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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冤蒙不白愁欲狂(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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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松溪喝道:“贼妖女,你不回答,大石便砸将下来了。”赵敏仰头朝上,果见宋远桥等四人都捧着一块大石,只须顺手往下一摔,她和张无忌都是性命难保。她在张无忌耳边低声说道:“你先撕下皮裘,蒙在脸上,抱着我逃走罢。”张无忌依言撕下皮袍的一条衣襟,蒙在脸上,在脑后打了个结,又将皮帽低低压在额上,只露出了双眼。

武当四侠追赶赵敏,将她逼入谷底,但这四人行侠江湖,久经历练,料想赵敏以郡主之尊,不致孤身而无护卫。四人假意骑马远去,行出数里之后,将马系在道旁树上,又悄悄回来搜索。四侠先回山洞,点了火把,深入洞里,见到两只死了的香獐,已被什么野兽咬得血肉模糊,体香兀自未散。四人再搜出洞来,终于见到张无忌所留的足印,一路寻去,却发见了莫声谷的尸体,但见他手足都已被野兽咬坏。四侠悲愤莫名,殷梨亭已是哭倒在地。

俞莲舟拭泪道:“赵敏这妖女武功虽然不弱,但凭她一人,决计害不了七弟。六弟且莫悲伤,咱们须当寻访到所有的凶手,一一杀了给七弟报仇。”

张松溪道:“咱们隐伏在山洞之侧,到得天明,妖女的手下必会寻来。”他足智争谋,宋远桥等向来对他言听计从,当下强止悲声,各在山洞两侧寻觅岩石,藏身守候。到得天明,却不见有赵敏手下人寻来,四侠再到赵敏堕崖处察看,隐隐听到说话之声,向下望去,只见一个锦衣男子抱着赵敏,原来这妖女竟然未死。四侠要逼问莫声谷的死因,不愿便用石头掷死二人。这雪谷形若深井,四周峭壁,唯有西北角上有一条狭窄的出路。张松溪喝道: “兀那元狗,快从这边上来,若再延搁,大石块砸将下来了。”张无忌听得四师伯误认自己为蒙古人,想是自己衣饰华贵,又是跟随着赵敏之故,但见四下里并无可以隐伏躲避之处,四侠若砸下大石,自己虽可跳跃闪避,赵敏却是性命难保,眼下只有依言上去,走得一步算一步了,于是抱着赵敏从那窄缝中慢慢爬将上来。他故意显得武功低微,走几步便滑跌一下。这条窄缝本来极难攀援,他更加意做作,大声喘气,十分狼狈,搞了半个时辰,摔了十七八交,才攀到了平地。他一出雪谷,本想立即抱了赵敏夺路而逃,凭着自己轻功,手中虽然抱了一人,四侠多半仍然追赶不上。但张松溪极是机灵,瞧出他上山之时的狼狈神态有些做作,早已通知了三个师兄弟,四人分布四角,张无忌一步踏上,四柄长剑的剑尖已离他身子不及半尺。

宋远桥恨恨的道:“贼鞑子,你用毛皮蒙住了鬼脸,便逃得了性命么武当派莫七侠是谁下手害死的,好好招来!若有半句虚言,我将你这狗鞑子千刀万剐,开肚破膛。”他本来恬淡冲和,但眼见莫声谷死得如此惨法,忍不住口出恶声,那是数十年来极为罕有之事。

