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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汴梁误 第五十四章 暴雨(七)(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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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复辽军所控制区域西北面十余里处,就是萧言主力所在大营。除了萧言带去檀州五六百骑,派往高粱河南哨探二三百骑。在此大营中,足有轻重骑军近四千人,再加上辅兵火夫,随军民夫,此处绵延营盘,足有七八千人,再加上万余战马,数千驮马挽马,大车千余,足足占据了好大一块地方,立下了六七处营寨。

此处正正控扼住复辽军侧背,离燕京也不过九十余里,每日派出的哨探轻骑,还可向燕京方向深入二三十里,复辽所有一切动向,都在萧言这支军马的牢牢掌控之中!

大雨同样也落在这绵延广大的营盘四下,将这营盘笼罩在蒙蒙雨雾当中。哨探轻骑仍然冒雨在这营盘当中进进出出,可是因为雨势影响,往日派出轻骑哨探足可掌握二三十里方圆的动静,雨势中这距离缩短了至少一大半。营地里面,辅兵长夫忙着四下排水,烘干马槽里面换出来的稻草,在营地四下疏浚修补排水沟渠,每个人都是一副忙碌模样。谁都知道,雨势起后,营中坐镇的韩岳两位将军就将营中一切盯得更紧了,营中那些战兵,更是枕戈待旦,仿佛随时都会将他们调出去厮杀一般,全军约束得更严,这个时候要撞在两位将军手里什么,说不得就是军法伺候。

在萧言所在的中军帐中,韩世忠靠在萧言往常所用的几案之后,案前一个小火炉,烘着不知道什么吃食。韩世忠就在那里搓着手等候。他身上甲胄也是披挂整齐,习惯使用的长柄大刀就搁在一旁,伸手可及。他在那里一边搓手,一边若有所思。不时翻眼看看头顶,听到落在牛皮帐顶的雨声丝毫不见减弱,忍不住就翻翻白眼。

外间传来脚步声响,值守帐前的貂帽都亲卫掀开帘幕,就看见岳飞大步走进来。他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雨水不住从身上滴下,经过之处,全是水迹。韩世忠懒洋洋的朝岳飞招手:“鹏举,这雨水几乎要浇到人骨头里,开春的天气了,一场暴雨一下,浑身冰凉!军中不能吃酒,热了一些肉羹汤在这里,快点来暖暖身子也罢。”

岳飞却没有这个心情,也不擦身上水迹,在帐中走了几步,皱眉道:“我去接应了几批哨探回来,都说雨势太大,道路难行,往日能哨探警戒十里,今日只好三里。要是复辽军————尤其是那耶律大石,趁着大雨有什么动作,让我们失却掌握,那却如何是好”

韩世忠翻翻眼睛,斜睨着岳飞:“你也感觉出来了”

岳飞一怔,看看韩世忠,脸色更沉重了一些:“说不上来,但总觉着不对!”

韩世忠一笑,伸手拿过自己那柄厚重的长柄大刀,爱惜的用一块丝绸擦擦刀锋:“临阵厮杀多了,鼻子总要灵一些。要死人了,俺这口刀总会嗡嗡叫,只有俺老韩听得见!还能听到就要当鬼的人的哭声,勾得俺手痒痒!

............却没想到,鹏举你也能闻出些味道出来。再加把气力,说不定就赶上俺老韩了!要是耶律大石想趁着这场大雨来什么花样,俺们还真是不容易抓着,就算燕京或者汴梁那里,俺也总觉得差不多了,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再有什么皮也扯干净了。各人有什么心思,也该摊出来了!”

岳飞眉峰皱得愈发的高了起来,脸上全是沉重之色:“............良臣兄,你说此次局面若要发动,就在这几日了可是如此大雨,我们神武常胜军马上威风,一下子就削去三四分,掌握敌手行踪也难,更不用说,宣赞这个时候还不在军中!”

韩世忠摊摊手:“俺们也只能瞧着,现在燕京那里没消息,汴梁那里没消息,宣赞那里没消息。明知道味道不对,还能怎么样耶律大石那厮也不是笨伯,难道会等到一切都对俺们有利的时候才会动作打仗就没有顺顺当当的时候,七分靠自家拼命,三分看天............俺们那个宣赞整日对老天爷骂个不休,俺瞧着老天爷也不见得会帮着俺们宣赞............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般田地了,除了等着,还能如何难道你我点兵而出,先将耶律大石脑袋砍下来再说”

岳飞摇摇头:“此事体大,你我如何能擅自行事”

韩世忠拍腿:“还不就是这么句话!既然俺们两人无能为力,不如就在这里喝点热的了............你鹏举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容俺老韩弄点辣的“

