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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五回 抉择 曙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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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整夜,到四更天时,宣武侯实在再在床上躺不住了,索性翻身下了床,快速穿起衣裳来。

宣武侯夫人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他惊醒了,打着哈欠撑着坐了起来,“侯爷,怎么不再睡会儿,你一整晚可都没睡实过。”

一直翻来覆去的,弄得她也没睡好,好容易打了个盹儿,还这么快又被吵醒了。

宣武侯道:“雨声太吵了,所以睡不着,你再睡会儿吧,我自己收拾收拾就上朝去了。”

一面说,一面已扣着对襟扣子,大步往外走去,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宣武侯夫人这才叹息着,又躺回了被窝里去。

她当然知道丈夫心里不好受,那样的奇耻大辱,换了哪个男人都不能忍受,可谁让他们命苦,几十年都生不下一个孩儿来呢,那便能忍的不能忍的,都得忍,也不知他们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竟落得眼见真要绝后的下场。

且有舍才有得,想要人前风光荣耀,岂能不人后受罪忍让

不过兰姨娘那贱人委实可恨,枉费她之前那般的疼她、看重她,抬举得她一个外头买来的贱妾都快要与她堂堂侯夫人比肩了,结果她却在她眼皮子底下,便做下了那样的丑事来,她一片真心都喂了狗便不说了,关键让侯爷和阖府上下怎么看她,岂不是摆明了让人诟病都是她治家无方,才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且等她生下孩子,便立时结果了她吧,也省得侯爷瞧着心烦,不过万一她这胎不是男孩儿,是女孩儿……不行,她还得尽快去大相国寺再给菩萨好生磕几个头,许一回愿,求菩萨务必保佑贱人能一举得男才是,毕竟那个病秧子已经两个女儿了,指不定是个专生女儿的命呢

对了,还得尽快再给侯爷挑选几个可心意的姬妾,让他高兴起来才是……

宣武侯夫人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宣武侯却让晨间裹着水气的凉风一吹,混沌了一整晚的脑子终于清醒了过来。

妻子固然说得对,他如今的圣眷和高官厚禄,还有众星捧月都是靠的贱人腹中那个孽种才得来的,一旦让皇上知道了,只怕立时便要化作子虚乌有,甚至他还会因此获罪,身家性命都不保。

可这些日子时常便能陪侍圣躬,也足够他明白皇上的心思了,皇上摆明容不下韩厂公的大权独握,想要清查料理他了,所以他才能这般顺利的上位,不止是因为他的亲身经历,——当然现在他自己知道那亲身经历是一个笑话儿,一个耻辱了,可皇上不知道啊,让皇上又看到了希望。

亦是因为皇上眼下着实无人可用。

不然皇上也不会擢升崔福祥做西厂提督了,那崔福祥除了会做小伏低的服侍人,还有什么本事啊不论是才具气度还是心计手段,都给韩厂公提鞋也不配,皇上却直接擢了他,还不是一时间实在找不到第二个人选了么

那这场较量,到底会鹿死谁手,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便谁也说不好了。

是,皇上才是一国之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对大周所有臣民都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可一个早已被架空了的皇帝,又能做什么,又哪还能对任何人都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呢

反观韩厂公,却早已朝堂政事一把抓,要人有人,要权有权,要兵有兵了,亦连阁老们,都站到了他一边,——宣武侯这几日亲眼所见阁老们公然反对隆庆帝的时候不要太多,这才知道韩征的权势原来早已大得超乎他的想象之外,早已是那种他只当自己已经想得够大了,却原来还远远不够的巨大。

那若是自己还选择上皇上的船,与皇上同舟共济,回头一旦翻了船,韩厂公势必第一个便会拿他开刀……要不,索性趁此机会向皇上坦白,痛哭流涕的求皇上降罪,然后心灰意冷的请辞,再暗地里向韩厂公投诚

如此一来,富贵荣华、飞黄腾达的确是想不着了,韩厂公也会因为他的背主行为,十有八九不会用他,可至少身家性命应当都是无虞的。

但就怕皇上知道贱人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后,会希望破灭、恼羞成怒之下,治他一个欺君之罪,那他还向韩厂公投什么诚,他压根儿不会有机会了。

且,真要这样就舍弃眼下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舍弃已送到面前、唾手可得的飞黄腾达吗一旦舍弃,他这辈子可就再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宣武侯府也再没有机会成为大周第一勋贵之家了。