赵敏叹了口气,说道:“押鲁不花将军,事已如此,你就对他们说了罢!”跟着凑嘴在张无忌耳边,低着声道:“用圣火令武功。”张无忌本来决不愿对四位师伯叔动武,但形格势禁,处境实是尴尬之极,一咬牙,蓦地里举起赵敏的身子向殷梨亭抛了过去,粗着嗓子胡胡大呼,在半空中翻个空心筋斗,伸臂向张松溪抓到。殷梨亭顺手接住了赵敏,一呆之下,便点了她穴道,将她摔开。在这瞬息之间,张无忌已使开圣火令上的怪异武功,拳打宋远桥,脚踢俞莲舟,一个头槌向张松溪撞到,反手却已夺下了殷梨亭手中长剑。这几下兔起鹘落,既快且怪。武当四侠武功精强,原是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但给他这接连七八下怪招一阵乱打,登时手忙脚乱,均感难以自保。那日在灵蛇岛上,以张无忌武功之高,遇上波斯明教流云三使的圣火令招数,也是抵敌不住,何况此时他已学全六枚圣火令上的功夫,比之流云三使高出何止数倍这圣火令上所载,本非极深邃的上乘功夫,只是诡异古怪,令人捉摸不定,若在庸手单独使来,亦非武当派内家正宗武功之敌。但张无忌以九阳神功为根基,以挪移乾坤心法为脉络,加之对武当派武功尽数了然于胸,一招一式,无不攻向四侠的空隙之处。斗到二十余招时,那圣火令功夫越来越奇幻莫测。赵敏躺在雪中,大声叫道:“押鲁不花将军,他们汉人蛮子自以为了得,咱们蒙古这门祖传摔跤神技,今日叫他们尝尝滋味。” 张松溪叫道:“以太极拳自保,这门鞑子拳招古怪得紧。”四人立时拳法一变,使开太极拳法,将门户守得严密无比。张无忌突然间坐倒在地,双拳猛捶自己胸膛。武当四侠生平不知遭逢过多少强敌,见识过多少怪招,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心法,已算得是武学中奇峰突起的功夫了,但这鞑子坐在地下自捶胸膛,不但见所未见,连听也没听见过。四侠本已收起长剑,各使太极拳守紧门户,此时一怔之下,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三柄长剑又刺向张无忌身前。殷梨亭的长剑已被张无忌夺去掷开,但他身边尚携着莫声谷的佩剑,跟着也拔出来刺了过去。

张无忌突然横腿疾扫,卷起地下大片积雪,猛向四侠洒了过去。这一招圣火令上的怪招,本来是山中老人霍山杀人越货之用。他于未曾创教立派之时,惯常在波斯沙漠中打劫行商,见有商队远远行来,便坐地捶胸,呼天抢地的哭号,众行商自必过去探问。他突然间踢起飞沙,迷住众商眼目,立即长刀疾刺,顷刻间使数十行商血染黄沙,尸横大漠,实是一招极阴毒的手法。张无忌以此招踢飞积雪,功效与踢沙相同。武当四侠在霎时之间,但觉飞雪扑面,双眼不能见物,四人应变奇速,立时后跃。但张无忌出手更快,抱住俞莲奇双腿着地一滚,顺手已点了他三处大穴,跟着一个筋斗,身在半空,落下时右腿的膝盖在殷梨亭头顶一跪,竟然撞中了他顶门“五处”和“承光”两穴。殷梨亭一阵晕眩,摔倒在地。宋远桥飞步来救,张无忌向后一坐,撞入他的怀中。宋远桥回剑不及,左手撤了剑诀,挥掌拍出,掌力未吐,胸口已是一麻,被他双肘撞中了穴道。

张松溪心下大骇,眼见四人中只剩下自己一人,无论如何非此人敌手,但同门义重,决计不能独自逃命,挺起长剑,刷刷刷三剑,向张无忌刺了过来。

张无忌见他身当危难,可是步法沉稳,剑招丝毫不乱,这三剑来得凌厉,但每一剑仍是严守武当家法,心下暗暗喝采:“若不是我学到了这一门古怪功夫,要抵挡四位师伯叔的联手进攻,大非易事。”蓦地里脑袋乱摆,划着一个个圈子,张松溪不为所动,不去瞧他摇头晃脑的装模作样,嗤的一声,长剑破空,直往他胸口刺来。张无忌一低头,将脑袋往剑尖上迎去,忽地卧倒,向前扑出,张松溪小腹和左腿上四处穴道被点,摔倒在地。张无忌所点这四处穴道只能制住下肢,正要往他背心“中枢”穴补上一指,猛听得张松溪大声惨呼,双眼翻白,上身一阵痉挛,直挺挺的死了过去。张无忌这一下只吓得魂不附体,心想适才所点穴道并非重手,别说不会致命,连轻伤也不致于,难道四师伯身有隐疾,陡然间遇此打击,因而发作么他背上刹那间出了一阵冷汗,忙伸手去探张松溪的鼻息。突然之间,张松溪左手一探,已拉下了他脸上蒙着的衣襟。两人面面相觑,都是呆了。