岳飞板着一张脸:“军中戒酒。”

韩世忠索然无味的叹了口气,再不多说什么,从火炉吊子上倾出一点热汤,盛在碗里,一边吹气一边小口的喝着,嘴里面还不忘记嘟囔:“到了檀州,总有香的辣的。宣赞聪明,先奔去了,说不定还有小主母能暖暖脚。俺一路捞了三房,现在都在檀州搁着,还有燕京得来的辽人那些如花似玉的丫鬟使女,却只能自己在这里动手弄点吃喝,那日俺是在外巡哨,要是在场,说什么也跟着宣赞跑上一趟,打个臭死也再不赶回军前了............”

韩世忠这些牢骚话,岳飞早就免疫了。在帐中转了一圈,觉得心中老是起伏不定,说什么也呆不住,一跺脚就要再出帐巡视一圈,再接应几只巡哨回来的队伍问问情况再说。

就在这个时候,军帐之外突然传来了喧哗脚步马蹄之声,正有一大群人马向着军帐这里涌来,岳飞一怔,还没想明白谁还敢在他严令之下军中喧哗。这个时候帐幕帘子再度掀开,一名貂帽都亲卫一脸喜色冲着岳飞回报:“张副都虞侯从燕京回来了!一路冲杀而出,最后还是俺们一支巡哨队伍接应上的,辽狗百余死死咬着,杀伤近半才将张副都虞侯抢下来!”

不仅岳飞动容,连在那里老神在在的韩世忠都一下站起,将手里汤碗丢得老远:“快让张显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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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名浑身湿透,又伤又疲的貂帽都甲士,簇拥着张显进来。短短半夜一日的冲杀回自家军中,张显似乎就掉了十几斤肉下去,颧骨已经高高耸起,可眼中神采,还是丝毫没有减弱处。

他看来也带了几处伤,身上甲胄已经解下,用白布匆匆裹扎了好几处。血迹从白布里面湮出来。手里死死抱着一个油布牛皮包裹的纸封,火漆已经有点化开了,大致还是完好无损。这牛皮油布纸封上还溅了不少血痕,不问可知,正是张显所流!

看着岳飞韩世忠立在当下,张显憋着的一口气,这个时候才算是长长吐出,身子顿时就有些摇摇晃晃。他身侧几名貂帽都甲士更是不堪,有的人腿一软就坐倒在地。

张显仍然坚持行礼下去,沉声回禀:“张显幸不辱命,将老种相公交于宣赞的紧急军情传递回来,交于军前!却不知宣赞何在”

韩世忠和岳飞对望一眼,岳飞上前几步将张显扶起,温言道:“五哥,你责任已了,下面就是我们的事情了,宣赞赶回檀州平乱,现在说不定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你先下去休息罢,有什么事情,我与韩将军自然会料理。”

张显一怔,却没想到自己冒死赶回,萧言却不在军中!檀州平乱,檀州那里又发生什么变乱了自己不在萧言身边,谁带领貂帽都扈卫宣赞几个念头顿时在他脑海里撞在一起,他又的确又伤又疲,顿时眼前就是一黑,差点晕过去。他咬紧牙关才未让自己倒下,一拍胸脯:“俺去接应宣赞回来!岳哥哥,你放心,俺倒不了!俺是宣赞貂帽都指挥,如何能不随扈宣赞”

韩世忠摆手:“让你下去你就下去,站都站不直了,是你扈卫宣赞,还是宣赞扈卫你养足精神,有你厮杀的时候!”

韩世忠这一声喊,张显才没话说。他和岳飞亲厚,不是什么大事,总能扯扯蛮。韩世忠却是和他没什么渊源,位置又远在他之上,他下了令,张显不敢争论什么。萧言军中,的确也有着岳飞这一渊源人物,还有韩世忠及西军出身的军将之间的微妙平衡在。不过谁也不会说穿就是了,而且大家总体上也算是合作愉快。在这么一个新生团体当中,向着更大的目标一起奋斗。

韩世忠喝令,张显只有领命。说实在的也再撑不住了,出帐之前他又想起什么,回头禀报:“两位将军,俺从燕京出时,老种相公举止有些古怪。燕京城中说不定就有什么变故!还有俺能冲出,多亏老种相公麾下亲将曲端拼死断后厮杀,但请两位将军派出人马,多接应一些老种相公麾下儿郎冲出来!”

韩世忠摆摆手:“俺自然会安排,你下去休息罢。几位弟兄也辛苦了,给他们找一个干爽地方,要什么给什么,务必照应好。另传俺将令,再遣出几队哨探,前去接应老种相公麾下人马,能救出多少,就救出多少!”