自来都是富贵险中求,风险越高,回报越大,若连牌桌子都不敢上,又哪来的机会大杀四方,成为最大的赢家呢

关键韩厂公如今权势纵然再大,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太监,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权独握便已是顶天了,他难不成还能自己篡位当皇帝不成

至多也就只能在与皇上的较量有了结果后,扶持幼帝等位,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连皇上一度那般宠信韩厂公的,如今不也容不下他了吗

将来幼帝自然也会容不下他,跟着他,岂非一样注定只能死路一条

何况谁就能保证皇上会输了,皇上可是大道正统,是君父,只要他想做了,许多事总比韩厂公名正言顺,一呼百应得多。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那么多权臣弄臣,到最后几个能有好下场的,几乎都是不得善终,遗臭万年,尤其韩厂公还连权臣都算不得,只是一介权宦,本该是绝对依附皇权的人,毫无根基、命若浮萍,不像文官武将那样有同族同乡同门同袍甚至姻亲等羁绊倚仗。

那他不得善终的可能性,无疑也更大,哪怕将来皇上……这江山却始终是宇文家的江山,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奴大欺主的太监一手遮天!

宣武侯一整晚都在翻来覆去的权衡利弊,不知该作何选择才好,就怕一个决策失误,便会让阖家、阖族都万劫不复,那他真是死了,也没脸见侯府的列祖列宗去。

以致都顾不得去恨施兰如和宣武侯府的大爷,顾不得去想具体要如何让这对狗男女受尽折磨后,再要了他们的命,方能一消他心头之恨了。

偏阖府还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老妻虽始终与自己一条心,到底只有些妇人之见,只看得到眼前的富贵荣华,却看不到更高更远,看不到富贵荣华下的危机。

二弟连同两个侄儿也都平庸无能,眼睛只看得见爵位,只当有了爵位便万事大吉了,旁的都看不到,且他如今也膈应二房的每一个人,压根儿不想见到他们,自然也是无从商量起。

那便只剩幕僚们了,可他堂堂侯爷,却被自己的侄儿染绿了头巾,他又实在羞于向幕僚们启齿……

但现在,宣武侯有了抉择。

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施兰如腹中的孩子不是自己的,瞒得死死的,好让隆庆帝因此继续重用他了,只要皇上循序渐进,慢慢将大权都收拢了,再将韩厂公的党羽拥趸一一拔除,那他独木难支之日,便是他落败身死之时!

届时纵然皇上已经吃了他献上的药很长一段时间,依然看不到效果,他也不用担心皇上会龙颜大怒了,毕竟他已经替皇上立下汗马功劳了,皇上定不会那般无情;

且本来这种事也要看缘分天意的,他夫人给太后娘娘献药时,也有言在先,不能保证他吃了有用,皇上吃了便一定也有用,毕竟因人而异,太后娘娘也早说过了,届时纵不成,也不会怪罪他们。

那他就更不能错过眼下这大好的机会,一定要趁此东风,让自己飞到最高,俯瞰众生,方不枉费他此番遭受的奇耻大辱了……

宣武侯想到这里,屈指敲了敲车壁。

跟车的心腹小厮忙在外低声问道:“侯爷有何吩咐”

宣武侯沉声道:“进来。”

心腹小厮便忙钻进了车厢里,宣武侯便凑到他耳边如此这般吩咐起来:“你立时回去告诉夫人,务必把兰姨娘和她腹中的胎儿给本侯照管好了,若需要太医,就拿了本侯的名帖去请,需要珍贵药材,也立时开库取来,不然就去外面现采买来,总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他们母子平安;再告诉夫人,务必把府里所有人的嘴巴给本侯管好了,该说的才能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许说,否则无论是谁,都休怪本侯不客气。去吧!”