过了好半晌,张松溪才道:“好无忌,原来……原来……是你,可不枉了咱们如此待你。”他说话声音已然哽咽,满脸愤怒,眼泪却已涔涔而下,说不出是气恼还是伤心。原来他自知不敌,但想至死不见敌人面目,不知武当四侠丧在何人手中,当真死不瞑目,是以先装假死,拉下了他蒙在脸上的皮裘。张无忌一来老实,二来对四师伯关心过甚,竟尔没有防备。他此刻心境,真比身受凌迟还要难过,失魂落魄,登时全然胡涂了,只道:“四师伯,不是我,不是我……七师叔不是我……不是我害的……”

张松溪哈哈惨笑,说道:“很好,很好,你快快将我们一起杀了。大哥、二哥、六弟,你们都瞧清楚了,这狗鞑子不是旁人,竟是咱们钟爱的无忌孩儿。”

宋远桥、俞莲舟、殷梨亭三人身子不能动弹,一齐怔怔的瞪着张无忌。张无忌神智迷乱,便想拾起地下长剑,往颈中一抹。赵敏忽然叫道:“张无忌,大丈夫忍得一时冤屈,打甚么紧,天下没有不能水落石出之事。你务须找到杀害莫七侠的真凶,为他报仇,才不枉了武当诸侠疼爱你一场。”张无忌心中一凛,深觉此言有理,说道:“咱们此刻该当如何” 说着走到她身前,在她背心和腰间诸穴上推宫过血,解开了她被点的穴道。赵敏柔声安慰道:“你别气苦!你明教中有这许多高手,我手上也不乏才智之士,定能擒获真凶。”张松溪叫道:“张无忌,你若还有丝毫良心,快快将我们四人杀了。我见不得你跟这妖女卿卿我我的丑模样。”张无忌脸色铁青,实是没了主意。赵敏道:“咱们当先去救韩林儿,再回去找你义父,一路上探访害你莫七叔的真凶,探访害你表妹的凶手。”张无忌一呆,道: “甚……甚么”赵敏冷冷的道:“莫七侠是你杀的么为甚么你四位师伯叔认定是你殷离是我杀的么为甚么你认定是我难道只可以你去冤枉旁人,却不容旁人冤枉于你”

这几句话如雷轰电震一般,直钻入张无忌的耳中,他此刻亲身经历,方知世事往往难以测度,深切体会到了身蒙不白之冤的苦处,心中只想:“难道赵姑娘她……她……竟然和我一样,也是给人冤枉了么”

赵敏道:“你点了四位师伯叔的穴道,他们能自行撞开么”张无忌摇头道:“这是圣火令上的奇门功夫,师伯叔们不能自行撞解,但过得十二个时辰后,自会解开。”赵敏道: “嗯,咱们将他们四位送到山洞之中,即便离去。在真凶找到之前,你是不能再跟他们相见的了。”张无忌道:“那山洞中有野兽的,有獐子出入来去,莫七叔的尸身,就给野兽咬坏了。”赵敏叹道:“瞧你方寸大乱,甚么也想不起来。只须有一位上身能够活动,手中有剑,甚么野兽能侵犯得他们”张无忌只道:“不错,不错。”当下将武当四侠抱起,放在一块大岩石后以避风雪。四侠骂不绝口。张无忌眼中含泪,并不置答。赵敏道:“四位是武林高人,却如此不明事理。莫七侠倘若是张无忌所害,他此刻一剑将你们杀了灭口,有何难处他忍心杀得莫七侠,难道便不忍心加害你们四位你们若再口出恶言,我赵敏每人给你们一个耳光。我是奸诈恶毒的妖女,说得出便做得到。当日在万安寺中,我瞧在张公子的份上,对各位礼敬有加。少林、昆仑、峨嵋、华山、崆峒五派高手,人人被我截去了手指。但我对武当诸侠可有半分礼数不周之处么”宋远桥等面面相觑,虽然仍是认定张无忌害死了莫声谷,但生怕赵敏当真出手打人,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被这小妖女打上几记耳光,那可是生平奇耻,当下便住口不骂了。赵敏微微一笑,向张无忌道:“你去牵咱们的坐骑来,驮四位去山洞。”张无忌犹豫道:“还是我来抱罢。”赵敏心念一动,已知他的心意,冷笑道: “你武功再高,能同时抱得了四个人么你怕自己一走开,我便加害你四位师伯叔。你始终是不相信我。好,我去牵坐骑,你在这里守着罢。”张无忌给她说中了心事,脸上一红,但确是不敢将四位师伯叔的性命,交托在这个性情难以捉摸的少女手中,便道:“劳驾你去牵牲口,我在这里守着四位师伯叔。你伤势怎样,走路不碍吗”赵敏冷笑道:“你再殷勤好心,旁人还是不信你的。你的赤心热肠,人家只当你是狼心狗肺。”说着转身便去牵马。张无忌咀嚼着她这几句话,只觉她说的似是师伯叔疑心自己,却也是说自己疑心于她;目送着她缓步而行,脚步蹒跚,显是伤后步履艰难,心中又是怜惜,又是过意不去。眼见赵敏走没多远,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沿大路从北而来,一前二后,共是三乘。

