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多事头陀(2/2)
那绝一哦色一哦丽人“噗哧”又是一笑,玉掌微松,飘然从树梢落了下来,罗衫的衣袂,微微扬起一些,另一只纤手却仍理着鬓角巧笑道:“我笑大师真是有点糊涂。”
那僧人面一哦色一哦一凛,圆睁环目,厉声道:“洒家刚刚帮了你的忙,你却说洒家糊涂,难道洒家帮忙还帮错了不成”
那绝一哦色一哦丽人放下纤掌,轻折柳腰,微微一福,娇一哦声说道:“大师方才仗义援手,我先谢过了,只不过──”
她竟又嫣然一笑,道:“大师的确也有些糊涂。方才那个穿着一身黑衣裳的黑心肠,猜到了大师的师承,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我非但知道大师的师承,还知道大师的名字哩!”
她语声微微一顿,秋波在那僧人身上一转,掩口娇一哦笑道:“大师可就是名闻天下的多事头陀,上无下根,无根大师”
那僧人多事头陀无根,一顿掌中的方便铲,连声道:“这倒奇怪了,怎么你们都认得洒家,洒家却不认得你们”
那绝一哦色一哦丽人咯咯笑道:“我们又何尝认得大师,只不过从大师的招法身段上猜出来的罢了。”
她缓缓伸出三只春葱般的玉一哦指,又自笑道:“天下武林中人,谁不知道少室嵩山的少林三老他们三位老人家虽然终岁隐迹深山,武林中人却也都知道,三老中若论一哦内一哦力修为,自然要数藏经阁的空灵上人,若论拳掌轻功,却要数罗汉堂的首座空慧上人,可是要论少林的镇山荡魔如意方便铲法,那就得数达摩院的空澄上人了──你说我这话对不对”
多事头陀无根讷讷地点了点头,却听那绝一哦色一哦丽人又自笑道:“大师方才所使的那种降龙罗汉铲,只要是稍会武功的人,就可以看得出来那有什么高妙。除了空澄上人之外,又有谁传授得出像大师这样的弟子哩──你说这话可对吗”
多事头陀目中禁不住闪过一丝喜悦的光彩,却兀自问道:“可是你却又怎么会知道洒家就是多事头陀无根呢”
那绝一哦色一哦少女掩口笑道:“除了多事头陀无根大师之外,当今天下,又有谁会路见不平,拔刀来帮我们这三个弱女子的忙呢”
多事头陀一拍前额,仰天大笑了起来,一面笑道:“你们年轻人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这些道理洒家怎么想不出来”
语音微顿,突然大喝一声,用一只蒲扇般大的手掌,指着那少女道:“姑一哦娘一哦,你是否在骗洒家”
那绝一哦色一哦少女微微一怔,却见这鲁莽的头陀双手一抄,又将那一哦精一哦光雪亮的方便铲横持于手中,微一抖动,铜环叮咚。
而那绝一哦色一哦丽人面上,却立刻又泛出春花般的笑容,悄声道:“大师,难道你也要欺负我这个弱女子吗”
多事头陀目光为之呆滞了一下,然而终于厉声喝道:“什么弱女子,难道你把洒家当成呆子,看不出你有武功来哼──就凭你这身武功,天下还有什么人能欺负你哼──那小子的武功也未见能高出你,难怪他说你是个女强盗。”
他一连“哼”了两声,但语声却越来越低,直到最后说出“女强盗”三字,那语声更是几乎微弱得无法听到。他虽然鲁莽,却也看出这少女语中颇多不尽不实之处,只是不知怎么,他却不愿说出一些令这少女伤心难受的话来,尤其是当她温柔地笑着的时候。
那绝一哦色一哦少女果然伸出玉掌,轻轻一抹眼睑,然后娇柔地叹了口气,道:“大师,不瞒您说,我确实会些武功,但是可万万也比不上那个穿着黑衣服的家伙,自然──也万万比不上大师您了。”
多事头陀缓缓放下手中横持着的如意方便铲,脸上露出一种怜惜的神一哦色一哦来。那绝一哦色一哦丽人秋波一转,轻轻垂下罗袖,将自己娇柔而纤弱的身躯宛转一折,又叹道:“其实,大师您也该看得出来,我──总不该像个女强盗吧”
多事头陀一双神光棱棱的环目,此刻不禁为之尽敛威扬,一拍前额,终于又将心中最后一个疑问问了出来:“不过,姑一哦娘一哦方才存身在这树上面,洒家和那小子竟然全不知道,姑一哦娘一哦这身──”
语音未了,那绝一哦色一哦少女又咯咯娇一哦笑了起来,掩口道:“大师,您又糊涂起来了。您看,这树林子里林叶这么浓密,风又很大,风吹得树叶子簌簌的响,别说我了,就算比我再笨一点的人爬上树,恐怕大师也未必听得出来哩!”
