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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零回 天家无亲情(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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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郡主让太后一席长篇大套的话说得眼睛都红了,半晌才咬牙道:“母后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明白,我心里什么都明白,就是实在咽不下那口气,实在恨啊!”

吸了一口气,“当初父皇终于驾崩了,皇上也终于灵前即位了,那时候不止我们以为自此可算苦尽甘来,再不用提心吊胆,再不用受任何人的气,受任何委屈了。皇上自己也是这么说的,‘朕必将以天下养母后,以天下酬皇姐’,那些话都是皇上自己亲口说的,可如今给母后和我气受,给我们委屈的人,恰恰也是皇上,我们可都是他的至亲,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怎么就能信任一个阉贼比我们更甚百倍,以致我们只能受尽一个阉贼的气……母后,我实在是咽不下那口气啊!”

太后让女儿说得也红了眼圈,想到了当初自己母子三人最亲密无间的时光。

那时候她真是做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至亲的母子最终会成这样!

片刻太后方沉声道:“你又来了!那时候他先是哀家的儿子,是你的弟弟,然后才是皇帝;可现在不是了,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哀家的儿子,是你的弟弟,不论是哀家还是你,都必须先论国礼,再论家礼了!就跟当初你父皇还在时一样,他从来不是哀家的夫君,而是君夫,先是君后是夫,于你们这些皇子皇女也都一样,先帝先是君,后才是父。那时候你理智看待这一点,如今为什么不能了只要你能理智看待这一点,你就不会再委屈再恨,不会再咽不下那口气了!”

她知道女儿一直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她何尝接受得了

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再接受不了,也必须接受了!

福宁郡主低声道:“那时候父皇有那么多妃嫔,有那么多皇子皇女,本来一开始就不是母后一个人的丈夫,不是我一个人的父皇,我当然能理智看待这一点。可皇上他不一样啊,一开始便只有母后和我陪伴着他,做他最坚强最无私的后盾,甚至连当初我下嫁那个没出息没良心的东西,说到底也是为了他的大业……如今依然只有母后和我陪着他,心痛他,他为什么就不能替我们想想呢,我们才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啊!”

太后冷声道:“你不知道什么叫‘此一时彼一时’吗说到底,你至今都对皇帝没有敬畏之心,至今都没找准自己的位置,哀家上次的话都白说了!别忘了十几年前,他就已是君你就已是臣,彼此早就君臣有别了,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连性命尚且如此不堪一提了,你如今受的这点气又算得了什么”

话音未落,福宁郡主已满脸不服的说道:“就算如此,皇上他也不能不念骨肉手足之情吧何况他当初能最终荣登大宝,我这个皇姐是替他出了大力,是绝对功不可没的,他如今这样,与那些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的小人有什么区别……”

“住嘴!”

太后再也忍不住喝断了福宁郡主,满脸冷若冰霜,“哀家还想着趁机解了你的禁足令不算,等明日还要求了皇帝,复了你长公主的位份,如今看来,竟是大可不必!你禁足这么几个月,竟是丝毫没有反省,没有长进,反而越发孤拐执拗了,解了你的禁足做什么,让你继续出来作死,作得彻底一败涂地吗”

见福宁郡主流着泪,终于不敢再说了,这才冷笑继续道:“你当初的确替皇帝出了不少力,可你敢说你不是为了你自己当年若让那个死鬼或是其他几个上了位,你固然还是长公主,却绝不会有这十几年满京城满皇宫横着走的好日子过!若上位的不是皇帝,你当初一把火烧死了贱人母子不算,还连驸马一并烧死了,你以为能什么事儿都没有你的一双儿女也不可能年轻轻就身居高位的身居高位,封郡主的封郡主,风光无人能及!就这样,你还说皇帝‘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你亏心不亏心”

“这番话你方才能说得这般顺溜,这般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可见早在心里想过不知道多少次了,那今日能当着哀家的面儿说出来,明日自然也能当着别人,甚至是皇帝的面儿说出口。那还谈什么将来不将来的,还是趁早死了心,夹着尾巴做人的好,省得等不到将来新君上位再容不下你们母子了,皇帝先就要容不下你们母子,先就要办了你们了!”

