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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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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前。

安西大都护裴行俭署衙,一场只有薛仁贵与裴行俭两个人的谈话。

“这个任务只有你能,但是九死一生。”

“我早就该死了,如能为打败大食流尽最后一滴血,死亦何妨。”

薛礼笑了起来。

从那张黑瘦而疲惫的脸上,看不出昔日大唐将军的风采。

有的只是钢铁般的坚韧,与隐藏不住的痛苦。

五万唐军啊。

这是他生平未有之大败。

也是大唐铁骑的耻辱。

更无法忘记,当时为了救自己,前锋将军李谨行亲自断后。

被层层叠叠的敌军包围上。

一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当时的惨叫,无数的鲜血飞溅。

看到一个个唐骑卒被大食人击落马。

视线里最后看到的,是李谨行被突厥人拖下马。

一名面目狰狞,好像狼王一样的突厥人,手执弯刀,斩向愤怒挣扎的李谨行。

斗大的头颅突兀滚落。

薛仁贵死死壮上眼睛,再张开时,眼中红得仿佛要滴血。

“我的命,是李谨行舍命救下的,是无数大唐健儿拚命救的,我……”

他用左手指了指胸膛:“若能击败大食人,击败那些反叛的突厥人,我死而无憾。”

“好。”

裴行俭的目中流露出敬重之意。

“苏大为来了。”

“嗯”

薛仁贵先是一愣,继尔大喜:“阿弥来了!破敌有望了!”

“先别这么轻松,你我与大食人交过手,他们的战力不亚于巅峰时的突厥。现在外面又有二十万大军。”

裴行俭缓缓道:“阿弥手里,唐军不满八千。”

这句话,令薛仁贵额头的冷汗瞬间滚落。

八千对二十万

神仙也办不到吧。

“他为何……你怎么知道他来了还有他手中兵力”

裴行俭淡淡道:“你忘了苏大为手里驯的那几只鹰”

被他一提醒,薛仁贵恍然大悟。

苏大为手里的鹰,有两只还是他寻雪域的养鹰人,特别驯化,送给苏大为的。

之后在数次战争中,替苏大为窥视敌情,传递消息,立下汗马功劳。

这次定是有鹰带着苏大为的信进入龟兹城。

裴行俭道:“黎明的时候,阿弥的鹰飞入城,他距离龟兹还有数时日间,他手里唐军七千五百,加上各胡族仆从,一共八万。”

薛仁贵陷入深思中。

八万对二十万,对上巅峰的大食人。

除非阿弥手里都是唐军。

不然光靠那些胡人仆从,依然没有胜算。

那些仆从,只能打打顺风仗。

更何况……

薛仁贵的眼角抽搐。

他当日在怛罗斯与大食人交战,其中一个重要败因,就是仆从的葛尼禄人突然叛乱,自背后杀向唐军。

内外交困,以致崩溃。

“胡人,不可信。”

薛仁贵几乎从齿缝里说出这句话。

裴行俭微微点头:“胡人的确不可信,但若用得好,也是一个助力,最关键是,苏大为手里只有七千精锐,对上二十万大食人……

这仗不好打。”

薛仁贵一时沉默。

确实是不好打。

如果是自己,设身处地,很容易明白其中的凶险。

敌人的数量,百倍于唐军。

哪怕是一比十的交换,唐军全死光了,也无法动摇大食人的军阵。

而且大食人并不是软柿子。

通过之前薛礼与大食人的交手,交换比基本就是一比一。

那时薛礼手中,可是经历过高句丽和吐蕃,数次灭国大战留下的百战老卒。

大食人能打出一比一的交换比来。

可见他们的战力,不弱于唐军。

薛仁贵脸颊咬肌暗自浮起。

额头青筋跳动。

裴行俭手指在桌上轻轻一划:“待苏大为的兵马一到,便是决战之时,龟兹城现在只剩不到一半人,起不了决定作用。

这一仗,我军唯一的胜算,就是……

擒贼擒王,以昔年苏定方对突厥的战法,率精骑直冲入大食人中心,将大食人的统率斩杀。

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薛仁贵微微点头。

他也是如此认为。

敌众我寡,这是唯一的机会。

“到那时,敌人的指挥自然混乱,苏大为手下那些只能打顺风仗的仆从军,才有发挥的机会。而我们龟兹城的守军,也可以出城决战,助他剿灭大食人的精锐。

如果此计顺利,就能一战瓦解大食人和突厥人,震慑西域诸胡,为我大唐在西域,换来十年和平。”

薛仁贵抬头看向他,眼中闪动着慑人的光芒:“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只有一个问题。”

裴行俭也同时张大双眼,神光凛凛,与之对视。

两位大唐名将,在这一刻,都同时把握到问题的关键。

“贼酋在何处”

回忆自此结束。

薛仁贵夹紧马腹。

率着身后大唐精骑,向着城门处的突厥人冲动。

快了,更快了。

战马嘶吼着。

狂风激烈抽打着身体。

马鬃随着烈风呼啸作响。

马上的骑士开始俯下身子,随着马背的颠簸上下起伏。

人借马力,马借人势。

轰!

一声巨响。

挡在城门口躲闪不及的突厥人,瞬间被战马撞中,飞射出去。

一匹,两匹,上百匹战马,奔腾怒吼。

马上的唐军甚至不用多的动作,只将横刀斜拖于战马一侧。

飞掠的速度,瞬间收割人头。

只是呼吸间,刚刚涌入城门的数百突厥人,便被杀得一片狼籍。

被战马撞得骨断筋折。

被横刀削开身体。

仿佛纸片一般轻松。

战马发出巨声怒吼,仿佛要将连日来的怒意,一齐吼出。

百骑汇聚起来,声势竟不下千万人。

他们冲出了城门,留下被践踏成泥的突厥人尸体。

一个声音在薛仁贵脑中回响:冲出去!活下去,把你所见所闻,告知苏大为!把大食人用兵风格,把他们的强处,弱处,都告诉苏大为。他知道多一分,我们便多一分胜算。

若能侦知大食人行营帅帐,若能找到他们的弱点。

此战,必胜!