赵敏听到蹄声,当即奔回,说道:“有人来了!”张无忌向她招了招手。赵敏奔到大石之后,伏在他身旁,眼见俞莲舟的身子有一半露在石外,便将他拉到石后。俞莲舟怒目而视,喝道:“别碰我!”赵敏冷笑道:“我偏要拉你,瞧你有甚么法子”张无忌喝道: “赵姑娘,不得对我师伯无礼。”赵敏伸了伸舌头,向俞莲舟装个鬼脸。便在此时,一乘马已奔到不远之处,其后又有两乘马如飞追来,等距约有二三十丈。第一乘马越奔越近,张无忌低声道:“是宋青书宋大哥!”赵敏道:“快阻住他。”张无忌奇道:“干甚么”赵敏道:“别多问,弥勒庙中的话你忘了么”张无忌心念一动,拾起地下一粒冰块,弹了出去。嗤的一声,冰块破空而去,正中宋青书坐骑的前腿。那马一痛,跪倒在地。宋青书一跃而起,想拉坐骑站起,但那马一摔之下,左腿已然折断。宋青书见后面追骑渐近,忙向这边奔来,张无忌又是一粒坚冰弹去,撞中他右腿穴道。赵敏伸出手指,接连四下,点了武当四侠的哑穴,及时制止宋远桥的呼唤。只听得宋青书“啊”的一声叫,滚倒在雪地之中。这么接连两次阻挡,后面两骑已然奔到,却是丐帮的陈友谅和掌钵龙头。张无忌暗自奇怪:“他三人同去长白山寻觅毒物配药,怎么一逃二追,到了这里”跟着又想:“是了。想是宋大哥天良发现,不肯做此不孝不义之事,幸好撞在我的手里,正好相救。”陈友谅和掌钵龙头翻身下马,只道宋青书的坐骑久驰之下,气力不加,以致马失前蹄,宋青书也因此堕马受伤,但想他武功不弱,纵然受伤,也必轻微,两人纵身而近,兵刃出手,指住他身子。张无忌指上又扣了一粒冰块,正要向陈友谅弹去,赵敏碰他臂膀,摇了摇手。张无忌转头瞧她。赵敏张开左掌,放在自己耳边,再指指宋青书,意思说且听他们说些甚么。只听得掌钵龙头怒道:“姓宋的,你黑夜中悄悄逃走,意欲何为是否想去通风报信,说与你父亲知道” 他手挥一柄紫金八卦刀,在宋青书头顶晃来晃去,作势便要砍落。宋远桥听得那八卦刀虚砍的劈风之声,挂念爱儿安危,大是着急。张无忌偶一回头,见到他眼中焦虑的神色霎时间变作了求恳,便点了点头,示意:“你放心,我决不让宋大哥身受损伤。”心想:“父母爱子之恩当真天高地厚。大师伯对我如此恼怒,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但一知宋大哥遭逢危难,立时便向我求情。但若是大师伯自身遭难,他是英雄肝胆,决计不屑有丝毫示弱求恳之意。”刹那之间,又想到宋青书有人关怀爱惜,自己却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只听宋青书道:“我不是去向爹爹报信。”掌钵龙头道:“帮主派你跟我去长白山采药,那么你何以不告而别”宋青书道:“你也是父母所生,你们逼我去加害自己父亲,心又何忍我决不能作此禽兽勾当。”掌钵龙头厉声道:“你是决意违背帮主号令了叛帮之人该当如何处置,你知道么”宋青书道:“我是天下罪人,本就不想活了。这几天我只须一合眼,便见莫七叔来向我索命。他冤魂不散,缠上了我啦。