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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一回 人至贱则无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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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道:“蓉儿,你就再替姑母安排一次吧,下一次我一定让她回心转意。那总是她的亲爹、亲祖父母,我就不信真磕死在她面前了,她能不动容的,只要再一次,她肯定就能回心转意,自此大家日子都好过了,便是你,也少不得跟着受益,又何乐而不为呢舍不得孩子可套不着狼,何况这也没让你舍孩子啊,不过只是付出那么一点点,一旦成了,便能得到百倍千倍的回报,你上哪儿再找这么一本万利的买卖去”

张云蓉有些松动了,的确,再找这般一本万利的买卖不容易,要是她大嫂这一胎也生了儿子,那便是真正的长子正孙,她儿子哪怕论起年纪排行来,才是长孙,立马也得靠后了……

她犹豫道:“可姑母,真的不容易了,我能说动我们家太夫人和我婆婆再坚持为我请太医,却不能保证县主就肯来啊,有韩厂公和太后在,谁又能勉强得了她呢”

张氏急切道:“那也要再试一试啊,她虽是县主了,却也是大夫,当大夫的岂能见死不救只要你把情况说得严重,再严重一点,我觉得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张云蓉这才点了头,“好吧,那我就再勉力一试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最后没能办成,还请姑母千万别怪我才是。”

张氏忙点头:“这个自然,你肯帮忙我已经很高兴了,怎么会怪你你放心,若事情能成,将来姑母一定不会忘了你。”

张云蓉笑道:“那我可就记住姑母今日的话了。”

当下姑侄两个又说了几句话,奶娘抱着张云蓉啼哭个不止的儿子过来了,张氏遂趁机告辞了。

张云蓉让张妈妈代自己好生送了出去,忙哄起儿子来。

待她把儿子哄好,让奶娘抱走后,张妈妈也回来了,低声道:“奶奶,您真要再帮大姑太太一次吗我瞧着她真的是异想天开,县主那样子,哪像是还念着丝毫骨肉亲情的样子本来么,这么多年对她不闻不问,好容易想到她了,却是接她进京来送给一个太监的,也就她运道好,长得也好,入了韩厂公的眼,才有了今日,要是她没有入韩厂公的眼呢只怕早就没命了……换了谁能不恨的”

顿了顿,继续道:“我说句不好听的,换了是老奴,不但会恨本家入骨,连、连咱们伯府,都会一并迁怒上……奶奶又何必趟这滩浑水呢,弄得本来县主没想过要对伯府和咱们怎么样的,也激起了气性来,不愿再给大家好日子过了,可如何是好依我说,奶奶还是孝顺好了太夫人、大夫人,同时调养好身子,尽快再生一个哥儿是正经,那就算大奶奶此番也生了哥儿,咱们胜算还是要大一些不是”

张云蓉道:“妈妈说的我心里都明白,所以只打算再试一试,不行便立时撂开手了。我就算儿子生得再多,只要大嫂也生了儿子,那我们胜算便立时少了大半。妈妈别忘了,大伯是要过继儿子,不是过继孙子,那只要大哥有儿子,香火能得以传承,便谁也灭不过他长子长孙的次序去,不然舍长立幼,还有什么规矩法度可言,岂非要乱套了便是大伯愿意这样做,朝廷还不会眼睁睁看着呢!”

所以哪怕希望再渺茫,为了爵位,为了她儿子的大好前程,她也必须试一试。

张妈妈却仍是皱着眉头,“我还是怕惹得县主迁怒起来,反倒弄巧成拙……奶奶方才不知瞧见了没,大姑太太半边脸都又红又肿,肯定是方才被县主打了耳光,奶奶想,在别人家里,县主尚且那般不留情面,可见是真丝毫没把大姑奶奶,也没把施家放在眼里,我觉得真的不可能。”

张云蓉又不是瞎子,自然也看见了张氏的肿脸,——所以张氏所谓的‘遮掩’,真的只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看在旁人眼里,只会觉得可笑。

沉声道:“就算希望渺茫,我总也要再试一次才能甘心。那些一心钻营向上的人,一开始连八竿子都打不着,最后还不是硬生生钻营出了一条路来可见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何况这还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是实打实的亲女儿!便是最后真惹恼了县主,不是还有姑母一家挡在头里么,我只是却不过姑母哀求,只能帮她这个忙而已,与我何干”

叹一口气,“哎,只恨县主的靠山是韩厂公和东厂啊,要是换了旁人,哪怕是位王爷呢,都还能让御史上书弹劾她‘不孝’,还能让舆论物议逼她就范,可有韩厂公站在她后面,谁还敢弹她啊,活腻味了不成”

她主仆两个说了什么,施清如自然无从知晓。

她一肚子火的出了张云蓉的屋子,正坐在穿堂美人靠上吃茶乘凉的宣武侯夫人的贴身妈妈忙迎了上来,赔笑道:“县主这么快就看完诊了怪道都说县主好医术呢!那县主要开方子吗我们夫人备了一些新鲜的瓜果,让奴婢等县主一出来,便请了县主赏脸过去,多少尝一尝呢。”

