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全天下最聪明最聪明的傻子(1/2)
毕竟江临是个深沉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不开口,段子矜很难单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尽管他们现在离得很近。
近到只要她微微上前一步,就可以抱住他。
她确实想这样做,但是这种念头在她的脑海里滚了两圈,终于还是没有付诸于行动。
男人敛眉望着眼前的女人慢慢放下了伸在半空中的手,贴在裤线上,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低着头也不知在看什么。
他的眸光没有半分晃动,冷得像结了层霜,“让开。”
“江临,现在傅言已经走了,你不可能把他逮回来了。”面前的女人轻缓的开腔,嗓音温静,可偏偏却深藏着一股子执着的拧劲儿,“我刚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有什么事你冲我来,为难兄弟算什么当大哥的”
男人听了她的话,唇梢忽而勾起稀薄且冰冷的弧度,“段工,你是以员工的立场在教育我”
段子矜的心脏收紧了几分,表面上还是风轻云淡的,她安然垂眸道:“没有,江总,我不敢。你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我是你员工,你是我老板。”
男人的眸光深了几寸,情绪犹如沉在水底。
他没有动,双手插进了口袋,声音冷淡依旧,“傅言的事,我明天会找他。你的事,自己出去找孙颖。”
段子矜听他这话,不由得恼了,“江临,我说了这件事和傅三没关系!”
“谁准你这样称呼他的”男人眯了下眼睛,突然捕捉到了她话里一个敏感的称呼。
她说的自然而然,却忘记了,傅三,是他们兄弟之间的称呼。
她这样叫他,分明是站在江临的立场上,还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大嫂”。
段子矜一时间语塞,竟然不知该如何解释。
男人看了她几秒,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方才微带着弧度的薄唇一瞬间又恢复成一条平直的线。
他面无表情地走回座椅旁,重新坐了下来,翻开面前的文件夹,淡淡道:“叫虞宋进来,你出去吧。”
“江临,我还有事没说完!”段子矜忙上前一步,单手撑在他的桌子上,“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这动作实在无礼得很,男人皱眉,嗓音亦是漠然至极:“段小姐,你已经耽误我很多时间了。”
段小姐。
他终于不叫她段工了。
也许是这男人早看破了她想说的一定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所以才称呼她为段小姐。
为的却是用这种方式不着痕迹地拒绝她——私事上,他也不想和她有任何瓜葛。
一股苦涩从心底一路蔓延到了舌尖,她几乎都能尝到那种苦到难以言说的滋味。
“三秒钟,自己离开,否则我叫人请你出去。”他道,语调自始至终都是平淡和疏离,目光亦不曾离开手里的文件。
段子矜一狠心,直接道:“江临,你敢跟我打个赌吗”
偌大的办公室里,大约有两秒钟的静默。
三秒钟到了。
男人眉目未动,抬手按在了内部座机上,淡声道:“叫两名保安进来,把段总工程师请出去。”
保安没进来,进来的却是虞宋和周亦程,“先生,保安正在交班,您有什么吩咐”
男人俊长的双眉同时拢向了眉心中央,皱出很不耐烦的表情来,“还要我再说一遍”
他在电话里已经说的很清楚,叫保安上来干什么了。
周亦程最先有了动作,走到那边面色沉凝的女人眼前,挡住了她凝视着书桌背后那个男人的视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段小姐,请吧。”
段子矜站着没有动,冷睨着江临,“你非要这样吗”
男人手里的文件夹蓦地传来细小的声响,像是塑料外壳被人用力捏碎了一般,只是声音太低太小,几乎听不清楚。
他还是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唇翕动,只有两个字:“送客。”
周亦程上来就要抓她的胳膊,段子矜想也没想就躲开了,她几步绕到江临的书桌前,虞宋非但没动她,反而下意识撤开了一步给她让路。
男人幽幽瞥了虞宋一眼,眼神异常阴沉锋鹜,虞宋咬牙低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段子矜也不废话,直接将右手里的东西拍在了他桌面上,清脆的一声金属碰撞大理石面的响声,引来了男人毫无温度的目光。
周亦程轻声一咳嗽,硬着头皮上来,架住了她的胳膊,“段小姐,得罪了!”