她今日若再骂不醒这个蠢女儿,也不必想什么将来了,就任这偌大的江山只能便宜别人,只能便宜别的女人的血脉吧,省得最后她连儿子也彻底失去了,真正竹篮打水两头空!

福宁郡主呆呆的瘫在地上,良久才低声开了口:“母后别生气,我心里其实都明白,就是一生起气来,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您也尽可放心,这些话我从来没对人说过,以后也断不会再说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见太后只是无声冷笑,又低道:“真的母后,您就再信我一次吧。何况这也怪不得皇上,他心里也有自己的烦恼,哪还顾得上旁的这才给了韩征那个阉贼狗仗人势,扯着虎皮做大旗的机会,但我相信,皇上总有一日会看清那个阉贼的真面目,会亲自下旨办了他,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

太后这才缓和了脸色,“真的知错了,不是糊弄哀家的”

福宁郡主嗫嚅道,“真的知道错了,断不敢糊弄母后。都怪方才那个小贱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巧我在时来了,母后又教训了我,我一时头昏脑热之下,心里本来又着急,话赶话就说到这里了,但心里真不是这样想的,不然这么几个月都悟不透这般简单的道理,还想什么以后呢那般蠢,那般冥顽不灵,也不配做母后的女儿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你这个脾气啊,真的该改改了!起来坐了,听哀家慢慢儿说。皇帝此番忽然要给哀家大办千秋节,还要所有宗室无论男女老幼都列席,哀家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想,皇帝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想来想去,觉得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皇帝真的想过继了,过继个年纪小的来,慢慢儿的调教起来,十来年后,也就差不多能独挑大梁了,又不至皇权旁落甚至受到威胁;第二种便是皇帝只是想把水搅浑,让宗室内部先自己乱起来,明里暗里斗个你死我活,那自然一时半会儿间,也就没人会逼他过继立储了。”

福宁郡主虽一直在禁足,但消息仍是灵通的,闻言忙道:“‘知子莫若母’,那母后觉着哪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可千万别是第一种才是,要真眼下就过继了,咱们可就真再没有丝毫的机会了。”

太后讽笑道:“什么‘知子莫若母’,连寻常人家的儿子大了,当母亲的且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何况哀家的儿子还是皇帝,圣心难测,哀家就更不知道了。他如今也不常来哀家这里,每每请三次能来一次都不错了,‘天家无父子’还真不是说说而已啊!”

说完又道,“但哀家觉着,第二种可能性还是要比第一种大些,便是寻常人,日日被逼着做一件自己不愿意的事,时间长了,且要产生逆反心理,何况皇帝‘你们越是人人都逼着朕过继立储,朕就偏要与你们反着来呢,看你们能把朕怎么样!’。”

福宁郡主脸上有了几分喜色,“母后说得对,皇上自小本来也是这么个性子,若他不愿意的事,无论旁人如何软硬兼施,他都不会去做。”

太后皱眉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哀家只是说第二种可能性要大些,却没说第一种可能性就没有了。说来皇帝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寻常人在他这个年纪,都能含饴弄孙了,他却连个儿子都没有,心里又怎么可能不着急,不怕自己这偌大的江山后继无人如今过继一个年纪小的儿子,日日养在膝下,十几年下来,也与亲生的差不了多少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母后,这事儿可不能成啊!”福宁郡主急急打断了太后。

太后瞪她一眼,“你就不能听哀家把话说完吗若是第二种可能性,当然就最好,我们指不定能渔翁得利;但若是第一种,我们眼下也不宜轻举妄动,反倒必须站到皇帝一边……听哀家把话说完!就算立了太子,这宫里人多口杂的,各方势力交错复杂,谁就能保证太子能平安长大,不出意外了眼下最要紧的,是皇帝的欢心和信任,等哪日皇帝跟如今信任韩征那阉贼一样的信任你,信任琅儿了,太子就算届时还在,谁就规定不能废了另立了所以如今我们就只消记得两个字‘忍’和‘顺’,就总有得偿所愿那一日,明白了吗”

福宁郡主仔细把太后的话在脑子里过了几遍,又接连深吸了几口气再吐出,方点了头,“母后的话我都明白了,的确如今皇上的欢心是最要紧的,只要有了皇上的欢心,一时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韩征若没有皇上的欢心与信任,说到底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最下贱的奴才罢了,但有了皇上的欢心与信任立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人能掠其锋芒了!”