施清如哪有心情吃瓜果,淡笑道:“瓜果就不吃了,替我谢过侯夫人的好意了,我还要赶着回宫去给太后娘娘治病,就不亲自去向侯夫人作别,先告辞了,劳烦妈妈送我出去吧。”

贴身妈妈见她神色有异,不知道是不是张云蓉哪里惹着她了,可她都搬出太后来了,也不敢强留,只得笑道:“那奴婢这便送县主出去,县主请——”

一路殷勤的送了施清如到垂花门外上车,又忙忙送上了几个提前便备好的礼盒,见施清如没拒绝,方暗自松了一口气,一路送她的马车出了侯府的大门,直至看不见了,才忙忙折了回去,面见宣武侯夫人不提。

施清如坐在回宫的马车里,让窗口吹进来的凉风一吹,心里才觉得没那么烦躁了。

不免又想到了方才的事。

张氏明显是因为得知她封了县主,才又想扑上来,想自她身上得到好处去的,不,不止张氏,应该施家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吧

可惜他们实在高估了自己,以为那点所谓的血缘关系有多重要,她不让施家家破人亡,而只是对他们不闻不问,已经是她最后的仁慈了!

就是不知道,这一年多以来,张氏与施老太爷施老太太,还有施二老爷狗咬狗,咬得怎么样了

看张氏那脂粉华服都掩盖不了的憔悴和老态,应当吃了不少亏吧毕竟她虽心狠手辣,寡廉鲜耻,却好歹还要脸,遇上不要脸的人,免不得就要落下风了。

不过施老太爷施老太太应当也没讨到多少便宜去吧

总归他们一定都要活得长长久久的,把彼此都折磨得遍体鳞伤,人不人鬼不鬼才是!

至于施延昌,也一定要活得久一些才是,才能受够夹板气,也尝够明明眼看着有捷径,却怎么也搭不上,只能气个半死,恨个半死,悔个半死的痛苦,一直到死!

一时回了宫,施清如先去太医院,告知江院判她已去过宣武侯府,宣武侯府二奶奶的病并没有说的那么严重,不消施针,只消继续吃着裴太医的方子即可后,才回了司药局去。

常太医见她回来了,忙道:“怎么样,此行还顺利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顺利吗”

施清如摇摇头,“挺顺利的,就是有些热,歇会儿就好了。”

常太医闻言,便不再多说了,低头忙起自己的来,时不时的还指点帮忙的罗异一下。

一时午膳到了,三人吃毕,罗异忙自己的去了,常太医方低声又问施清如,“是不是宣武侯府之行发生了什么事你师父虽老眼昏花了,却还没瞎,你这脸色一看就有问题。”

施清如笑起来,“我就知道瞒不过师父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

便把张云蓉的病并没有说的那么严重,实则是为了诳她去见张氏,张氏又如何胡搅蛮缠了一通,大略与常太医说了一遍,末了嗤笑道:“我就不明白了,他们是不是以为这世上就他们自己是聪明人,其他人都是傻子,他们说什么都信,他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呢”

常太医早已听得是满脸的冷笑了,道:“可真是人至贱则无敌啊,我老头子活了五十多年,还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不想徒弟你却不但遇见了,还他妈全是你的所谓‘骨肉至亲’,你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不行,我得告诉韩征,让他立刻派一对缇骑去施家,灭了这一家子贱人,一个都不留,省得他们以后还想着祸害你!”

常太医都气得爆粗口了,可见他有多生气。

本来么,害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也是恩人之女不算,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不闻不问,还放任父母弟弟弟媳百般欺凌她也罢了,终于想起她来了,却是因为要送她去给一个太监,以换取自己的飞黄腾达,——也就是他小徒弟遇上的是韩征,韩征还那么巧刚好受过她娘的一饭之恩,才留了她,让她一步一步有了今日,与韩征也守得云开见月明,算是苦尽甘来了。

要是那禽兽施延昌当初把他小徒弟不是送给了韩征,而是送去给了别的太监,那种真正的太监,一个个说话做事都阴阳怪气,私底下不知道多心狠手辣的真太监,他小徒弟如今焉还能有命在

只怕坟头的草都早三尺高了,真是气死他了,他这么乖巧聪明、懂事体贴的小徒弟,便是外人多相处几次,都没办法不喜欢、不心疼,怎么当亲爹的,反倒会舍得那样对她!

常太医越想越想,拍案而起,就大步要往司礼监而去。

施清如忙拉住了他,“师父您别气,先听我说。他们肯定是知道我封了县主,所以又开始想要投机取巧了,可他们之前便根本没机会见到我、靠近我,如今我上了一次当,以后连这样的机会都不可能再给他们,他们就是想得再好再美,也只能落空,又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没的白影响了自己的心情。”

常太医却是余怒未消,“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他也见不得任何人欺负他小徒弟,虽然没有护短的本事,只有护短的心,却一样要为他小徒弟狠狠出一口气不可。

反正韩征既有那个心,更有那个力,他何必与他见外!

