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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奇谋破敌将军苦,儿戏降魔玉女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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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各处巡视,只听得四营都在夸奖霍青桐神机妙算。走到一处,见数百名战士围着一位阿訇,听他讲话。那阿訇道:穆圣迁居到麦地那的第二年,墨克人来攻。敌人有战士九百五十人,战马一百匹,骆驼七百头,个个武装齐全。穆圣部下只有战士三百十三人,战马两队,骆驼七八十头,甲六副。

敌人强过三倍,但穆圣终于击败了敌人。.一名少年叫道:咱们这次也是以少胜多。.阿訇道:不错,霍青桐姑娘依循穆圣遗教,领着咱们打胜仗,愿真主保佑她。可兰经第三章中说:‘在交战的两军之中,这一军是为主道而战的,那一军是不信道的,眼见那一军有自己的两倍。阿拉却用他的佑护,扶助他所喜爱的人。’.众战士欢声雷动,齐声大叫:真主保佑翠羽黄衫,她领着咱们打胜仗。.

木卓伦想着女儿,一夜没好睡。次日一早,天还没亮,便到霍青桐帐中探视,揭开帐门见帐中无人,吓了一跳,忙问帐外卫士。那卫士道:霍青桐姑娘在一个时辰前出去了。.木卓伦道:到哪里去.卫士道:不知道。这封信她要我交给族长。.木卓伦抢过信来,见信上寥寥写着数字:爹爹,大事已了,只要加紧包围,清兵指日就歼。女儿青上。.

木卓伦呆了半晌,问道:她向哪里去的.那卫士向东方一指。

木卓伦跃上马背,向前直追,赶了半个时辰,茫茫大漠上一望数十里没一个人影,怕她已转了方向,只得回来。走到半路,香香公主、陈家洛、徐天宏等已得讯迎来。众人十分忧急,都知霍青桐病势不轻,单身出走,甚是凶险。

回到大帐,木卓伦派出四小队人往东南西北追寻。傍晚时分,三小队都废然而返,派到东面的那小队却带来了一个身穿黑衫的汉人少年。

余鱼同一呆,原来那人正是穿男装的李沅芷,忙迎上去,道:你怎么来了.李沅芷又是高兴、又是难受,道:我来找你啊,刚好遇上他们。.一指那小队回兵道:他们就把我带来啦。咦,你怎么不穿袈裟啦.余鱼同笑道:我不做和尚了。.李沅芷心花怒放,眼圈一红,险险掉下泪来。

香香公主见找不到姊姊,十分焦急,对陈家洛道:姊姊到底为甚么啊怎么办呢.陈家洛道:我这就去找她,无论如何要劝她回来。.香香公主道:我同你一起去。.陈家洛道:好,你跟你爹说去。.香香公主去跟木卓伦说,要与陈家洛同去找寻姊姊。木卓伦心乱如麻,知道霍青桐就是为了他们而走,这两人同去,只怕使她更增烦恼,却又不知如何是好,顿足道: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我也管不得许多了。.

香香公主睁大了一双眼睛望着父亲,见他眼中全是红丝,知他忧急,轻轻拉着他手。

李沅芷对别人全不理会,不断询问余鱼同别来情形。陈家洛对香香公主道:你姊姊的意中人来啦,他定能劝她转来。.香香公主喜道:真的么!姊姊怎么从来不跟我说。啊,姊姊坏死啦。.走到李沅芷面前,细细打量。木卓伦听了一愕,也过来看。

李沅芷与木卓伦曾见过面,忙作揖见礼,见到香香公主如此惊世绝俗的美貌,怔住了说不出话来。香香公主微笑着对陈家洛道:你对这位大哥说,我们很是高兴,请他和我们同去找姊姊。.陈家洛这才和李沅芷行礼厮见,说道:李大哥怎么也来啦别来可好.李沅芷红了脸,只是格格的笑,望着余鱼同,下巴微扬,示意要他说明。余鱼同道:总舵主,她是我陆师叔的徒弟。.陈家洛道:我知道,我们见过几次。.

余鱼同笑道:她是我师妹。.陈家洛惊问:怎么.余鱼同道:她出来爱穿男装。.

陈家洛细看李沅芷,见她眉淡口小,娇媚俊俏,哪里有丝毫男子模样曾和她数次见面,只因有霍青桐的事耿耿于怀,从来不愿对她多看,这一下登时呆住,脑中空荡荡的甚么也不能想,霎等时之间又是千思万虑,一齐涌到:原来这人是女子我对霍青桐姑娘可全想岔了。她曾要我去问陆老前辈,我总觉尴尬,问不出口。她这次出走,岂不是为了我

她妹子对我又如此情深爱重,却教我何以自处.众人见他突然失魂落魄的出神,都觉奇怪。

骆冰得知李沅芷是女子,过来拉住她手,很是亲热,见了她对余鱼同的神态,再回想在天目山、孟津等地的情形,今日又是,风沙万里的跟到,她对余鱼同的心意自是不问可知,心想余鱼同对自己一片痴心,现今有这样一位美貌姑娘真诚见爱,大可解他过去一切无谓苦恼,只是见他神情落寞,并无欣慰之意,实在不妥,须得尽力设法撮合这段姻缘才是。李沅芷问道:霍青桐姊姊呢我有一件要紧事对她说。.骆冰道:霍青桐妹妹不知去了哪里,我们正在找她。.李沅芷道:她独个儿走的么.骆冰道:是啊,而且她身上还有病呢。.

李沅芷急道:她朝哪个方向走的.骆冰道:本来是向东北走的,后来有没转道,就不知道了。.李沅芷连连顿足,说道:糟啦,糟啦!.

众人见她十分焦急,忙问原因。李沅芷道:关东三魔要找翠羽黄衫报仇,你们是知道的了。这三人一路上给我作弄了个够。他们正跟在我后面。现下霍青桐姊姊向东北去,只怕刚好撞上。.