她娇丽如花,语音如莺,婉啭娇柔地说出这番话来,眼看这鲁莽的头陀再也深信不疑,秋波中不禁露出得意的神采来,但她却不知道就在她说这话的时候,树梢果然又爬上一个人去,正如她自己所说,此刻风吹林木,她根本就无法听得出来。
原来卓长卿掠到树后,眼见树后空空,心中一急,就追了下去。
但追了两步,他心中一动,暗想人家已走了不知多久了,自己根本就未必追得上,而且在这种茂密的丛林里,自己纵然追上,说不定反而会受到人家暗算。
心念至此,他脚步不禁停了下来,哪知却突然听到一声大喝,像是那鲁莽的头陀发出的。他心中一动,便又折了回来。
越行越近方才那株大树,他果自又听到那少女娇柔的笑声,正和那鲁莽的头陀说道:“……自然,也万万比不上大师您了……”
卓长卿剑眉一皱,沉吟片刻,唰的掠上树去,别说还有风声掩饰,就算没有风声,也无人能够听出他身形掠动时的声息来。
他居高临下,只见那少女宛转娇一哦躯,正又柔声说道:“……您也该看得出来,我──总不该像个女强盗吧”
卓长卿听在耳里,再想到她方才不是也和自己在说着类似的话:“……你看,我这双手像是杀人的手吗”
心里不知是笑是怒。
又听到那少女说:“……就算再笨一些的人爬上树……”
他几乎忍不住要跃下树去,但转念一想,此刻这鲁莽的头陀想必已受这少女之愚,自己跃下树去,他一定会帮着这狡黠而美丽的少女联手对付自己,遂屏住声息,躲在浓密的林叶里,看看这少女对那头陀又在玩什么花样。
多事头陀一手持着方便铲,庞大的身躯,便斜斜倚在那支可刚可柔的方便铲上,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的样子。
那绝一哦色一哦丽人却微伸玉手,抚一哦弄一哦着鬓边的乱发,突又笑道:“大师您这次来,是不是也为着那天目山的盛会呀”
多事头陀双目一睁,道:“你怎么知道”
那绝一哦色一哦丽人噗哧一笑,道:“您这次来是为了想一哦弄一哦把宝剑呢,还是想得到那位美人呢”
多事头陀突然仰天长笑了,一面用手拍着前额,连声道:“人人都道洒家‘多事’,你这小姑一哦娘一哦却比洒家还要多事,连洒家的事都管了起来。洒家既非为剑,也非为人,却是想一哦弄一哦几两银子。”
这次却轮到那绝一哦色一哦丽人一怔,却听多事头陀又复笑道:“洒家此次南游以来,又管了不少的闲事,别的不说,洒家竟欠了别人一万两银子的债。小姑一哦娘一哦,你想想,酒家身上除了这支方便铲还值几个钱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怎么还得了人家的债所以么……哈,哈,听到天目山上有这等事,洒家就赶来了。”
那绝一哦色一哦丽人娇美的脸庞上,喜动颜一哦色一哦,秋波一转,娇一哦笑道:“那么,我若是替大师还了债,大师可不可以再帮我个忙呢”
多事头陀身躯一直,大声道:“那若是好事,洒家不要你的银子也行。可是你若要想叫洒家做些不仁不义的事,哼──洒家先一铲打扁你。”
躲在林叶中的卓长卿不禁暗赞一声:“这多事头陀虽然鲁莽,却不失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目光下望,却见那绝一哦色一哦少女又笑道:“我怎会请大师做不仁不义的事呢”
秋波一转,袅娜前行两步,又笑道:“大师,你有没有看过那三幅画呀──就是上面画着宝剑、黄金,和一个女孩子的那三幅画”