太后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这就对了,弥子瑕有宠时,窃驾君车被卫灵公赞‘孝哉!为母之故犯刖罪’,将自己吃剩的桃子给卫灵公吃时,又被赞‘爱我忘其口味以啖寡人’,与如今韩征阉贼何其相似可等弥子瑕色衰而爱驰后,卫灵公又是怎么说的,‘是尝轿驾吾车,又尝食我以余桃者’,所以弥子瑕的昨日,就是韩征的明日,你着什么急,光急又有什么用,得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正理!”

福宁郡主想到史书上记载的弥子瑕的下场,脸上总算又有了喜色,低声道:“母后放心,我方才真是话赶话才说了那些糊涂话儿的,以后定不会再冲动。只是御前让韩征把持得水泼不进,要讨得皇上的欢心,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甚至连机会都找不到……可该如何是好啊”

觑了觑太后的脸色,继续道:“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母后且先听听可行不可行啊皇后如今足不出户在凤仪殿‘养病’,其他妃嫔要么年老色衰,要么老实木讷,别说皇上了,便是我瞧着都觉得无趣得紧,也不怪皇上如今经年累月的都难得踏进后宫一步。依我说,也是时候给皇上添几个新人,给皇上解颐解闷儿了,皇上这些年心里又岂能不苦的皇后和豫贵妃不心疼自己的丈夫,您当母亲的,却不能不心疼儿子,让他跟前儿连个能说话,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啊。”

太后闻言,沉吟道:“你这个法子哀家不是没想过,可一来儿子都这么大年纪了,哀家当娘的还要管他的屋里事,委实没那个道理;二来人选不好找,既得处处都可皇帝的意儿,又不能是那等妖调爱生事的……本来这两年皇帝身体便大不如前了,要是再让那起子妖精给弄坏了龙体,岂非适得其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太后当娘的,还是心疼自己儿子,不愿他把身体弄垮了的。

福宁郡主低道:“母后,您不管谁来管呢皇后本就道三不着两的,如今更是只剩个空头名号,其他妃嫔是既没那个资格管,心里也肯定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新人得宠。至于皇上的龙体,经年累月清心寡欲,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才不是什么好事儿吧人生本就只有短短几十年,他还满心的苦,不让他把心里的苦纾解出来,天长日久的,只怕才真是……”

太后皱眉道:“你说得这倒也是,哀家听说皇帝如今除了日日修仙问道,还在炼食各类丹药,这丹药真是好东西,真有用,始皇帝也不会死,秦也不会二世而终了!添几个年轻妃嫔总比一味修仙炼丹的好,只一时之间往哪儿找合适的人选去,谁又能保证,新人就一定能讨皇帝喜欢”

福宁郡主忙笑道:“这事儿母后只管交给我便是,我保证一定能尽快找到合适的人选,皇上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这些日子福宁郡主在家伤心难过、憋屈愤恨之余,其实也并没闲着。

除了又物色了两个年轻俊俏力壮的新面首,她还物色了几个风情各异的美人儿在家重金请了专人调教。

她自己自两个新面首年轻新鲜的身体里吸去了活力,哪怕心情就没个好的时候,依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年轻了,推己及人,自然也想到了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隆庆帝。

历朝历代那么多明君到了晚年都会变得昏聩好色,甚至会睡了自己的儿媳妇,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年轻是一股令人沉醉的、生命的力量,越是上了年纪的人,就越会渴望,越渴望就越是沉醉,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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