原来李沅芷在孟津宝相寺中见余鱼同出家做了和尚,悲从中来,掩面痛哭。余鱼同竟然硬起心肠,写了一封信留给陈家洛等人,对她不理不睬,飘然出寺。李沅芷哭了一场,收泪追出时,余鱼同已不知去向。她追到孟津城内,在各处寺院和客店探寻。

哪知意中人没寻着,却又见到了滕一雷、顾金标、哈合台三人。

他们从宝相寺出来,在一家僻静客店休息。李沅芷偷听他们谈话,知道要去回部找翠羽黄衫报仇。她恼恨三人欺逼余鱼同,于是去买了一大包巴豆,回到客店,煎成浓浓一大碗汁水,盛在酒瓶里,混入滕一雷等住的客店,等到他们上街闲逛,进房去将巴豆汁倒入桌上的大茶壶里。

关东三魔回店,口渴了倒茶便喝,虽觉有点异味,也只道茶叶粗劣,不以为意。到了夜半,三人都腹痛起来,这个去了茅房回来,那个又去。三人川流不息,泻了一夜肚子。第二天早晨肚泻仍未止歇,三人精疲力尽,委顿不堪,本来要上路的,却也走不动了。滕一雷把酒店老板找来大骂,说店里东西不干净,吃坏了肚子。客店老板见三人凶得厉害,只得连连陪笑,请了医生来诊脉。那医生怎想得到他们遇上暗算,只道是受了风寒,开了一张驱寒暖腹的方子。客店老板掏钱出来抓药,叫店小二生了炭炉煎熬。

李沅芷从客店后门溜进去偷看,见三魔走马灯般的上茅房,心下大乐,又见店伙煎药,乘他走开时,揭开药罐,又放了一大把巴豆在内。

滕一雷等吃了药,满拟转好,那知腹泻更是厉害。李沅芷一不做二不休,半夜里跳进药材铺,在几十只抽屜里每味药抓了一撮,不管它是熟地大黄、当归贝母,还是毛莨狼毒、红花黄芹,一古脑儿的都去放入了药罐。次日店伙生起了炭炉再煎,浓浓的三碗药端了上去。关东三魔一口喝下,数十味药在肚子里胡闹起来,那还了得,登时把生龙活虎般的三条大汉折腾得不成样子。好在他们武功精湛,身子强壮,三条性命才剩下了一条半,每人各送半条。陈家洛骑了白马向西急赶之时,怎想得到关东三魔还在孟津城中大泻肚子。

滕一雷知道必有蹊跷,只当是错住了黑店,客店老板谋财害命,于是嘱咐两人不再喝药,过了一日,果然好些。顾金标拿起钢叉,要出去杀尽掌柜店伙。滕一雷一把拉住,说道:老二,且慢。再养一日。等力气长了再干,说不定店里有好手,眼下厮杀起来怕要吃亏。.顾金标这才忍住气。

到得傍晚,店伙送进一封信来,信封上写着:关东三魔收启。.滕一雷一惊,忙问:谁送来的.店伙道:一个泥腿小厮送来的,说是交给店里闹肚子的三位爷们。.滕一雷打开一看,只气得暴跳如雷。顾金标与哈合台接过来,见纸上写道:翠羽黄衫,女中英豪,岂能怕你,三个草包。略施小惩,巴豆吃饱。如不速返,决不轻饶。.字体娟秀,滕一雷看得出确是女子手笔。顾金标把字条扯得粉碎,说道:我们正要去找她,这贱人竟在这里,那再好不过。.三人不敢再在这客店居住,当即搬到另一处,将养了两日,这才复原。在孟津四处寻访,却哪里有翠羽黄衫的踪迹

这时李沅芷已在黄河帮中查知卫春华赶到、红花会众人已邀了余鱼同齐赴回部。她心上人既走,也就不再去理会三魔,便即跟着西去。三魔找不到霍青桐,料想她必定返归回部,便向西追踪,在甘肃境内又撞见了李沅芷。滕一雷见她身形依稀有些相熟,一怔之下,待细看时,她早已躲过。

次晨关东三魔用过早饭,正要上道,忽然外面进来了十多人,有的肩挑,有的扛抬,都说滕爷要的东西送来了。滕一雷见送来的是大批鸡鸭蔬菜、鸡蛋鸭蛋,还有杀翻了的一头牛与一口猪,喝问:这些东西干甚么.抬猪捉鸡的人道:这里一位姓滕的客官叫我们送来的。.店伙道:就是这位客官姓滕。.送物之人纷纷放下物事,伸手要钱。顾金标怒道:谁要这许多东西来着.

正吵嚷间,忽然外面一阵喧哗,抬进了三口棺材来,还有一名仵作,带了纸筋石灰等收殓尸体之物,问道:过世的人在哪里.掌柜的出来,大骂:你见了鬼啦,抬棺材来干么.仵作道:店里不是死了人吗.掌柜劈面一记巴掌打去。

仵作一躲,说道:这里不是明明死了三个人一个姓滕,一个姓顾,还有一个蒙古人姓哈。.顾金标怒火上冲,抢上去一掌。那仵作一交摔倒,吐出满口鲜血,还带出了三枚大牙。

忽然鼓乐吹打,奏起丧乐,一个小厮捧了一副挽联进来。

滕一雷虽然满怀怒气,却已知是敌人捣鬼,展开挽联,见上联写道:草包三只归阴世.,下联是关东六魔聚黄泉.,上联小字写道:一雷、金标、合台三兄千古.,下联写道:盟弟焦文期、阎世魁、阎世章敬挽.,一块横额题着四字:携手九原.。字迹便是先前写信女子的手笔。

哈合台把挽联扯得粉碎,抓住那小厮胸口,喝问:谁叫你送来的.那小厮颤声道:是……是一位公子爷,给了我一百文钱,说有三个朋友死……死在这里,要我送来。.哈合台知他是受人之愚,把他一摔,那小厮仰天直掼出去,放声大哭。滕一雷再问送物、送棺材、奏乐的各人,都说是一位公子爷差他们来的。

滕一雷抄起铜人,说道:快追!.三人闯出店去,四下搜索,哪里有甚么公子爷的踪影滕一雷道:快向前追,抓住那丫头把她细细剐了。.他们仍道是霍青桐捣鬼,怒不可遏,拚命赶路。这天到了凉州,在客店歇下,到得半夜,后院忽然起火,三人跳起来察看。滕一雷见烧去的只是一堆柴草,一怔之下,猛然醒悟,说道:老二、老四,快回房。.赶回房内,果然三个包裹已经不见,炕上却放着三串烧给死人的纸钱。

滕一雷跃上屋顶,不见人影。顾金标拍案大骂:有种的就光明正大见个输赢,这般偷鸡摸狗,算他妈的甚么好汉.