施清如忙笑道:“师父您真别生气,没那个必要,其实我自小到大,真没吃多少苦……”

前世的且不说,这一世反正自她醒来以来,真没吃过任何亏,一路走来都是她在给别人亏吃,“便是进京以来,也都一直是我在占上风,毕竟您徒弟这么聪明,谁能轻易自她手里讨到便宜去呢便是今日,那张氏好话说尽,还又哭又求又贵的,我也给了她一个耳光的,您公道说,吃亏的是我还是她所以您就别恼了,也先别告诉督主,他这些日子人都忙瘦了一圈儿,我不想再让他还要为我操心了,尤其还是这样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督主一忙起来,是真忙,她都好些日子没见过他了,哪里舍得再让他为这些小破事儿费神

常太医想到韩征这阵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他唯一能确定的,便是他是真忙,不然他怎么也要抽空到他家蹭饭,必定还要挤出些时间来与他小徒弟单独相处,谈情说爱。

可他愣是连饭都没去蹭过,只能说忙得连挤时间都挤不出来了。

总算暂时打消了念头,“好吧,那我就先不跟韩征说了,看他们还有没有后着,若是有自知之明,没有便罢了,若是还敢有,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施清如笑道:“您放心,我也是这样想的,到时候不用您开口,我自己先就要告诉督主,狠狠狐假虎威一把了!”

常太医“嗯”了一声,“不过最好还是没下次吧,省得癞蛤蟆不咬人却恶心人。”

他还当他傻徒弟是心软,那毕竟是她的血亲,幸好她爱憎分明,不肯做那愚孝之人,他也可以放心了。

师徒两个正说着,小杜子来了,进来便笑眯眯的行礼:“太医、姑娘。”

施清如惟恐常太医说漏嘴,忙冲自家师父杀鸡抹脖的使眼色,换来常太医的白眼儿,当他嘴巴那么大呢

施清如接收到常太医的颜色,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问小杜子:“你这会儿过来做什么,可是督主晚上要去我们那儿用膳”

小杜子苦着脸道:“干爹要有空去姑娘和太医家用晚膳就好了,干爹马上要出京一趟,连当面儿与姑娘和太医作别的时间都没有,只好打发我跑一趟,告诉姑娘和太医一声了。”

“督主马上就要出京”施清如皱起了眉头,“这么大热的天儿,什么事儿这么着急,非要督主亲自去办啊本来朝中也离不得他啊。”

常太医也道:“是啊,到底多紧急的事,说走就得走就不能等这阵子热过了再说么”

小杜子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这话我只告诉姑娘和太医,出我口,入您二位耳,便再不能让旁人知道了啊。是皇上啦,不知道忽然哪根筋搭错了……竟说万一咱们大周与南梁真的开战了,他要御驾亲征,把南梁打得落花流水,让干爹和阁老们做好他御驾亲征的准备……可国本未定,干爹与阁老们怎么可能同意好容易才求得皇上没有在大朝会上征求文武百官的意见,只限于有数的几个人知晓,干爹和阁老们连日都在晓之以理动之以理的劝皇上,真是口水都说干了……”

施清如与常太医都是大惊失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隆庆帝竟然想御驾亲征

他好好修他的仙,问他的道就好了嘛,非要闹着御驾亲什么征,他是那块儿料吗他有那个本事吗就拿这么大的事来当儿戏,简直就是病得不轻啊!

好半晌,施清如才先回过了神来,忙低声问小杜子道:“那督主和阁老们劝住皇上了吗皇上又是怎么生出了这么个异想天开的念头来的,‘古来征战几人回’,他当上战场很好玩儿呢!”

关键他是皇帝,他可能只是随口一句话,底下人就得疲于奔命,劳命伤财,实在令人生气!

小杜子小声道:“说是他这几年也有够苦闷了,别说出京了,连宫都没出过,他是当皇帝呢,还是当犯人呢又说他至今膝下空虚,只怕全天下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笑话儿他,堂堂一国皇帝,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还是个男人吗他必须以一场大胜仗,来证明自己春秋正盛,龙马精神,也才能重新令万众归心,八方来朝……明明就是皇上自己沉迷于修仙问道,连自太祖爷起,便一直传下来的秋狩都给取消了的,到头来却反倒怪起这个,怪起那个来,还说自己是犯人,全天下哪个犯人能有他这般尊荣富贵至极的”

不知道多少人做梦都想当这样的‘犯人’好吗!

常太医听到这里,眉头比施清如皱得更紧,“后来呢”

别说是堂堂一国皇帝了,就算只是个寻常人,都四十多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吗

却如此的任性妄为,且竟然已可悲到了要所谓‘御驾亲征’来证明自己雄风犹在的地步,——大周的百姓也真是有够倒霉的,摊上这样一个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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