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五回 看见了不该看见的(2/2)
却是还没进殿,已经能听见太后的咳嗽声了。
施清如心里一紧,太后的病要是严重,她岂不又得日日出入仁寿殿了
好在进殿后行过礼诊过脉,只是风寒,施清如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问段嬷嬷:“敢问嬷嬷,太后娘娘是什么时候发病的不会是前儿游园吹了风所致吧”
前几日重阳节,依靠太后的本意,是要去景山登高的,可架不住事到临头了,段嬷嬷与豫贵妃广阳郡主等人都劝,怕她腿疾再复发,横竖明年再登高也是一样,实在不必急于这一时之类。
施清如也怕太后有个什么好歹,到底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在太后示意她帮着说服一下段嬷嬷等人时,也站到了段嬷嬷等人一边,劝太后明年再去景山登高一样,“横竖太后娘娘还要活几十年呢,难道还怕以后没有机会不成”
弄得太后很是不高兴,却也只能改了主意,说明年一定要去景山登高了,‘谁劝都没用!’,然后带着豫贵妃等四五个高位妃嫔和广阳郡主堂姐妹几个,游了一日的御花园,还坐画舫游了湖,所以施清如有此一说。
段嬷嬷见问,觑了一眼太后,小声道:“不是前儿吹了风所致,是昨晚太后娘娘有意那个、那个踢被子所致。您说您也真是的,不就没答应让您去登高吗,就这样赌气,跟个小孩儿似的,可您要赌气就不能换别的法子吗,怎么偏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
太后没好气道:“哀家几时赌气了,哀家早说了不是故意踢被子的,是被子它自己掉到了地上去好吗,咳咳咳……哀家是那等赌气的人么”
段嬷嬷声音更小了,“是不是您自己心里没数么”
下面广阳郡主几个都是想笑又不敢笑,片刻才由恩阳郡主笑道:“段嬷嬷您就少说两句吧,不知道人老了就跟老小孩儿似的呢皇祖母您肯定不是那等赌气之人啊,段嬷嬷也是担心您的凤体。好在县主来了,相信她一定可以药到病除,让皇祖母尽快好起来的。”
广阳郡主与宇文姝闻言,也都笑着附和道:“是啊,县主一定能药到病除的,就辛苦县主了。”
施清如笑道:“不过是我的本分罢了,当不起这‘辛苦’二字。我这便为太后娘娘开方子,段嬷嬷,劳您替我传文房四宝来。”
待稍后笔走游龙开好了方子,又笑向太后道:“近来时气多变,一时冷一时热的,别说太后娘娘了,便是我,晚间都忍不住想踢被子。可您老人家上了年纪的人,冷不得也热不得,以后可千万别再不注意时踢被子了,您要实在觉着热了,就把手脚伸到外面透透气,定能无碍。段嬷嬷,也得劳您吩咐晚间上夜的姑姑们千万再警醒些才是。”
这话意思虽是一样的,却无疑比段嬷嬷直截了当的话听得人舒服的多,太后的脸色无形中就缓和了下来,笑道:“往年这时候哀家记得早就要穿夹的了,今年倒是比往年要热不少,改明儿得传了钦天监的人来问问,可是天相有异才是。”
段嬷嬷见太后已经无形中退让了,也就见好就收,笑道:“那奴婢待会儿就打发人上钦天监传话儿去,让他们明儿派个说话利索干净的人来,别跟去年来的那个副使似的,连话都说不利索。”
又问施清如药抓来了要如何煎。
施清如一一告诉了段嬷嬷,见太后又咳起来,忙帮着顺了一回气,见太后乏了,也就同广阳郡主堂姐妹几个一道,行礼退了出去。
广阳郡主便邀施清如去她那儿坐坐,“正好想请县主也帮着诊诊脉。”
恩阳郡主与宇文姝见状,虽有心去凑热闹,可自她们住进宫以来,无论如何示好,施清如都一直对她们以礼相待,绝不亲近半分;想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了她去问诊,趁机说体己话儿拉拢她,她又是大夫,真病还是装病根本瞒不过她,一次失败后,便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二人在家也都是娇生惯养的主儿,尤其恩阳郡主,连太后都对她疼爱有加,一次两次还能勉强忍受,上了三次,便再不愿拿自己的热脸去贴施清如的冷板凳了。