战马一声长嘶,人立起来。

双蹄踏空。

阳光破开云层,笔直的照在马上的将军身上。

血红的明光皑,光芒万丈。

这是大唐的英雄!

这是大唐的意气。

大唐名将薛仁贵全身浴血,发出震怒吼声。

“随我斩将,夺旗!”

“杀!!”

百余唐骑,不但没有绕城遁走,反而向着厚厚的大食军阵,疾冲而上。

疯了!

一身狼狈的阿史那屈度被手下狼卫护着,匆匆退入突厥军中。

直到此刻仍惊魂未定。

好险!

差点就冲上去了。

若是冲上去,此刻只怕也和那些突厥狼卫一样,被大唐铁骑给踏碎。

阿史那屈度阴鹫的眼神,狠狠盯着龟兹城门。

看着城门重新合上。

看着残余的突厥人绝望号叫着,被关在城里。

迎接他们的,只有一个结局。

但是现在顾不上惋惜。

甚至顾不上龟兹城。

阿史那屈度一脸忌惮的看向那队唐骑,直冲向大食人的军阵。

心中浮起无数疑问。

唐人的铁骑果然彪悍。

百骑竟有如此威力。

只怕这百骑,能抵突厥人上千骑。

这伙唐人,究竟想做什么

出城为何不逃

冲向大食人的军阵,疯了

自杀

阿史那屈度怎么想,都想不出所以然。

只得吩咐身边狼卫,小心提防。

同时派人去大食军那边通信,问问那些大食人,是否需要帮助。

想来是不需要的,但态度得明确。

和没经历过军阵的人想像不同。

真正的战场上,数万大军摆出来,就可弥漫数十里之广。

眼下二十余万人,当真是覆盖了百里之地。

而军阵与军阵之间,也相隔着不少距离。

如此方能进退自如。

唐军骑手在薛仁贵的带领下,就是从这些军阵缝隙间,直插进去。

就像是一把热刀,刺入牛油。

现在的薛仁贵,就像是一个高明的刺客。

要在数十万大军中,找到大食人军阵的衔接处,连接薄弱处。

要在大食人反应过来之前,迅速突破。

寻找下一处破绽。

只要有一个判断失误。

迎接他和手下唐骑的,只有死亡。

没有任何重来的机会。

不是不想多带些人手。

但破阵这种事,人多了也无用处。

哪怕倾尽全龟兹城的唐军,数千人在数十万敌人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转瞬被吞没。

人少,目标反而小,更容易隐蔽。

万军之中,要能寻到目标,要能迅速突阵。

靠的不是人多,靠的是主将的眼力、判断、智略、马力,部下置身死于度外的誓死跟随。

不惜牺牲断尾的勇气。

最重要的,是运气。

隆隆隆

战马四蹄击打着地面。

四周景物飞快倒掠。

一片箭雨突然从侧面洒来。

薛仁贵眼尖,厉喝一声:“变!”

上百唐骑,如臂使指,百人一齐使出蹬里藏身。

闪过战马一侧。

那些箭雨自空中划过。

除了少数几个倒霉的被射中马颈,连人带马翻滚在地。

大部分唐骑躲过了这一劫。

顾不上为袍泽哀痛。

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薛仁贵翻身上马,看着前方军阵如林,旌旗摇动。

数万大军在变阵,仿佛张开的雁翅不断延伸。

前方的出口在飞速收缩。

生门在飞快合上。

“冲!”

薛仁贵厉喝一声,身子紧贴在马背上,双脚猛夹马腹。

靴上的尖刺刺入马身。

战马吃痛,惨嘶声中,速度提到极致。

顾不上怜惜马力了。

整支唐骑,如高速飞行的利箭。

不断向前。

从眼看要合围的缝隙中突出。

末尾数骑唐军不及冲出,狠狠撞在刚合拢的军阵大盾上。

一时人仰马翻。

没了。

掉队的人死定了。

薛仁贵咬紧牙关,他听到背后的呼喊。

不是喊救命,而是在喊:“将军向前!向前!”

“大唐万胜!”

那些落马的大唐战士,拔出横刀,绝望的冲向厚实的大食军阵。

用自己的生命,替薛仁贵争取一线生机。

拖慢那些大食人追击的脚步。

他们高呼酣战。

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些人,甚至连名字都没留下。

热泪从薛仁贵的眼角飞出。

无数激烈的情感,愤怒,像是烈酒一般,焚烧着内心。

他想要战斗。

他想将大食人和突厥人杀个干净。

“杀啊!”

“舍我一条性命,为大唐开万世太平!”

“杀!!”

丛枪刺来。

薛仁贵眼瞳收缩。

惊觉前方大食人的步卒已经聚拢起来。

数百条长枪,向着充任唐骑锋镝的薛仁贵刺来。

只要将他刺下,群龙无首的唐骑必然被吞没。

任务将会失败。

不!

薛仁贵身边,有唐军骑士,奋不顾身,从马背上扑出。

迎向那片长枪。

“将军快走!”

噗哧!

铁甲与枪尖相撞,血花喷溅中。

双方混成一团。

“将军快走!”

又有唐骑冲了上去,挥舞着横刀挥斩着纷乱如蜂的大食步卒。

薛仁贵猛夹马腹。

率众从部下拚死冲开的军阵中,突阵而出。

身后,传出那几名舍身将士激昂的长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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