掌钵龙头,你一刀将我砍死罢,我多谢你成全了我。”掌钵龙头高举八卦刀,喝道:“好!我便成全了你!”陈友谅插口道:“龙头大哥,宋兄弟既然不肯,杀他也是无益,咱们由他去罢。”掌钵龙头奇道: “你说就此放了他”陈友谅道:“不错。他亲手害死他师叔莫声谷,自有他本派中人杀他,这种不义之徒的恶血,没的污了咱们侠义道的兵刃。”张无忌当日在弥勒庙中,曾听陈友谅和宋青书说到莫声谷,有甚么“以下犯上”之言,当时也曾疑心宋青书得罪了师叔,但万万料不到莫声谷竟会是死在他的手中。宋远桥等四人虽然目光被岩石遮住,但宋青书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入耳中,无不大为震惊。唯有赵敏事先已料到三分,嘴角边微带不屑之态。只听宋青书颤声道:“陈大哥,你曾发下重誓,决不泄漏此事的机密,只要你不说,我爹爹怎会知道”陈友谅淡淡一笑,道:“你只记得我的誓言,却不记得你自己发过的毒誓。你说自今而后,唯我所命。是你先毁约呢,还是我不守诺言”宋青书沉吟半晌,说道:“你要我在太师父和爹爹的饮食之中下毒,我是宁死不为,你快一剑将我杀了罢。”陈友谅道: “宋兄弟,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又不是要你弑父灭祖,只不过下些蒙药,令他们昏迷一阵。在弥勒庙中,你不是早已答应了吗”宋青书道:“不,不!我只答应下蒙药,但掌钵龙头捉的是剧毒的蝮蛇、蜈蚣,那是杀人的毒药,决非寻常蒙汗药物。”陈友谅悠悠闲闲的收起长剑,说道:“峨嵋派的周姑娘美若天人,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个了,你竟甘心任她落入张无忌那小子的手中,当真奇怪。宋兄弟,那日深宵之中,你去偷窥峨嵋诸女的卧室,给你七师叔撞见,一路追了你下来,致有石冈比武、以侄弑叔之事。那为的是甚么还不是为了这位温柔美貌的周姑娘事情已经做下来了,一不做,二不休,马入夹道,还能回头么我瞧你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可惜啊可惜!”宋青书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怒道: “陈友谅,你花言巧语,逼迫于我。那一晚我给莫七叔追上了,敌他不过,我败坏武当派门风,死在他的手下,也就一了百了,谁要你出手相助我是中了你的诡计,以致身败名裂,难以自拔。”陈友谅笑道:“很好,很好!莫声谷背上所中这一掌‘震天铁掌’,是你打的,还是我陈友谅打的那是你武当派的功夫罢我可不会。那晚我出手救你性命,又保你名声,倒是我干错了宋兄弟,你我相交一场,过去之事不必再提。你弑叔之事,我自当守口如瓶,决不泄露片言只字,山远水长,咱们后会有期。”宋青书颤声问道:“陈……陈大哥,你……你要如何对付我”言语中充满疑虑之意。陈友谅笑道:“要如何对付你甚么也没有。我给你瞧一样物事,这是甚么”