说完,就要活生生把她拖出去,男人只是看着,唇角抿得紧了几分,却没出言阻止。
周亦程知道她是孕妇,自然也不敢太用力,段子矜没费多大劲就推开了他,只是她的手一从桌子上离开,手里一直攥着的东西就暴露在了男人的视线之中。
这一次,无论他再怎么收敛,段子矜还是看到了江临那双原本就铺满乌黑的眼瞳,一瞬间色泽深沉到了极致,仿佛能滴出墨来。
周亦程见先生面色有异,一时间也没再对段子矜动手。
段子矜便趁着这一小会儿功夫,用食指挑起了长长的表带,将怀表晃到他面前,问道:“江临,这块表,你认识吧”
男人的眉宇一沉,立即伸手去夺,嗓音冷得可怕,“怎么会在你手上”
段子矜一抻表带,怀表往空中跃上几分,她稳稳接住,重新攥在手中。
男人的大掌僵在方才的地方,五指缓缓收握成拳,干净而温漠的眉眼隐隐生寒。
段子矜心中一刺,“当然是表的主人交给我的,难不成是我从她那里偷来的”
男人皱眉,“念慈”
念慈怎么会把催眠用的怀表交给她她们见过面了
那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混沌的雾气弥散在他本就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这沉默其中的意味,让人更加难以揣摩了。
段子矜亦是不漏声色地与他对视,她不求能看穿这个男人的心,只求能与他势均力敌,至少不是每次都处于下风。就像他所说的,他若是不想,凭她的本事根本别想算计得到他。但她不要这样的忍让,她要和他站到相同的高度上去!
可是听着他不假思索的叫出“念慈”二字,女人的眉眼间还是露出几分嘲弄和凉薄来。
念慈念慈,叫得还挺亲近,若非她知道穆念慈和这男人的关系,恐怕又要被他骗了。
段子矜忍着心里的千百般不悦,声音远不如刚才那么平静,甚至带了点显而易见的情绪,“江临,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男人仍是看着她不说话,目光冷清依旧,睿智的双眸里透出的神色,像是在思考,又像是等待,等待着她的下文。
段子矜也不计较他的冷漠,径自说道:“这块表是干什么用的,你应该比我清楚。现在我就要用它来做它该做的事,你敢不敢跟我赌……我能否成功”
男人看了她半晌,忽然轻缓地勾了唇角,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赌你能否成功”
段子矜重重地点了下头。
男人的笑容一敛,对旁边的周亦程和虞宋淡淡使了个眼色,没什么情绪道:“你们先出去。”
二人对视一眼,恭谨道:“是,先生。”
待他们走出去关好门后,他的目光才重新回到了站在他办公桌前不到一米的女人脸上,“你想催眠我”
段子矜反问道:“不行吗”
他笑了笑,结实的胸腔都仿佛跟着震了两下。
男人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她面前,唇角的笑意更加深刻,却真像是一把刀子深深刻在她的骨头血肉上,那疼痛已经不是钻心可以形容的了,“段子矜,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段子矜猛地抬头看他,眼神冰冷,“你觉得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做不到,我不能下定论。也许你真就是个比念慈还高明的催眠师,只是我一直都不知道。”男人俊朗的眉眼间夹杂着凉薄与讥讽,“反正你段子矜这个人,我自始至终都没认全过。”
反正你段子矜这个人,我自始至终就没认全过。
这句话不长,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也无需几秒。
可是在这几秒钟里,她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被人凌迟的痛楚。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在格陵兰的海港边,眼前这个男人像疯了一般,捏着她的肩膀怒吼:“我越是证明,就越发现,假的不是这些报告,而是你段子矜!”
她在他心里早已经是个虚伪又下作的女人了。
就像阿青说的,江临不信任她。
怎么可能信任她
可她就偏要拿着这块表站在这里求一个证明,这不是自找难堪又是什么
段悠,你真傻,全天下还有比你傻的人吗
她的两片菱唇白得像抹了一层蜡,颜色难看得过分。
正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开口,却听男人低低长长的话音从唇齿间流淌出来,有种温柔而残忍的错觉,“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这么看得起自己,觉得我会乖乖坐在那里等你催眠”
她的褐瞳里有什么东西在碎裂。
原来问题的关键不是他敢不敢和她打赌,也不是他相不相信她,而是……
他愿不愿意给她一个证明的机会。
显然,他不愿意。
他连一个机会都不愿意给她。
敢不敢赌、信不信她,那都是后话,此时此刻根本谈不上。
江临漠然迈开被西裤包裹的长腿向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段子矜便追上来拦在他面前,“江临,你不是说不熟的人之间要讲等价交换吗你不是说你是个商人只图盈利吗那我拿东西来跟你换!”