滕一雷道:这一来,明天房饭钱也付不出啦!.顾金标怒道:得快想法儿除了这贱货,否则给她缠个没了没完。.滕一雷道:不错,老二、老四,你们想怎么办.

这三人武艺虽好,头脑却不灵便,想了半天,只想出一条计策,那就是晚上睡觉大家不脱衣服,轮流守夜,一见敌踪,立即跳出去厮杀。滕一雷明知这办法并不高明,可是三个臭皮匠无论如何变不成一个诸葛亮,也只索罢了。哈合台道:房饭钱怎么办现下出去弄点呢,还是明儿一早撤腿就跑.顾金标道:反正以后还得用,我出去拿些吧。.

他飞身上屋,四下一望,看准了一家最高大的楼房,跳了进去,心想不论偷抢,弄到几百两银子好走路。见一间房里有灯光透出,伏身察看,忽然身后拍喇喇一声响亮,一叠瓦片抛在地下跌得粉碎,有人大叫:捉飞贼啊,捉飞贼啊!.

叫声娇嫩,却是女音。顾金标吓了一跳,但自恃武艺高强,并不理会,跳进房去,只见几个佣仆正在赌钱,桌上放了几百文铜钱,见他进来,吓得齐声大叫。

顾金标暗叫:晦气!.正想退出,外面梆子急敲,火把明亮,十多人持刀拿棍赶来,忙破窗而出,跃上屋顶,只听得飕的一声,脑后生风,他回手一叉,把掷来的一块石子砸飞,一纵身间,已抢到投掷石子之处,人刚扑到,迎面一剑刺来。微光下见那人身穿黑衣,身手矫健,顾金标连日受气,始终找不到敌人,这时那里再肯放过,刷刷刷三叉,尽往敌人要害刺去。那人正是李沅芷,见顾金标出叉迅捷,拆了数招,虚晃一剑,回身就走。顾金标持叉赶去,见那人回手一扬,一阵细小暗器嗤嗤之声,破空而至,他在孟津郊外吃过苦头,知道金针厉害,当即一个筋斗翻下屋顶。下面众人吆喝拥上,顾金标钢叉挥动,众人刀棍纷纷脱手。他再上屋顶追寻时,敌人早已不知去向。

顾金标回归客店,气愤愤的说了经过。哈合台连连叹气,道:早知道我就和你同去,两个人总截得住他。.滕一雷道:还说甚么这就走吧,别等天明付不出房饭钱,面子上太也过不去。.刚结束定当,忽然有人拍门,三人相望了一眼,各持兵刃在手。哈合台去开门,进来的却是店中掌柜。他手中拿了烛台,说道:小店本钱微薄,请客官们结了房饭钱再走。.

原来他在梦中给人推醒,告诉他这三人没钱付账,就要溜之大吉。他披衣坐起,推醒他的人已不知去向,忙来拍门,果见滕一雷等要走。

顾金标发了横,说道:老子没钱使啦。柜上先借一百两银子再说!.钢叉当啷啷一抖,迫着掌柜的去拿银子。掌柜苦着脸转身出去,忽然外面喊声大作,一群人大叫:别让飞贼跑了!.三魔从大门中望出去,只见店外灯笼火把齐明,人声喧哗,总有百十来人,一叠声的大叫:捉飞贼啊!捉飞贼。.

滕一雷铜人一摆,叫道:上屋!.顾金标扭断了柜台上的锁,抓了一把碎银子放在袋里,三人上屋而去。

关东三魔心想掌柜半夜里来要账,这许多人来捕拿,一定也是霍青桐捣的鬼。顾金标和李沅芷当面交过手,见他是个汉人少年,不是回族女子,只道敌人另有帮手,不敢托大,三人每晚真的轮流守夜。口中污言秽语,自不知骂了多少脏话。

这天快到嘉峪关,滕一雷道:此去是敌人的地界,可要加意小心。.后半夜是哈合台轮值,正有些迷迷糊糊,忽听屋子后面两块小石投在地上,知道夜行人投石问路.探听动静,忙悄悄推开窗子,掩到后面去想生擒敌人。等了好一阵,始终不见有人跳下房来,前面顾金标却大叫起来。哈合台一惊:糟啦,又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忙奔回去,只见滕顾两人手中拿了烛台,逃出房外,十分狼狈。哈合台拿烛台往窗口一照,吃了一惊,只见屋里地上、炕上、桌上都是青蛇与癞虾蟆,到处乱蹦乱跳,窗口有两个竹篓,显是敌人用来装青蛇、虾蟆的。滕一雷骂道:也真难为这臭丫头,捉了这许多丑家伙来。.

