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碧红子(1/2)
连着几天,曲沉舟都在午夜之后才睡过去,心事太多,却始终没能想到解决的办法,焦虑得无法入眠。
如今他已再没有一腔孤勇,无法豁得出一切,反倒比从前更难为。
而皇上将他送去重明面前,又派宁王和怀王来接他的目的,很明显。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样从锦绣营囫囵出去不是好事,颈上那点红痕在外人看来,根本就无足轻重。
重明遇到他的初始,尚且知道探寻他背后究竟有谁,更别说是皇上。如今是在重明手里试探一二,改日便会去怀王那里。
他的恐惧和厌恶是逃不出的阴影,只是想想与那个人独处,就忍不住颤抖呕吐。
可这是一道坎,躲不过。
跨过去,他便百尺竿头进一步,若是过不去,牵连无数。
在锦绣营里时,他根本没有机会摔碎茶碗、用瓷片自残,柳重明只给他一只手的自由,到了饭点如约而至,一勺勺地硬喂着他吃。
他起初还能冷硬如冰,却被区区几口饭喂得几近崩溃。
那碟剔了鱼刺的春江鲫鱼被掀翻在地,与盘子碎在地上的脆响同时响起的,是落在柳重明脸上的耳光。
柳重明由着他动手,直到他的眼泪滴在锦被上,才又传了一份饭菜进来。
“沉舟,别伤了自己,一切有我来想办法。”
他变得没出息极了,呜咽着吃完这顿饭,再没动过伤害自己的念头。
可这道坎总是要过的,连他都想不出什么法子,不知道柳重明还能有什么办法。
已是晚春时节,天亮得早。
今日该是他应招卜卦的日子,例行地卯时起床,刚到辰时,楼下已布好了早膳。
自从夜里守门的小太监也出了问题,门外的人便换成了南衙兵士,是薄言亲自挑选的人。
交接名册的时候,他看见薄言向他极轻地点头。
服侍的宫人知道他喜静,布置完毕便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桌上除了日常的粥品小菜,还有时令果蔬,切成小块的瓜果下露出一点油纸的黄边。
曲沉舟瞟了一眼守在门外的背影,不动声色地扯出那张叠成一指宽的纸片。
上面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更让他忍不住眼眶微红的,却不止是字迹。
他活了两世几十载,从来都只知道撕碎自己为人铺路筑桥是什么滋味,却从来没有人为他保驾护航。
曾经无比渴求的东西,如今递到了面前,他却不敢伸手去接。
前途未卜,他几乎看不到自己的生路,何必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他不想再重活一次,也不想再见到那血淋淋的摄元钉。
再热乎的心,也总有冷下去的一天,更别说碰上他这样冷如铁石的人。
重明总有一天会失望离去的。
可饶是再安慰自己,跟着例行引路的人走出观星阁,走在每日的旧路上,曲沉舟的心跳仍一声响过一声,又在靠近那扇门时,强自按捺下去。
与以往不同的是,清心居里除了虞帝和于德喜,热闹闹地坐了许多人,除了三位王爷,还有薄言和凌河。
自然还有柳重明。
果然人都来全了,就像那张纸条上说的一样。
曲沉舟向虞帝躬身一拜:“臣见过皇上。”
又略转转身:“见过三位王爷。”
“沉舟,坐下说话。”
虞帝向一旁示意,那空着的座位正在怀王和柳重明之间,他目不斜视落座,仿佛没看到四面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若是平时,也该是其他人退去的时候,可虞帝没有开口,只示意于德喜递了一本卷册过来。
曲沉舟草草浏览一遍,面上微动,有些吃惊。
于德喜一脸笑意地为他解释。
“恭喜曲司天,世子爷已经查清了来龙去脉,为曲司天洗清了冤屈。”
曲沉舟的目光向左边斜了一下,又落回卷册上,听于德喜语气中都是欢喜,仿佛在真心替他高兴。
“小梁子两人都招了,说确是假传圣旨,半夜将您带入后宫,意图不轨,可惜根儿还没有寻到,世子正在全力追查。”
“文兰便是另一桩了。”
在皇上面前,于德喜没有多说,那幽会私通的事就明明白白写在卷册里呢——文兰发现相好的年轻都尉高攀了新欢,与对方已换了庚帖,急得不顾宫中禁制,夜半偷跑出来,亲热后忍不住与人对质,闹得撕破了脸。
——那都尉怕她闹起来,毁了大好前程,竟一时昏了头,将文兰扼死在假山里。
证据确凿,口供属实,文兰这案子便这么结了。
曲沉舟来回翻了两遍,抿着嘴不说话。
“沉舟,”虞帝叫他:“这次可都是重明的功劳,还不谢他?”
曲沉舟微微垂着头,立即起身跪拜:“谢皇上信臣清白之身!”
虞帝愕然片刻,忍不住笑出声:“他们说你性子别扭,朕起初还不信,没想到还真是个有脾气的。你不学重明点好的,非把他的混脾气学着,你瞧瞧他。”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柳重明怕是要当场拍案而起,大喝一声“看什么看”,可如今只能忍着脾气,侧了侧身。
曲沉舟第一次正眼看过去,才见着柳重明的座位边靠着一根拐杖。
宁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笑得恨不能拍腿:“重明,叫你不听人劝。曲司天话都说出口了,你还敢去跟石岩跑马玩。亏你命大,要不是石岩在,哪是一条腿的事儿?”
“听什么劝?他还真把自己当活神仙了?”柳重明不好发作,铁青着脸:“我骑自己的马,摔自己的腿,跟他什么关系?难不成改天他咒我死,我还要跪着求他留我一命?”
“重明!不许胡说八道,”虞帝沉声呵斥:“沉舟的话灵验,下次该听的就要听着。”
柳重明瘪了瘪嘴,有些委屈,跟曲沉舟对视一眼,两人又同时转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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