“段小姐,很抱歉。”他的头没有低,只是略微下垂了眸光,看上去有种从高处睥睨她的、冷傲的姿态,“你身上已经没有我感兴趣的东西了。”
又是一箭穿心。
段子矜觉得自己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跳动的力气都没了。
她疼得弯下了腰,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扶住了一臂之隔的玻璃墙。
手心的津津冷汗让她没有扶稳,手掌下滑了一小段,那汗液便在玻璃墙上留下了透明却有些显眼的痕迹。
江临亦是看到了,从她弯下腰的那一刹那,他裹着一层冷漠的黑眸间就翻滚起了波涛,风浪逞凶作狠,很快要便打散最外层的冷漠。
他的眉心猛烈跳动了一下,可是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女人便已经抬起头,冷冷地凝视着他,那眼神很是不客气,“你确定我身上已经没有你感兴趣的东西了,江临”
她抿着毫无血色的唇,每个字咬得有条不紊,丝丝入扣,“你确定吗”
男人的俊容还是风平浪静的。
至少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的。
至于深处,是危险的暗礁,还是足以吞噬天地的漩涡……谁都说不清楚。
可是段子矜只能看到他表面的无动于衷。
“知道自己怀孕,就不要随便和人动脾气。”他冷淡道,“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孩子的父亲闹到公司来,我也很不好交代。”
段子矜听他这样说,不怒反笑了起来,“江临,你真有趣。”
男人沉着眸,眸光纹丝不动。
她缓了缓身体中的不适,将怀表扔在了他身上,“这东西还你。”
她话音刚落的刹那,就有个什么玩意砸在了他劲瘦的腰腹上,男人反应迅速地勾住了表带,在怀表摔落在地上之间把它收回了手里。
他不声不响地摩挲着掌心中的异物,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温度,还有她指上的冷汗。
男人再抬头时,段子矜已经慢吞吞地往外挪去。
倒不是她不想走快一点,而是她现在全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
毕竟,心若是坏了,其他地方怎么可能好过
她头也不回,口中却传出了一句话,微微含笑,是自嘲。
“其实我原本想说,我们打个赌,如果我赢了,你就如实回答我昨晚问你的问题;如果你赢了……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告诉你,包括孩子的父亲是谁。”她背对着他,手已经拉开了玻璃门,语调平缓而温静,“可是我错了,既然你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显然我也不可能成功了。替我谢谢穆小姐委以重托的信赖,也替我转达,她所托之事,段子矜尽力了,但我做不到。”
她做不到。她输了。
全天下都说她段子矜是个没心没肺,绝情冷血的女人。
可实际上啊,江临,你知道吗
我从八年前就用尽了全部的心血爱你,至今依然。
可是一个人的心血总是有限的。这样耗下去,耗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你赢了,你比我放下得早。
这样也好。
她眼角泛起几滴泪光,说完话,将门的缝隙拉开得更大,眼看着楼道里的一切就要呈现在她的眼中。
可是还不等她定睛去看,一只手臂忽然从她的后面伸了过来,大掌重重抵在门上。
她刚拉开的门,“砰”地一声便又重新关上了。
她整个人亦是在刹那间被人带着转了个圈,跌靠在玻璃门上。
段子矜一抬头,正好看到男人那张面无表情,却莫名阴郁到了极点的俊脸。
抵住门的正是他修长有力的臂膀,未系上扣子的西装外套被他的动作带得在空中铺展开来,好像要将她整个人裹在里面。
他的眉眼好像和方才比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又好像比方才表现出来的冷漠更加浓稠。
总之……他说他看不懂她,其实真正看不懂他的,是段子矜。
比如他刚才一副拒她于千里的模样,连看她一眼都懒得。可现在她要走了,他却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困住她。
没错,他是在困住她。段子矜就算再傻也不会认为江临是没站稳,扶着门稳稳身体,身体和门之间还好巧不巧地隔着一个她。
可是他困住了她,又不说话,只是眼眸晦暗得像有人打翻了墨汁,墨色深处,隐隐是某种明锐而犀利情绪在审视打量着她。
“江临。”
就这样僵持了很久,她皱着眉叫他,叫出口又突然觉得不合适,换了个称呼,“江总,对不起耽误您这么多时间,还有一件事……我想我走之前有必要跟您说说。”
男人的黑眸一瞬不眨地攫着她的脸,眼神仍是讳莫如深。
他的薄唇微张开,只给了一个字:“说。”
“傅总这两天之所以不在公司,是因为米蓝意外流产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扪心自问,您不在的这两个月里,他为公司可以称得上是殚精竭虑,谁都有个家里有急事的时候,多的话也轮不到我一个员工来劝您。孙经理怎么罚我就怎么认,但是傅总那边……”段子矜顿了顿,淡声道,“您就当是我和傅总关系好,站在他朋友的立场,不希望他失去您这样一位好兄弟。”
什么站在傅言的朋友的立场,不希望他失去一个好兄弟
她的话,江临听得明明白白,段子矜分明是站在他的立场上,不希望他和傅言在这个时候心生隔阂。
说到底,她为的不是傅言,而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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