小厮忙在心里把他的话都默了一遍,确定都记下后,才无声行了礼,退出车厢,跳下马车往回去了。

施清如也刚交四更便醒了,听得外面依然雨声不绝,身体倒是乏得很,仍很想睡,脑子却已是无比清醒,再也睡不着了。

遂躺着发起呆来。

早就知道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难熬的,已经做好了准备,却依然没料到会难熬至厮,偏除了等待,她还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知这段最黑暗的时候,几时才能到头,才能看到曙光

一直到交午时,这场雨才算是渐渐停了,小晏子急匆匆赶来见施清如时,也才能幸免于又被雨淋一次。

施清如却没想到小晏子这么快又来见她了,皱眉道:“可是出什么事了还是宣武侯府那边又有什么变故”

小晏子一面给她行礼,一面道:“宣武侯府内部倒是没出什么变故,是太后,太后打发人赏了药材补品给宣武侯那个姬妾,那俩嬷嬷还亲见了那姬妾一回……”

早间宣武侯夫人见过奉命折回去的宣武侯的那个心腹小厮后,第一时间便去了后边儿看施兰如,怕她尤其是她腹中的胎儿有个什么好歹,毕竟昨儿宣武侯盛怒之下,那一脚委实不轻。

就见施兰如虽面色惨白,毫无血色,昨儿动的胎气也并未复原,情况却远没有她担心的那般糟糕,可见只要按大夫昨儿说的,好生将养着,很快便能没有大碍了。

方暗自松了一口气,既庆幸施兰如到底年轻,身子底子也好,胎气才能这般的稳固,又忍不住不屑,果然是贱命一条,再怎么着都能活!

随后宣武侯夫人又特地去了一趟二房,将二房所有人都召齐后,再次严词警告了他们一番: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能说,否则,便女的休弃,男的出族,以免白白坏了阖府和阖族飞黄腾达的大好机会!

她说话时,眼睛一直都盯着张云蓉的,个中深意不言而喻,直把一夜没睡,因而憔悴不堪,嘴里还起了一圈燎泡的张云蓉又气得差点儿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厥了过去。

却是敢怒不敢言,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就怕宣武侯回头真发起狠来,以一家之主和一族之长的双重身份,给她一纸休书,那她和她两个儿子这辈子就真是丝毫的指望都没有,毁得彻彻底底了!

又忍不住后悔,自己昨儿为什么要把事情闹开,明明又不是没有其他法子了,事缓则圆,只要她多考虑筹谋几日,总能有更好的法子的……

一家人正自心思各异,太后打发的嬷嬷便上门了,不但给施兰如赏了一大堆药材补品,还亲自去看了她一回,才在受过宣武侯夫人的殷切款待后,回了宫去。

施清如满脸的嘲讽,“太后这是想干什么,公然抬举一个小妾,这是等不及告诉满京城的人,皇上即将有皇嗣了,还是惟恐各家各府后宅太安宁,巴不得各家各府都妻妾相争大乱套呢她使去的人还亲去瞧了那姬妾一回,莫不是想按照那个标准,也给皇上挑人,以确保皇上也能一击即中呢可惜她不知道击中的人压根儿不是宣武侯!”

小晏子讪笑道:“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得立时来回禀夫人一声。”

施清如“嗯”了一声,“你做得很好,我如今连门儿都出不得,若是没有你,就真是眼瞎耳聋,外界的一切变化都不得而知了。那宣武侯夫人岂不是越发庆幸昨儿的抉择当真是无比正确了”

小晏子点头,“可不是么,她又庆幸又得意,与左右说了好几次幸好她有先见之明,张氏也因此越发不敢轻举妄动了。”

施清如思忖片刻,道:“昨儿让你递话儿进宫给督主,有回音了吗督主今晚能回来不”

小晏子道:“话儿倒是递进了宫去,只至今还没有回音,夫人且再等等吧,我再着人跑一趟。”

“还是罢了,等督主忙完了,自然会回来的,就别催他了,省得他忙中出错,反倒忙上加忙。”施清如摆手。

小晏子深以为然道:“听说督主这些日子忙起来连用膳睡觉的时间都没有,都怪崔福祥那个老囚囊的,本事不大,威风倒是不小,光在二十四卫里抽人还不够,竟还把手伸到了咱们东厂里去,想挖督主的墙角。呸,也不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降不降得住各卫里的精英们,就会拿了鸡毛当令箭,如今也就是咱们督主懒得跟他一般见识,等明儿督主想收拾他了,管保让他连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施清如早就有所耳闻西厂不过才短短这一阵子,便已急速的发展壮大起来,竟隐隐已有与东厂分庭抗争之势了。

不由暗暗皱眉。

她当初好容易才说服督主早早将汪直送走了,只当便能防微杜渐了。

却不想,没了汪直,还有崔福祥,该来的始终还是要来,——也不知督主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施清如因与小晏子道:“这些话你当着我的面儿私下说说便罢了,到了外面可一个字也不许说,省得横生枝节,该怎么做,督主心里定然有数,我们只消耐心等待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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