眼下也是如此,她们若非要也去广阳郡主屋里坐坐,广阳郡主对谁都是笑脸相待,自然也会满口的‘欢迎’,但去了后,大家除了坐在一起喝喝茶吃吃点心,说说无关紧要的话儿,还能做什么
难道还能公然曲意奉承施清如不成,那也太失身份了,索性懒得去了,反正也不只自己没能拉拢施清如,对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样也没能达到目的,也不算全无收获了。
于是恩阳郡主与宇文姝便与广阳郡主和施清如在徽音门前作了别,各自回了各自屋里去。
广阳郡主这才笑着请了施清如到自己屋里,待侍女上了茶来后,便令众侍女都退下了,方低声问施清如,“县主,我今儿其实不是请你来诊脉了,自上次吃了几服你开的方子后,我觉着时不时腰酸腿软的毛病都好了不少,就是……下次小日子几时才会来,我仍说不准,所以暂时应当不用劳你请脉了。”
施清如笑道:“那是好事儿啊,郡主一辈子都用不上我,或是其他大夫请脉才好呢。”
广阳郡主也笑起来,“那就承县主吉言了,可人吃五谷杂粮,哪能有不看大夫的时候”
施清如点头,“这倒是,尤其女人家,哪怕能一直不生病,这还能,不遇喜不成那郡主请我来,是有什么事吗,您且说来我听听,若是力所能及,我一定不推诿。”
自那次给广阳郡主请脉之后,施清如又与她打了几次交道,见她无论何时都一副温柔娴静,不疾不徐的样子,也从不曲意奉承太后,不给底下服侍的人脸色瞧,更从不在人后说人是非,就越发觉着她人是真不错了。
所以虽仍不欲与之深交,若力所能及能帮到她,施清如还是愿意的。
广阳郡主抿了抿唇,“县主这般善体人意,那我就不与县主客气了。我想知道,皇祖母今儿这病,真的不严重么那大概几日能好呢这说话间就进十月了,天儿也该冷了,天一冷儿,我母妃的旧疾又得犯了,一来我想请了县主尽快去我们家给我母妃瞧瞧,看能不能令她有所好转;二来也盼着能早些回去陪伴我母妃,我能陪在她身边的日子,拢共只有那么一点儿了……可若皇祖母一直病着,我就更不好开口请辞了……”
施清如明白了,心里少不得又赞了一回广阳郡主实在是个孝顺的。
嘴上已道:“郡主别急,太后娘娘这病真不严重,吃几服药,将养几日就能大愈了。但依我之见,您也先别急着请辞,太后娘娘心里明镜儿一般,什么不知道,什么想不到指不定要不了多久,就会主动提出送您回府了,您又何必主动先提呢,且再等一阵子吧。”
不管太后心里怎么想的,广阳郡主的婚期都越来越近了,她总不能不放人回去准备嫁妆吧
就算自有内务府和宗人府操心,广阳郡主又是郡主,夫家不能以要求寻常儿媳的标准来要求她,象征性的针线还是该做一点的,想来过阵子太后就会主动放人了。
那自然要比广阳郡主先开口好得多,她远嫁后,太后若肯照看卫亲王妃一二,岂不比谁照看都要来得强
广阳郡主也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施清如的意思了,脸上飞起两朵红霞来,小声道:“多谢县主提醒,我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就是心里难免着急,这才会忍不住问县主的,现在心里便有底多了。”
顿了顿,又道:“等我回了家后,一定要好生置上一席,请了县主去我家好生松散一日,以答谢你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种种照顾,我母妃见了你,也一定会很喜欢的。”
施清如笑道:“郡主如此温柔可亲,想必王妃也一定是个温柔可亲之人。”
提到母亲,广阳郡主眼角眉梢都更柔和了,笑道:“我母妃的确温柔可亲,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对了县主,皇祖母这几日病着,应当不合适再礼佛吧要是她老人家仍如常礼佛,会不会,就得多几日凤体才能大安呢”
施清如道:“今日太后娘娘应当不会礼佛了,便她老人家想理,段嬷嬷也不会答应。我下午下值前,还要再去一次仁寿殿的,届时再当面提醒太后娘娘一下,想来几日不礼佛,佛祖定不会怪罪的。”