张无忌和赵敏躲在岩石之后,都想探头上来张望一下,瞧陈友谅取了甚么东西出来,但终于强自忍住。只听宋青书“啊”的一声惊呼,颤声道:“这……这是峨嵋派掌门的铁指环,那是周姑娘之物啊,你……你从何处得来”张无忌心下也是一凛,暗想:“我和芷若分手之时,明明见她戴着那枚掌门铁指环,如何会落入陈友谅手中多半是他假造的膺物,用来骗人。”

但听陈友谅轻轻一笑,说道:“你瞧仔细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隔了片刻,宋青书道:“我在西域向灭绝师太讨教武功,见过她手上这枚指环,看来倒是真的。”只听得当的一声响,金铁相撞,陈友谅道:“若是假造的膺物,这一剑该将它断为两半了。你瞧瞧,指环内‘留贻襄女’这四个字,不会是假的罢这是峨嵋派祖师郭襄女侠的遗物玄铁指环。” 宋青书道:“陈大哥,你……你从何处得来周姑娘她……她呢”陈友谅又是一笑,说道:“掌钵龙头,咱们走罢,丐帮中从此没了这人。”脚步声响,两人转身便行。

宋青书叫道:“陈大哥,你回来。周姑娘是落入你手中了么她此刻是死是活”陈友谅走了回来,微笑道:“不错,周姑娘是在我手中,这般美貌的佳人,世上男子汉没一个见了不动心的。我至今未有家室,要是我向帮主求恳,将周姑娘配我为妻,谅来帮主也必允准。”宋青书喉头咕哝了一声,似乎塞住了说不出话来。陈友谅又道:“本来嘛,君子不夺人之所好,宋兄弟为了这位周姑娘,闯下了天大的祸事,陈友谅岂能为美色而坏了兄弟间义气但你既成了叛帮的罪人,咱们恩断义绝,甚么也谈不上了,是不是”宋青书又咕哝了几声。张无忌眼角一瞥宋远桥,只见他脸颊上两道泪水正流将下来,显是心中悲痛已极。

忽听得宋青书道:“陈大哥,龙头大哥,是我做兄弟的一时胡涂,请你两位原宥,我这里给你们赔罪啦。”陈友谅哈哈大笑,说道:“是啊,是啊,那才是咱们的好兄弟呢。我拍胸膛给你担保,只须你去将这蒙汗药带到武当山上,悄悄下在各人的茶水之中,你令尊大人性命决然无忧,美佳人周芷若必成你的妻房。咱们不过要挟制张三丰张真人和武当诸侠,逼迫张无忌听奉号令。倘若害死了张真人和令尊,张无忌只有来找丐帮报仇,对咱们又有甚么好处”宋青书道:“这话不错。”陈友谅又道:“等到丐帮箝制住明教,驱除鞑子,得了天下,咱们帮主登了龙位,你我都是开国功臣,封妻荫子,那不必说了,连令尊大人都要沾你的光呢。”宋青书苦笑道:“我爹爹淡泊名利,我只盼他老人家不杀我,便已心满意足了。”陈友谅笑道:“除非令尊是神仙,能知过去未来,否则怎能知道其中的过节宋兄弟,你的脚摔伤了么来,咱们共乘一骑,到前面镇上再买脚力。”

宋青书道:“我走得匆忙,小腿在冰块上撞了一下,也真倒霉,刚好撞正了‘筑宾穴’,天下事真有这般巧法。”他当时只顶到掌钵龙头和陈友谅在后追赶,万没想到前面岩后竟会有人暗算,只道是自己不小心,刚好将穴道撞正了冰块尖角。陈友谅笑道:“这哪里是倒霉这是宋兄弟艳福齐天,命中该有佳人为妻。若非这么一撞,咱们追你不上,你执迷不悟起来,自己固然闹得身败名裂,也坏了咱们大事。从此这位香喷喷、娇滴滴的周姑娘跟陈友谅一世,那不是彩凤随鸦,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么”

宋青书“哼”了一声,道:“陈大哥,不是做兄弟的不识好歹,信不过你……”陈友谅不等他说完,插口道:“你要见一见周姑娘,是不是那容易之至。此刻帮主和众位长老都在卢龙,周姑娘也随大伙在一起。咱们同到卢龙去相会便是。等武当山的大事一了,做哥哥的立时给你办喜事,叫你称心如愿,一辈子感激陈友谅大哥,哈哈,哈哈!”宋青书道: “好,那么咱们便上卢龙去。陈大哥,周姑娘怎地会……会跟着本帮”

陈友谅笑道:“那是龙头大哥的功劳了。那日掌棒龙头和掌钵龙头在酒楼上喝酒,见有三个面生人装作本帮弟子,混在其中,后来命人一查,其中一位竟然是那位千娇百媚的周姑娘。掌钵龙头便派人去将她请了来。你放心,周姑娘平安大吉,毫发不伤。”张无忌暗暗叫苦:“原来那日在酒接之上,毕竟还是让他们瞧了出来。倘若义父并非失明,他老人家定能瞧出其中蹊跷。唉,我和芷若却始终不觉。但不知义父也平安否”可是陈友谅说话中,却一句不提谢逊,只听他道:“周姑娘和你成了亲,峨嵋、武当两派都要听丐帮号令,再加上明教,声势何等浩大只须打垮蒙古人,这花花江山吗,嘿嘿,可要换个主儿啦。”他说这几句话时志得意满,不但似乎丐帮已得了天下,而且他陈友谅已然身登大宝,稳坐龙庭。掌钵龙头和宋青书都跟着他嘿、嘿嘿的干笑数声。陈友谅道:“咱们走罢。宋兄弟,莫七侠是死在这附近的,他藏尸的山洞似乎离此不远,是不是你逃到这里,忽然马失前蹄,难道是莫七侠阴魂显圣么哈哈,哈哈!”宋青书不再答话。三人走向马旁,上马而去。

