两代人。”
“您就算再不理外事,皇后在宫中这些年做了什么,您真的就不知道吗?”
“还记得谭瀚林的次女吗,在嫁与林家之前暴毙,因为皇后不愿意见到谭林两家结姻亲。”
“远的不说,娴妃娘娘……您看不出来吗?”
太后的呼吸急促起来:“为什么?”
其实她能想得出原因,因为唐喜兰跟源儿的年纪相差太多,根本等不到源儿长大选妃,就不得不出宫嫁人。
只要源儿活着,唐喜兰就永远做不成皇后。
“皇上……皇上呢……”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颤得那么厉害:“皇上知道吗?当初我没了源儿,皇上生母也没了……难道不是巧合……”
“抱歉,”曲沉舟垂下眼眸:“我并不能知道所有事。”
太后换了说法:“你进宫之后,是皇上不让你见我吗?”
曲沉舟更正道:“皇上并没有让我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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