他们又怎知道,李沅芷因余鱼同对她无情,心中万分气苦,这事用强不行,软求也不行,满腔怨怒,无处出气,一路上尽想出诸般刁钻古怪的门道来和他们为难。这些青蛇与虾蟆是她花了钱叫顽童捉的。虽是儿戏胡闹,却也令三魔头痛万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所以受到这种种困扰,竟是因那丑脸秀才不肯爱这位提督小姐而致。

几次三番的一闹,关东三魔晚上不敢再住客店,尽往古庙农家借宿。李沅芷知道自己武功与他们相差太远,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招惹,希奇古怪的恶作剧却仍是层出不穷。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万里独行,黄沙侵体,相思磨心,若不拿三魔来出气泄愤,只怕途中早就病倒了。就这样,四人前前后后的来到回疆。

众人听李沅芷咭咭咯咯的说来,又是好笑,又是吃惊,都为霍青桐担心。陈家洛道:事不宜迟,我马上寻她去。.徐天宏道:关东三魔不可轻敌,得多去几人。总舵主两位先去。李姑娘和他们最熟,第二拨接应,唔,一个人去太危险,请十四弟同去。我们夫妻第三拨接应。四哥四嫂和其余各位在这里守着张召重。.陈家洛道:好!.骆冰把白马牵过来让他乘坐。香香公主骑了红马奔来,道:走吧!.两人并辔而去。

不久余鱼同与李沅芷、徐天宏和周绮两拨,先后离了大营,向东北方追去。

当日午后,文泰来等正和木卓伦在帐中闲话,回兵来报,和尔大被人救去,看守他的四名战士都被人杀了。

木卓伦吃一惊,和文泰来等同去察看,见三名回兵中剑而死,另一名胸口插着一柄匕首,柄上缚着一张白纸,上写:张召重拜上红花会众位英雄.十二字。文泰来一股怒气从心中直冒上来,将字条揉成一团,力透掌心。卫春华要讨来看,文泰来摊开手掌,字条已成片片碎纸,随风如蝴蝶般飘出帐外。木卓伦心下惊佩:上次与他们无尘道长交了手,只道天下英雄尽于此矣,哪知这位文四爷却也如此了得。.文泰来对木卓伦道:木老英雄,你在这里围困清兵,我们去追张召重那奸贼。.木卓伦点头称是。文泰来率领卫春华、章进、骆冰、心砚四人,在大漠中辨认马蹄足迹,连夜追踪。

霍青桐大胜之后,心中反觉说不出的寂寞凄凉。那天晚上在帐中思潮起伏,听帐外回人弹着东不拉,唱着缠绵的情歌,更增惆怅,想起父亲对自己怀疑,意中人又爱上自己妹子,妹子是己所深爱,决不愿和她争夺情郎,柔肠百转之下,悄悄起身,留了一信给父亲,带了兵刃和师父所赐的两头巨鹰,上马向东北而行,心想:还是去跟着师父,随二老在大漠中四处飘泊。这个身子,就在茫茫黄沙中埋葬了吧。.

她病势不轻,仗着从小练武,根基坚实,勉强支撑。在大漠中行了十多日,离天山双鹰所居的玉旺昆还有四五日路程,已是疲累不堪,当晚见一个沙丘旁生着些干枯了的铁草,便让坐骑咬嚼,张开了小帐篷过夜。

睡到半夜,忽听远处有马蹄之声,三乘马从东而来,走到沙丘之旁,坐骑去吃干草,不肯走了,三人便下马休息。他们隔着沙丘没瞧见霍青桐的帐篷,三人说起话来。霍青桐听他们说的是汉语,当时迷迷糊糊的也不在意,忽听一人骂道:这翠羽黄衫害得咱们好苦!.霍青桐心中一震,忙用心倾听,又听另一人怒骂:这贼婆娘,老子抓到她不抽她的筋、剥她的皮,老子十八代祖宗都不姓顾。.原来这三人就是关东三魔,他们追入大漠,听说回人在西与清军交兵,便向西赶来。三人不敢向回人问路,在沙漠中兜了个大圈子,比李沅芷落后了十多日,这晚说也凑巧,只因双方坐骑都要吃草,竟和霍青桐只隔一个小小沙丘。

当日陈家洛赶来报信,连日军务恍惚,霍青桐又故意避开,因此关东三魔寻仇之事没机会提及。陈家洛眼见她在大军环卫之中,区区三魔,又何足惧也不急于述说。霍青桐听这三人竟是冲着自己而来,只道是兆惠手下的残兵败将,再听下去,却又不对。

只听一人道:阎六弟这样好的功夫,我就不信一个娘们能害死他,这婆娘定是使用诡计。.另一人道:那还用说所以我说老二老四,这次可千万别莽撞。这里回人成千成万,咱们只能暗算,决不能跟她明斗。.霍青桐这才恍然,原来是关东六魔一派的人到了。大漠上一望数十里,自己又在病中,无论如何躲不开,只有见机行事,用计脱身。又听一人道:皮囊里的水越来越少啦,此去也不知还要再走几日才找得到水,打明儿起大家再要少喝。.说着便在沙丘旁睡倒。霍青桐心想:我不如自己迎上去,想法儿领他们去见师父。.

次日清晨,关东三魔睁开眼,见了霍青桐的小帐篷,略感讶异。霍青桐这时已脱去黄衫,帽上的翠羽也拔了下来,把长剑衣服等包在包中,空手走出帐来。滕一雷见她一个单身女子,说道:姑娘,你有水吗分一点给我们。.说着拿出一锭银子。霍青桐摇摇头,示意不懂他的汉语。哈合台用蒙古话说了一遍。霍青桐部下有蒙古兵,天山北路蒙回杂处,她也会蒙古话,当下用蒙语答道:我的水不能分,翠羽黄衫派我送一封要紧的信,现今赶去回报,坐骑喝少了水跑不快。.

一面说,一面收拾帐篷上马。

哈合台抢上前去,拉住她坐骑辔头,问道:翠羽黄衫在哪里.霍青桐道:你们问她干么.哈合台道:我们是她朋友,有要紧事找她。.霍青桐嘴一扁道:当面扯谎!翠羽黄衫在玉旺昆,你们却向西南去,别骗人啦!.一抖缰绳要走。

哈合台拉住辔头不放,说道:我们不识路,你带我们走吧!.

对滕顾二人道:她是到那贼婆娘那里去的。.