他在那里下令,岳飞却捏着手里的牛皮油布包裹的纸封默然不语。等张显出去,韩世忠出去又叮嘱了派出接应老种所部的军将几句,回转过来,看着岳飞还默立在那里不语。当下皱眉道:“这是老种相公交给宣赞亲启书信,现下就调派人马出去速速接应宣赞回返罢。等宣赞回来,再做处断不迟!”

岳飞摇摇头,沉声道:“派人马去接应宣赞那是自然,待会儿你我一人亲自领军前去。用最快速度将宣赞接应回来!可是这书信定是什么要紧事情,宣赞留你我在营,岂能一切都等宣赞回来措置先布置起来再说!”

说话之间,岳飞就一下抹开火漆,将油布牛皮纸层层包裹拆开,里面只有一封薄薄的书信。岳飞毫不犹豫的取出书信,展而阅读。韩世忠在一旁冷眼看着,看岳飞神色越来越凝重,最后才动问道:“什么要紧事情”

岳飞缓缓将书信放入信封当中,语调极沉:“燕京两位天使说动姚古姚相公,秦凤军将先出扫平复辽军!老种相公言及,就算他尽力阻止,可是燕京已经军心骚动,最多还能迁延三两天,他要这三两天中,务必要先将耶律大石扫平!老种相公另有叮嘱,西军与宣赞此间行事,还是大遭朝廷忌惮,要一时间让朝廷说不出话来,顺利将燕地善后办完,务必要耶律大石的头颅!这个燕地辽人最后重将的头颅,也算是一个足够有份量的功绩!”

老种意思,韩世忠岳飞两人都能明白。乱军大起,朝中未必没有怀疑是西军和萧言自己卷起的,要是有耶律大石头颅在,就足可在这上头将其撇清。耶律大石此人,有足够的份量卷起这一场乱事!当日萧言利用甄六臣起事,想得还是简单了一些。后来失却控制,打出了耶律大石的旗号,老种反而在燕京城中更沉得住气,老狐狸之所以为老狐狸,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上头的好处。

放在之前,耶律大石在萧言掌控之中,拿下他头颅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现在耶律大石失却掌控,复辽军几十万当中,岂是能稳稳的说就能杀死耶律大石的!

老种急若星火催促萧言出兵,谁也没有想到,老种竟然镇不住西军!现在汴梁消息未至,这提前出动军马扫平乱事,能不能得到预期的结果,谁也没有把握。谁能想到,在大家最有把握的老种对西军的掌控力上头,竟然出了这等变故!

此间消息,韩世忠和岳飞一时间都有些束手无策。忍不住都想起萧言来了。虽然萧言厮杀不成,筹谋计策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可是他向来都有一个别人难及的地方,萧言咬得下去牙,敢在万难之间做出决断,然后就一直前行下去!

统帅之所以为统帅,其最大作用,就在这个上头。就体现在这最要紧的时候!

韩世忠摇头叹息:“老种相公老了,这西军,也不比从前了............还好俺离开了西军!要不然还不知道给腌成什么模样!”

他猛的一甩斗篷就要转身:“俺去接宣赞!”

岳飞也不和他争,只是叮嘱了一句:“全部轻装,调最好坐骑,人人备马两匹,选最好骑士,用最快速度将宣赞接回来!”

韩世忠老大不耐烦的回了一句:“俺还能不知道其间厉害”

正要出门之际,军营当中,突然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哗之声,还夹杂着欢呼之声,刚开始还是一处,接着就是所有地方都开始欢呼起来。欢呼声中就夹杂着两个字的,震入每个人心底:“宣赞,宣赞!”

“萧宣赞从檀州平乱回来了!”

韩世忠和岳飞震愕对望,萧言出发不过是两天前的事情,连头带尾不过三个白天两个晚上,就已经从檀州杀回来了萧宣赞此次速去速回,看来也是拼了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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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当中,韩世忠和岳飞肃立中军大营门口,营门大大敞开,一应军将,全都在营门恭候。

数百军马,从雨幕那头疾驰而来。最西面的营寨最先发现萧言大队踪迹,顿时就将这要紧消息传了过来。韩世忠和岳飞在营门口等候不过少顷,就已经能看见萧言身影。

就看见在数十貂帽都亲卫甲士的簇拥下,萧言披着可以隔挡雨水的细密貂毛斗篷,吊着一支胳膊。虽然脸色苍白,一脸倦色,却仍然目光中锋芒不减,走在队伍最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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