张无忌待三人去远,忙替宋远桥等四人解开穴道,拜伏在地,连连磕头,说道:“师伯、师叔,侄儿身处嫌疑之地,难以自辩,多有得罪,请师伯师叔重重责罚。”宋远桥一声长叹,双目含泪,仰天不语。俞莲舟忙扶起张无忌,说道:“先前我们都错怪了你,是我们的不是。咱们亲如骨肉,这一切不必多说了。真想不到青书……唉,若非咱们亲耳听见,又有谁能够相信”宋远桥抽出长剑,说道:“原来七弟撞见青书这小畜生……这小畜生…… 私窥峨嵋女侠寝居,这才追下来清理门户。三位师弟,无忌孩儿,咱们这便追赶前去,让我亲手宰了这畜生。”说着展开轻功,疾向宋青书追了下去。张松溪叫道:“大哥请回,一切从长计议。”宋远桥浑不理会,只是提剑飞奔。张无忌发足追赶,几个起落,已拦在宋远桥身前,躬身道:“大师伯,四师伯有话跟你说。宋大哥一时受人之愚,日后自必自悟,大师伯要责罚于他,也不忙在一时。”宋远桥哽咽道:“七弟……七弟……做哥哥的对你不起。”霎时间想起当年张翠山为了对不起俞岱岩而自杀,此刻才深深体会到当时五弟的心情,回过长剑,便往自己脖子抹去。张无忌大惊,施展挪移乾坤手法,夹手将他长剑夺过,但剑尖终于在他项颈上一带,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这时俞莲舟等也已追到。张松溪劝道:“大哥,青书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武当门中人人容他不得。但清理门户事小,兴复江山事大,咱们可不能因小失大。”宋远桥圆睁双眼,怒道:“你……你说清理门户之事还小了我……我生下这等忤逆儿子……”张松溪道:“听那陈友谅之言,丐帮还想假手青书,谋害我等恩师,挟制武林诸大门派,图谋江山。恩师的安危是本门第一大事,天下武林和苍生的祸福,更是第一等的大事。青书这孩儿多行不义,迟早必遭报应。咱们还是商量大事要紧。”宋远桥听他言之有理,恨恨的还剑入鞘,说道:“我方寸已乱,便听四弟说罢。”殷梨亭取出金创药来,替他包扎颈中伤处。张松溪道:“丐帮既谋对恩师不利,此刻恩师尚自毫不知情,咱们须得连日连夜赶回武当。这陈友谅虽说要假手于青书,但此等奸徒诡计百出,说不定提早下手,咱们眼前第一要务是维护恩师金躯。恩师年事已高,若再有假少林僧报讯之事,我辈做弟子的万死莫赎。”说着向站在远处的赵敏瞪了一眼,对她派人谋害张三丰之事犹有余愤。

宋远桥背上出了一阵冷汗,颤声道:“不错,不错。我急于追杀逆子,竟将恩师的安危置于脑后,真是该死,轻重倒置,实是气得胡涂了。”连叫:“快走,快走!”张松溪向张无忌道:“无忌,搭救周姑娘之事,便由你去办。事完之后,盼来武当一叙。”张无忌道: “遵奉师伯吩咐。”张松溪低声道:“这赵姑娘豺狼之性,你可要千万小心。宋青书是前车之鉴,好男儿大丈夫,决不可为美色所误。”张无忌红着脸点了点头。当下武当四侠和张无忌将莫声谷的尸身葬在大石之后,五人跪拜后痛哭了一场。宋远桥等四人先行离去。赵敏慢慢走到张无忌身前,说道:“你四师伯叫你小心,别受我这妖女迷惑,宋青书是前车之鉴,是也不是”张无忌脸上一红,忸怩道:“你怎知道你有顺风耳么”赵敏哼了一声,道:“我说啊,宋大侠他们事后追想,定然不怪宋青书枭獍心,反而会怪周姊姊红颜祸水,毁了一位武当少侠。”张无忌心想说不定会得如此,但口中却道:“宋师伯他们都是明理君子,焉能胡乱怪人”

赵敏冷笑道:“越是自以为是君子的,越会胡乱怪人。”她顿了一顿,笑道:“快去救你的周姑娘罢,别要落在宋青书手里,你可糟糕了。”张无忌又是脸一红,道:“我为甚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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