关东三魔见她一脸病容,委顿不堪,说话时不住喘气,眼看随时就会倒毙,没半分像是身有武功,自是毫不怀疑,欺她不懂汉语,一路大声商量,决定将到玉旺昆时先把她杀了,然后去找翠羽黄衫。顾金标见她虽然容色憔悴,但风致楚楚,秀丽无伦,不觉起了色心。

霍青桐见他不住用眼瞟来,色迷迷的不怀好意,心想他们虽然不认得自己,但到玉旺昆尚有四五天路程,这数日中跟这三个魔头同行同宿,太过危险,于是撕下身上一块花布,缚在一头巨鹰脚上,拿出一块羊肉来喂鹰吃了,把鹰往空中一丢,那鹰振翼飞入空际。滕一雷起了疑心,问道:你干甚么.霍青桐摇摇头。哈合台用蒙古话询问。

霍青桐道:从这里去,今后七八天的路程都没水泉。你们水带得这么少,怎么够喝把鹰放了,让它们自己去找水喝。.说着又把另一头鹰放了。哈合台道:两头鹰又喝得了多少水.霍青桐道:渴起上来,一点水也能救命。再过几天你们便知道啦。.她怕他们下手加害,故意把道路说得长些。

哈合台喃喃咒骂:在我们蒙古,就算在沙漠中,那有接连七八天的路程上找不到水的。真是鬼地方!.

晚间在沙漠上过夜,霍青桐在火堆旁见顾金标的眼光不住溜来,暗暗吃惊,走进小帐篷后,拔剑在手,斜倚在帐门口,不敢就睡,等到二更时分,果然听到有脚步声轻轻走近。

她心中剧跳,额头冷汗直冒,心想:数万清兵都灭了,可别在这三人手中遭到报应。.忽觉身上一寒,一阵冷风从帐外吹进,原来帐门的布带已被顾金标扭断,走进帐来。

他怕霍青桐叫喊起来,给老大、老四听到不雅,上来就想按住她嘴,哪知却按了个空,毯子中竟没有人,再伸手到一旁去摸,脖子上一凉,一件锋利的兵刃抵住了项颈。霍青桐用汉语低声道:你动一动,我就刺!.顾金标空有一身武艺,要害给人制住,哪敢动弹霍青桐道:伏在地下!.顾金标依言伏下。霍青桐剑尖抵住他的背心,坐在地上。两人僵持不动。霍青桐心想:如杀了这坏蛋,那两人不肯甘休,只好挨到师父来救再说。.

等了一个更次,滕一雷半夜醒来,发觉顾金标不见了,跳了起来,叫道:老二,老二!.霍青桐低喝:快答应,说在这里。.顾金标无奈,只得叫道:老大,我在这里啊!.滕一雷笑骂:这风流的贼脾气总是不改,你倒会享福。.

第二天清晨,霍青桐直挨到滕一雷和哈合台在帐外不住催促,才放顾金标出去。哈合台怨道:老二,咱们是来报仇,可不是来胡闹。.顾金标恨得牙痒痒地,有苦不敢说,如把这件倒霉事说出来,那可是终身之羞,决意今晚定要遂了心愿,到得地头再把她一叉戳死。

到得半夜,顾金标右手握虎叉,左手拿火折,闯进帐篷,心想就算这女子会武,三招两式,还不手到擒来,火光下见她缩在帐篷角里,心中大喜,扑了上去,突觉脚上一紧,暗叫不好,待要反跃出帐,双脚已被地下绳圈套住。他弯腰想去夺绳,被霍青桐用力一拉,站立不稳,仰天跌倒,只听她低声喝道:别动!.长剑剑尖已点在小腹之上。

霍青桐心想:像昨晚那样再僵持一夜,我可支持不住了。

但又不能只毙他一人,必须三贼一齐废了!.低声道:叫你那老大进来!.顾金标惯走江湖,知她用意,默不作声。霍青桐手上加劲,剑尖透进衣里,划破了一层皮。顾金标知道小腹中剑最为受罪,好是好不了,可是一时又不得便死,不敢再强,低声道:他不肯来的。.霍青桐低喝:好,那就戳死了你再说!.手上又略加劲。顾金标只得叫道:老大,你来,快来啊!.霍青桐道:你笑!.顾金标皱着眉头,哈哈的干笑几声。霍青桐道:笑得快活些!.顾金标肚里咒骂:你奶奶雄,还快活得出.可是剑尖已经嵌在肉里,只得放大声音勉强一阵傻笑,中夜听来,直如枭鸣。

滕一雷和哈合台早给吵醒。滕一雷骂道:老二别快活啦,养点气力吧。.霍青桐见他不来,低声道:叫老四来!.顾金标又叫了几声。哈合台虽做盗贼生涯,却不欺辱妇孺,对顾金标的行径本已十分不满,只因他是盟兄,不好怎么说他,这时只装没听见。

霍青桐暗暗切齿:我如脱此难,不把这三个奸贼杀了,难解今日之羞。.右手持剑,左手把绳子在顾金标身上绕来绕去,缚了个结实,这才放心,但倚在帐边,不敢睡着。

挨到天明,见顾金标居然横了心呼呼大睡,霍青桐挥马鞭将他没头没脑的抽了一顿,剑尖对准他心口,喝道:哼一声就宰了你!.顾金标满脸是血,只得苦撑。霍青桐心想:这事虽已闹穿,但如杀了他,大祸马上临头,不如让他多活一时,预计师父今日下午就可来迎。.解去他身上绳索,推他出帐。

滕一雷见他脸上血痕斑斑,大起疑心,说道:老二,这婆娘是甚么路数可别着了人家道儿。.顾金标心想,这女子虽在病中,仍有劲力将自己拉倒,她身上带剑,会说汉语,决非寻常回人姑娘,对滕一雷一霎眼睛,道:咱们擒住她。.两人慢慢向她走近。

霍青桐见两人举止有异,突然奔向马旁,长剑疾伸,刺穿了顾金标与哈合台马背上盛水的革囊,接着一剑,把滕一雷马背上最大的水囊割下,抢在手中,一跃上马。滕一雷等三人一呆,见两皮袋水流了一地,登时被黄沙吸干。在大漠之中,这两袋水可比两袋珠宝更加珍贵。三人又气又急,各挺兵刃上来厮拚。