自她给太后治腿疾以来,太后礼佛的时间便都定在了下午,每日的时间也比较固定,申时到酉时,说来只一个时辰,可对一个年老且生了病的老人来说,也足够劳累了,也不怪广阳郡主担心。
广阳郡主蹙着的眉心这才舒展开了,笑道:“不怪皇祖母喜欢县主,县主不但医术好,还这般的认真负责,谁又能不喜欢呢”
“郡主谬赞了,那不过是我的本分罢了。”
当下施清如又略坐了一会儿,也就辞别广阳郡主,回了司药局去。
到下午申时之前,她又去了一次仁寿殿。
果然段嬷嬷没同意太后今日还要去小佛堂礼佛,太后正不高兴,瞧得她过来,立刻道:“清如,哀家吃了两次你的药后,感觉已经好多了,你告诉你段嬷嬷,哀家只是去礼佛可有问题——你到底几时变得这般啰嗦的,哀家做什么你都要管,实在令哀家生气!”
施清如只得笑道:“太后娘娘,您这几日的确不适宜去礼佛,佛堂里的香会呛得您咳嗽加重的,还是过几日凤体大安了,再继续礼佛吧您老人家平日里那般心虔,佛祖肯定不会因您病了,缺了几日,就怪您的。您也别怪段嬷嬷,她都是关心您。”
“可是……”太后还待再说。
施清如已肃色道:“我是您的大夫,在大夫面前,人人平等,人人都得听大夫的,这话也是您素日亲口说过的,难道已经忘了吗”
太后想到自己的确说过这样的话,这才悻悻的没有再坚持,只道:“行吧,那哀家这几日就不礼佛了,等过几日身体大安了,再继续也不迟。”
段嬷嬷在一旁笑起来,“这就对了嘛,再说只要心中有佛,在哪里礼佛,以何种方式礼佛其实又不一样呢”
施清如也凑趣说了几句话,见太后已高兴起来,这才行礼告退了。
之后几日,施清如又少不得日日都去仁寿殿了。
好在是太后虽因上了年纪,身体恢复起来较常人慢,到底仍在慢慢恢复,想来再有个三四日,也就有望痊愈了。
这日施清如刚出了仁寿殿,广阳郡主的侍女之一,好像是叫映红的,便急匆匆找到了她,“县主,我们郡主在前边儿的小花园里不慎崴了脚,当场就肿了起来,本来我们要立时扶了郡主回来的,可有经过的老嬷嬷说,还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最好先不要移动,直接请太医过去瞧的好。所以奴婢只能来这里等着县主了,不知县主现下可方便”
顿了顿,越发着急了,“我们郡主翻了年就要出阁了,要是真伤了筋骨,都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奴婢可真担心会不会耽误了大喜的日子。”
施清如见映红急得脸都白了,从医术的角度,脚既然崴得能当场肿起来,的确不宜移动,也就不疑有它,安抚她道:“你先别急,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万一只是虚惊一场呢你还是先带了我去见郡主吧。”
映红忙应了“是”,带着施清如一路往后走去。
一边走,施清如才一边经她之口,得知广阳郡主是去小花园里躲清静的。
因为这几日太后病着,都没叫她们堂姐妹过去陪伴侍疾,她们的时间一下都多了起来,然广阳郡主在屋里时,不是恩阳郡主,就是宇文姝总是会去找她,一个去了,另一个等会儿势必也会来,最后两个人总会唇枪舌剑,然后一左一右拉了广阳郡主评理。
弄得广阳郡主是烦不胜烦,却又不好开口赶人,便只好自己躲出去了,看她人都不在屋里了,那两个还能去她屋里唇枪舌剑,她就服了她们。
映红说完,小声叹道:“要是太后娘娘明儿就能凤体大安,可就太好了……”
施清如估摸着不止广阳郡主,映红和广阳郡主带进宫的另一个侍女定也盼着能快些出宫,毕竟王府的规矩怎么也要比宫里小得多。
因笑道:“太后娘娘洪福齐天,要不了几日,凤体定能大安的。”
两个人说着话儿,不知不觉便上了一条长街,宫里的长街都长得差不多,施清如一时间还真有些分不清自己现下身处何地了,忙问映红,“这是哪里郡主到底在哪里”
映红忙赔笑道:“就穿过前面的宫门,好似是叫什么螽斯门的就能看到我们郡主了,奴婢难道还敢欺瞒县主不成”