多事头陀一双环目在那少女面前一扫,突又哈哈大笑了起来,连声道:“洒家真是糊涂,洒家真是糊涂──难怪看着你好生面熟,原来你就是那幅画上的女子。好极,好极,洒家正好问你,你在天目山上,究竟一哦弄一哦了些什么花样,竟能难倒这些不远千里而来的武林一哦群一哦豪你那些宝剑黄金,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还有,你这样做究竟是为着什么”
多事头陀一连串问了三句,却也是躲在树上的卓长卿,以及不远千里跋涉而来的天下武林一哦群一哦豪心里想问却未问出来的话。
那绝一哦色一哦丽人秋波转了两转,忽又噗哧一声,娇一哦笑了起来,缓缓说道:“您一连串问了人家这么多问题,叫人家怎么回答您才好呢──这样好了,我索一哦性一哦带您去看看,那么您不就全知道了吗”
卓长卿居高临下,只见这少女笑起来有如花枝乱颤,头上的鬓发,也不住随风飘舞,不禁暗中自忖道:“我在书籍上常常看到‘尤物’二字,却始终不知道要怎样的人才能称得上尤物,今日见了这少女,才知道尤物是什么样子。唉──看来普天之下,除了她之外,恐怕也再难找出一个这样的人来了。”
一念至此,忽又想到自己的爹爹在教自己念书之时,常常说的几句话来。
一时之间,他像又看到他爹爹正带着满脸慈祥亲切,但却又正气肃然的神情,站在他眼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反反复复地教他念着书上的词句,每当读到“孔曰成仁,孟云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而今而后,庶几无愧”这一类话时,爹爹就会为之掩卷叹息。
“爹爹终于成仁取义了,他一生之中,该没什么值得惭愧的事了吧但是爹爹为何又死得那么不值得呢您老人家为别人之死叹息,可是此刻茫茫天下,又有谁会为您老人家的死叹息呢”
他心中思潮翻涌,一会儿想到他爹爹一哦妈一哦妈一哦,一会儿又想到自己快乐的童年,但快乐的童年逝去永不再来,死去的双亲也永不会复生了。
在这翻涌的思潮中,却似乎有一点红一哦色一哦的影子,越来越大,终于凝成那绝一哦色一哦丽人的身形,似乎又娇一哦笑着伸出一双有如春葱的玉手,柔声道:“这像一双杀过人的手吗”
“这像一双杀过人的手吗这像一双杀过人……”这句话似乎一句连着一句,在卓长卿的脑海中撞击着,扩散着……
他茫然闭起眼睛,哪知眼前却又浮动出自己爹爹的身影,满身浴血,正自戟指大骂:“我死了,你这不孝的儿子不替一哦我报仇,心里却在想着仇人的弟子,在想着她是个尤物,我要你这不孝的儿子又有何用!”
猛然一拳,打在自己脸上。
他大叫一声,从树桠上滚了下去。张目四顾,林中空空,不但自己爹爹的影子不见了,那少女和多事头陀竟也失去踪影。伸手一握,只觉掌心一哦湿一哦湿一哦的,满是冷汗,方才竟是做了一场噩梦。
但此刻噩梦已醒,他却不禁暗骂自己,怎么在这紧要关头上,却想起心事来!此刻那少女早已走得不知哪里去了,却教自己如何找去
又想到那少女求那多事头陀一事,却不知又是什么事;多事头陀方才问她的三个问题,又不知她到底如何回答。
卓长卿虽然是聪明绝顶之人,但到底年纪还轻,又是初入江湖,此刻面临着许多错综复杂之事,不禁呆呆地愕住了,茫然没有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