霍青桐伏在马背上不住咳嗽,叫道:你们过来我又是一剑!.剑尖指住最后一只水囊。关东三魔果然停步不动。霍青桐咳了一阵,说道:我好意领你们去见翠羽黄衫,你们却来欺侮我。这里到有水的地方还有六天路程,你们不放过我,我就刺破了水囊,大家在沙漠中干死。.关东三魔面面相觑,做声不得,暗骂她这一招果然毒辣。滕一雷心想:暂且答应,等挨过了大沙漠再摆布她。.便道:咱们不难为你,大家走吧。.霍青桐道:你们在前面走!.于是三男在前,一女在后,在大漠上行进。

走到中午,烈日当空,四个人都唇焦舌干。霍青桐只觉眼前金星直冒,脑中一阵阵发晕,心想:难道今日我毕命于此.只听哈合台道:喂,给点水喝!.他转过身来,手中拿着一只瓦碗。霍青桐打起精神,说道:把碗放在地下。.哈合台依言把碗放在沙上。霍青桐又道:你们退开一百步。.顾金标有些迟疑。霍青桐道:不退开就不给水。.顾金标喃喃咒骂。三人终于退开。霍青桐跃马上前,拔去革囊上塞子,在瓦碗里注了大半碗水,催马走开。三人奔上来,你一口我一口,把水喝得涓滴不剩。

四个人上马又行,过了两个多时辰,道旁忽然出现一丛青草。滕一雷眼睛一亮,大叫:前面必定有水!.霍青桐暗暗心惊,苦思对策,但头痛欲裂,难以思索,正焦急间,突然长空一声鹰唳,黑影闪动,一头巨鹰直扑下来。霍青桐大喜,伸出左臂,那鹰敛翼停在她肩头,见鹰腿上缚着一块黑布,知道师父马上就到,狂喜之下,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滕一雷心知必有古怪,手一扬,一枝袖箭向她右腕打来,满拟打落她手中长剑,再来抢夺水囊。霍青桐挥剑击去袖箭,一提马缰,向前飞驰。关东三魔大声吆喝,随后追来。驰出七八里,霍青桐手脚酸软,再也支持不住,被马一颠,跌了下来。

三魔大喜,催马过来。霍青桐挣扎着想爬起上马,只是手脚酸软,使不出力,人急智生,把水囊的皮带子往巨鹰头颈中一缠,将鹰向上丢出,口中一声呼哨。原来天山双鹰性喜养鹰,把巨鹰从小捉来训练,以为行猎传讯之用,他们夫妇所以得了这个名号,也与爱鹰有关。霍青桐这头鹰是她师父训练好了的,一听呼哨,就带着水囊,振翅向天山双鹰飞去。

滕一雷见水囊被鹰带起,一急非同小可,兜转马头,向鹰疾追。顾金标和哈合台均想:这丫头反正逃不了,追回水囊要紧!.也纵马狂奔。顾金标手一翻,拿了一柄小叉便向巨鹰射去,只听皮鞭噼啪一声响,手腕上一疼,小叉射出去的准头偏了,打在旁边,却是哈合台用马鞭打了他一下。顾金标怒道:干么.哈合台道:这一叉要是打中了水囊,还有命吗.顾金标一想不错,俯身马鞍,向前急奔。他是辽东马贼,骑术最精,转眼间已追在滕一雷之前。水囊中装着大半袋水,份量不轻,那鹰带了后飞行不快,与三人始终是不即不离的相差那么一程子路。

三人追出十多里,急驰下马力渐疲,眼见再也追不上了,突然间那鹰如长空堕石,俯冲下去,前面尘头起处,两骑马疾驰而来。那鹰打了两个旋子,落在其中一人肩头。

关东三魔催马上前,见两人一个是秃头的红脸老头,另一个是满头白发的老妇。那老头厉声喝道:霍青桐呢.三人一楞不答。那老头解下巨鹰颈上水囊,将鹰往空中一抛,大声呼哨,那鹰一声唳鸣,往来路飞去。两个老人不再理睬三魔,跟在巨鹰之后追去。滕一雷知道他们随着巨鹰去救那回女,自恃武艺高强,也不把两个老人放在心上,而且水囊已被他们拿去,非夺回不可,手一摆,三人随后赶来。

那两个老人正是天山双鹰,十多里路晃眼即到,见那鹰直扑下去,霍青桐躺卧在地。关明梅飞身下马抢近,霍青桐投身入怀哭了出来。关明梅见爱徒落得这副样子,十分骇异,忙问:谁欺侮你啦.这时关东三魔也已赶到,霍青桐向三人一指,晕了过去。关明梅厉声喝道:老头子还不动手.左手抱着霍青桐,右手拔去水囊塞子,慢慢倒水到她口里。

陈正德听得妻子呼喝,知道三人是敌,兜转马头,向三魔冲去,奔到临近,长臂探出,向哈合台胸口抓去。哈合台手腕翻转,摔打挡开。陈正德手腕上麻辣辣的一阵疼痛,心中一楞:这点子手下好快,劲道倒也不小。.不等兜转马头,凌空跃起,又向他抓去。哈合台左手挡开,右手反抓对方胸口。陈正德猛喝一声,挥掌劈去,击在他手臂之上。哈合台全身一震,坐身不稳,跌下马来。滕一雷与顾金标大惊,双双来救。哈合台下马时翻了个筋斗,站在地下,一柄匕首已抽在手中,扑上前来。

陈正德左掌在顾金标面前虚晃,右手已抓住他的叉头往外一拧。顾金标只觉虎口发麻,但他身手也极矫健,左手两柄小叉随着飞出。陈正德一低头,猎叉已被他夺了回去,心想:哪里跑出来这三个野种,武功如此了得,怪不得徒儿要吃亏。.