施清如闻言,心下反倒升起警惕来,又往前走了一段儿,一直跟在她身侧的映红忽然捂着肚子,叫了一声:“县主,奴婢肚子好痛,去去就来。”
便不由分说钻进旁边的一扇不知通往哪里的门,跑掉了。
施清如这下如何还不知道自己着了她的道儿心里又是后悔又是惊怒,这到底是映红自己的主意或是她背后有人,还是就是她主子广阳郡主指使的她
可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压根儿不知道映红打算如何算计她,当务之急自然是先离开这里,要算账事后再慢慢儿算也不迟!
施清如便打算原路返回。
走出几步后,却又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等着自己,脚下便免不得迟疑。
再加上方才因一路与映红聊天儿,也没注意路,竟是越走越糊涂,越走越偏远了似的,只见一重重的夹道都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走一截还都会有一扇随墙门。
施清如最终还是选了一扇随墙门进去,想着不管通往的是哪里,总比自己再在这里横冲乱撞碰运气的强。
至于映红方才走的那扇,她却是碰运气都不敢走的,心里已将映红恨了个半死,打定主意她出去了以后,势必要让广阳郡主给自己一个说法儿!
如此进了门,穿过一条约莫三四丈的狭长穿堂后,施清如的眼前总算豁然开朗了。
一个大大的院子,地上和廊下都摆了很多青松翠柏的盆景,一眼看去,处处都窗明几净的,也不知道是谁的居所,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但既然打扫得这般干净,肯定有人时时当差,那她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人,请她/他带自己出去,总好过自己再继续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那就真是如了映红的意!
施清如想着,信步走近了大门洞开的正堂。
却是还未及进去,已然呆住了。
好多牌位,一眼望去,少说也得七八十来个,可上面都没有字,竟然全是无字牌位……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些牌位又是谁弄的,每一个牌位代表的又是谁
施清如心砰砰直跳,直觉自己是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了。
看来这便是映红的真正意图了——借刀杀人,杀的人自然就是她了,可借的是谁的刀呢
她正要转身立刻离开,就有人猛地靠近,捂住了她的嘴。
她立刻瞪大了眼睛,想要挣扎反抗,却见捂住她嘴的人竟是采桑,见她看过来,忙冲她拼命摇头。
施清如这才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忙冲采桑摇头又点头,示意她不会发出声音。
采桑会意,方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然后拉了她便飞快跑起来,并不与她解释这是要带她去哪里。
施清如却知道采桑不至害她,放心的跟着她一路跑,直跑了不知多久,直跑得二人都气喘吁吁呼吸困难,才终于停了下来,靠着墙大口大口的喘气。
喘息了一阵后,采桑先缓了过来,立时低声道:“县主怎么去了太后娘娘的小佛堂那可是仁寿殿的禁地,除了太后娘娘和段嬷嬷,从来没人能进的,我听说早几年曾有宫人误闯,立时被太后下令杖毙了,您怎么哪里不好去,偏去了那里呢!”
“小佛堂”
施清如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佛堂里不是该供佛供菩萨吗,可那里面明明供的都是牌位,还都是无子牌位,算哪门子的小佛堂啊
她迟疑问采桑,“你确定那真是太后的小佛堂吗可你也从没进去过,怎么能确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