斗觉脑后风生,独足铜人横扫而来。陈正德转身抢攻,一矮身,双掌直取滕一雷下盘。关东大魔铜人回转,向他玉枕穴.点到。陈正德一惊,咦了一声,跳开两步,说道:你这家伙会打穴。.滕一雷道:不错!.铜人晃动,又点向他肩头云门穴.。这铜人只有独足,手却有一对,双手过顶合拢,正是一把厉害的闭穴撅。这铜人极为沉重,除点穴外又能横扫直砸,比钢鞭铁锤尤为威猛。陈正德想武林中的打穴器械,不论判官笔、闭穴撅,还是点穴钢环,总是轻巧灵便,取其使用迅捷,认穴准确,他居然能以这笨重武器打穴,自是劲敌,当下提起全副精神,点打劈击,空手与三人拚斗。

关明梅见霍青桐悠悠醒转,这才放心,回头一望,却见丈夫已处于劣势。陈正德长剑放在马背上不及取出,他跃起时那马受惊,奔出十余丈之外。他心傲好胜,不肯过去取剑,以空手斗这三名江湖好手,渐渐不敌。

关明梅长剑出手,加入战团,一招朔风狂啸.,向滕一雷后心刺去,滕一雷回过铜人一挡,关明梅不等剑招使老,早已变招,刷刷刷三剑,快如电闪。滕一雷没到过西北,不知三分剑术.的招数,心中惊疑,暗想这瘦瘦小小的老太婆怎地剑法如此凌厉,只得守紧门户,静以待变。关明梅连刺八剑,一剑快似一剑,那是三分剑术.中的绝招,称为穆王八骏饮瑶池.,但见滕一雷虽然手忙脚乱,还是奋力挡住,也暗赞他了得。

陈正德这边劲敌一去,立占上风,双掌飞舞,招招不离敌人要害,倏地矮身,抓起顾金标射落在地的两柄小叉,兵器在手,更是如虎添翼,使开蛾眉刺招术,欺身直进,和哈合台快如闪电般拆了七八招,嗤的一声,哈合台左臂中叉,划破了一条口子。

顾金标见情势不利,突向霍青桐奔去。陈正德大惊,撇下哈合台,抢来拦阻。人未赶到,小叉已经脱手,笔直向他后心飞来。顾金标左手一伸,想接住小叉,哪知自己这件兵刃一到敌人手中已大不相同,飞来的劲道大极,虽然拿到了叉尾,却没能抓住,忙屈膝一蹲,小叉飕的一声,从头顶飞过,站起身来时,陈正德已经赶到。哈合台忙奔过来相助,以二敌一,兀自抵挡不住,那边滕一雷自顾不暇,难以相救。

霍青桐坐在地下,见师父师公逐渐得手,甚是喜慰。五人兵刃撞击,愈打愈烈。忽然远处传来长声嚎叫,声音甚是惨厉,叫声中充满着恐惧、饥饿和凶恶残忍之意,似是百兽齐吼,久久不息。霍青桐一跃而起,惊呼:师父,你听!.双鹰剧斗正酣,听到这嚎叫之声,不约而同的跳开数步,侧耳静听。关东三魔正被逼得手忙脚乱,迭遇凶险,忽然一松,只顾喘气,不敢上前追杀。

只听叫声渐响,同时远处一片黑云着地涌来,中间夹着隐隐郁雷之声。天山双鹰脸色大变,陈正德飞纵而出,牵过马匹。关明梅把霍青桐抱起,跃上马背。陈正德拔起身子,站在马背之上,叫道:你上来瞧瞧,哪里可以躲避。.关明梅把霍青桐在马上放好,跳到了陈正德的马上。陈正德双手高举过顶,关明梅在丈夫肩上一搭,纵身站在他手掌之中。

关东三魔见敌人已然胜定,突然住手不战,在马背上叠起罗汉来,不禁面面相觑,愕然不解。顾金标骂道:两个老家伙使妖法.滕一雷见二老惊慌焦急,并非假装,知道必有古怪,但猜测不出,只得凝神戒备。

关明梅极目四下瞭望,叫道:北面好像有两株大树!.陈正德急道:不管是不是,快去!.关明梅跃到霍青桐马上。二老一提马缰,也不再理会三魔,向北疾驰。

哈合台见他们匆忙中没带走水囊,俯身拾起。这时呼嚎之声愈响,听来惊心动魄。顾金标突然叫道:是狼群…….

说这话时已脸如死灰。三人急跃上马,追随双鹰而去。

跑了一阵,只听得身后虎啸狼嗥,奔腾之声大作,回头望时,烟尘中只见无数虎豹、野骆驼、黄羊、野马疾奔逃命,后面灰扑扑的一片,不知有几千几万头饿狼追赶而来。

万兽之前却有一人乘马疾驰,那马神骏之极,奔在虎豹之前数十丈处,似乎带路一般。晃眼之间,那乘马已从身旁掠过。三魔见骑者一身灰衣,尘沙飞溅,灰衣几已成为黄衣,那人似是个老者,面目却看不清楚。那人回头叫道:寻死吗

快跑呀!.滕一雷的坐骑见到这许多野兽追来,声势凶猛已极,吓得脚都软了,膝盖一弯,把他抛在地下。

滕一雷急跃站起,十几头虎豹已从身旁奔过。群兽逃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伤人。滕一雷暗叫:我命休矣!.张口狂呼。顾哈两人听见叫声,忙回马来救,只见迎面饿狼如潮水般涌到。滕一雷手挥铜人护身,明知无用,但临死还要挣扎,霎时间一头巨狼露出雪白利齿,奔到跟前。突然身旁马蹄声响,那灰衣老者纵马过来,左手一伸,已拉住他后领,把他肥大的身躯提了起来,向哈合台马上掷去。滕一雷使出轻功,一个筋斗,坐在哈合台身后。三人兜转马头,疾驰逃命。

天山双鹰带着霍青桐狂奔,他们久处大漠,知道这狼群最是凶恶不过,不论多厉害的猛兽,遇上了无一幸免。再跑一阵,前面果然是两株大树,双鹰暗叫:惭愧!这次总算不致填于饿狼之腹了。.驰到临近,陈正德一跃上树,关明梅把霍青桐递上,陈正德接住,扶她坐上高处的树枝。就这么一耽搁,狼嗥声又近了些。关明梅提起马鞭,在两匹马身上猛抽几下,叫道:自己逃命去吧,可顾不得你们了!.两马急奔而去。

三人刚在树上坐稳,狼群已然迫近,当先一人却是那灰衣老者。关明梅大惊失色,叫道:是他!.陈正德喝道:哼,果然是他。.侧目斜视,见妻子一脸惶急,不禁心头有气,说道:要是我遇险,只怕你还没这么着急。.关明梅怒道:这当口还吃醋快救人!.右手攀住树枝,身子挂下。陈正德哼了一声,右手拉住她的左手,两人荡了起来。待那灰衣老者坐骑驰到,陈正德直扑而下,左手拦腰把他抱住,提了起来。

那老者出其不意,身子临空,坐骑却笔直向前窜了出去,脚底下全是虎豹、黄羊之属。他一个筋斗翻到树上站住,见是天山双鹰,不由得满脸怒色。陈正德道:怎么袁兄也怕狼么.那老者怒道:谁要你多事.关明梅道:喂,你也别太古怪,咱当家的救你,总没救错。.陈正德听妻子帮他,洋洋得意。那老者冷笑道救我你们坏了我的大事啦!.陈正德笑道:你给饿狼吓胡涂了,快息一息吧!.那老者怒道:我袁某岂怕这群畜生!.

这灰衣老者就是陈家洛的师父天池怪侠袁士霄。他幼时与关明梅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互生情愫,只是他性子古怪,两人因小事争执,一言不合,袁士霄竟远走漠北,十多年没回来,音讯全无。关明梅只道他永远不归,后来就嫁给了陈正德。不料婚后不久,袁士霄忽然回乡。两人黯然神伤,不在话下。陈正德十分不快,几次去寻袁士霄晦气,但武功不及,若不是袁士霄看在关明梅面上相让,他已吃大亏,一怒之下,便携妻远走回部。哪知袁士霄旧情难忘,也移居天山,虽然素不造访,但觉得与意中人相隔不远,心中较安,也是一番痴情之意。陈正德见他跟来,自然恚怒异常。关明梅为避嫌疑,尽量不与旧日情侣见面,陈正德却总是不免多心,加之关明梅心中郁闷,脾气更加急躁,夫妻数十年来不断龃龉。

三人现今都已白发苍苍,然而于这段纠缠不清的情缘,仍是无日不耿耿于怀。

陈正德这次救了袁士霄,很是得意,心想你一向占我上风,今后对我感不感恩关明梅却听袁士霄说坏了他的大事,不解其意,问道:怎地坏了你的大事.袁士霄道:这群畜生近来越生越多,实是沙漠中一个大害。好几个回人聚居的部落,给狼群连人带畜,吃了个精光。我布置了一个机关,引狼群去自投死路,哪知却要他来多事.

陈正德知他所说是实,讪讪的很不好意思。袁士霄见关明梅神色歉然,安慰她道:陈大哥和你也是好意,我谢谢你们就是。.陈正德道:你怎生布置的.袁士霄忽然叫道:救人要紧!.一跃下树,堕入狼群。

这时关东三魔已被狼群赶上,三人背靠背的奋战,两匹坐骑早已给狼群撕成碎片。三人虽用兵刃打死了十多头狼,但群狼不断猛扑。三人身上都已受了七八处伤,眼见难支,袁士霄突然飞堕,双掌起处,两头饿狼天灵盖已被击碎。他抓起哈合台往树上抛去,叫道:接着!.陈正德一把抓住。袁士霄如法炮制,把滕一雷和顾金标掷了上去,跟着两掌打死两头饿狼,抓住死狼项颈,猛挥开路,冲到树下跃上。关东三魔死里逃生,见他杀狼易于搏兔,手法之快,劲力之重,生平从所未见,等他上树,不住称谢。

数百头饿狼绕着大树打转爬搔,仰头叫嗥。远处数十头虎豹已被狼群追上围住,搏斗吼叫之声,充塞空际。群兽腾挪奔跃,撕打咬啮,惨烈异常。转瞬之间,虎豹都被狼群嚼碎,吃得干干净净。树巅各人都是江湖豪客,但这般可怖的场面也是首次看见,无不心惊。

陈正德接到关东三魔时,随手在树上一放,这时圆睁怪眼,瞪着三人。霍青桐道:师公,这三个不是好人!.陈正德道:好,拿他们喂狼!.双掌一错,就要上前,但见树下群狼嚼食虎豹驼羊的惨状,又有点不忍,就这么一迟疑,滕一雷叫道:这边来!.向旁边一株树上跃了过去,顾、哈两人也跟着纵去。

关明梅向霍青桐道:青儿,怎样.她要看霍青桐的主意,是不是要赶尽杀绝。霍青桐心肠一软,说道:算了吧!.

想起自己的烦恼,长叹一声,流下泪来。她随即定神,朗声向三魔道:我便是翠羽黄衫霍青桐,你们要找我报仇,怎不过来.滕一雷等三人听说她便是霍青桐,又惊又悔,又是愤怒,却又怎敢过来

狼群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树下盘旋叫嗥了一阵,又追逐其余野兽去了。

关明梅命霍青桐参见天池怪侠。袁士霄见她一脸病容,从衣囊中拿出两粒朱红色的药丸,说道:给你吧,这是雪参丸。.

天山双鹰素知雪参丸之名,乃是用珍奇药材配制而成,真有起死回生之功。关明梅道:快谢!.

霍青桐待要施礼,袁士霄已一跃下树,疾奔而去,有如一条灰线,不一刻在滚滚黄尘中变成了一个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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