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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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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祉身穿一身黑色龙纹常服,撑着油墨伞,看着已经跪在地上许久的人,轻声道:“连渔樵也要离朕而去吗”

郑牧面容只是中年,但头发已经全白。他跪在被雨水冲刷的地上,沉声道:“微臣年老体衰,当不得此重任,理应退位让贤。”

封祉幽幽叹了口气,道:“可渔樵走了,朕哪还有信任之人”

“金刀卫指挥同知刘淳是可信任之人。”郑牧道。

封祉看着跪在地上的郑牧半晌,才道:“起身吧,朕知道了。”

封祉说罢,转身而去。

“郑大人,起身吧。”旁边小太监立刻将郑牧扶起,并给郑牧地上蓑衣。

郑牧并没有穿上蓑衣。

既然身上已经湿透了,穿不穿蓑衣,也无所谓了。

就像是心已经死了,这具身体活不活着,也没有意义了。

封祉回到书房,他想砸点什么东西,发泄一些,但是又似乎提不起劲。

其实早料到了不是吗郑牧在父皇死后便一夜白头,日益衰老。若不是有父皇嘱托,郑牧恨不得立刻陪父皇而去。

这么多年,他之前不懂,现在也懂了。

但懂了就懂了,他也没有什么被冒犯的恶心之感。

郑牧也没做什么,只是默默的给父皇当一个锋利的刀而已。

若有人如此心喜自己,那么那人是男是女,倒无所谓了。

可惜,现在封祉身边什么都没有。

“陛下……”

太监总管在门外轻声报告道。

“何事”封祉冷声道。

“皇后娘娘动胎气,请陛下前去。”太监总管道。

封祉冷笑:“动胎气不找御医,朕还治得了病了”

太监总管立刻跪下请罪。

封祉深呼吸了两下,压抑住火气,道:“去看看吧。”

说罢,封祉一挥衣袖,走出书房。

封祉进了皇后所居住的宫殿时,里面宫女太监十分忙碌,见了封祉来,跪了一大片,看上去场面乱得很。

封祉冷漠道:“起身。御医来了吗”

皇后身边太监总管忙道:“启陛下,御医已经来了。”

封祉进了内间。御医悬着丝线正跟皇后诊脉,皇后一脸疲惫的靠坐在榻上,见封祉进来后,才起身行礼。

见皇后这怠慢的态度,封祉就知道,请他来,绝对不是皇后的主意。

大概又是皇后捱不过身边忠心的宫女太监的请求,来做做样子吧。

封祉觉得挺没趣的。既然叫他来了也做出这么一张脸,那还不如别叫他来了,免得影响心情。

当然,每次都还会来看看的自己,更是挺没趣的。

封祉叫皇后起身,然后问了几句皇后身体状况。

反正也就是什么郁结于心,肝火旺盛之类。他都会背了。

自从他抄了洪家之后,皇后一直都郁结于心,肝火旺盛。

他都习惯了。

明明他只炒了洪敏之的家,对于洪氏宗族其他人中,没有犯过事的人都没有动。

皇后虽然是洪家旁支的,但他父皇虽然为了自己王位的稳固选择了洪家,却是选的洪家旁支中难得的清流,所以她真正的娘家自然也没事。

然而,皇后还是一副冷漠斗气的样子,好似洪敏之家才是她真正的娘家似的。

真是拎不清。

封祉心想。

罢了罢了,毕竟母后去世的早,没人从后院帮自己相看。父皇只看看看皇后的家庭,哪能知道这皇后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想起当初,已经出家为尼的大姑曾劝说父皇,说这姑娘看着心思浮躁,恐不是上好人选。

但父皇已经时日不多,可选家族中,现在的皇后的家庭是最合适的。

父皇担忧,等自己去了,皇后人选便更由不得自己了。

于是,才十岁的自己,便这么定下了皇后人选。

大姑一语中的,不过封祉又觉得其实没什么关系。

心思浮就浮吧,蠢就蠢吧,反正她除了会折腾她自己,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封祉做足了一个皇帝对于皇后及她肚子里的龙嗣的重视之后,就离开了。

洪皇后待封祉走后,才一脸不甘心。

当初洪敏之还活着,洪家还风光时,自己一直被封祉捧着敬着,现在洪家倒了,封祉就不给她脸了。

旁边太监宫女心中叹气。

娘娘还是看不明白啊。

作为皇后,不站在皇帝这一边;作为皇后,还想压皇帝一头。

这皇后,怎么做下去

真不知道该说皇后娘娘是太过任性单纯,还是……拎不清。

不过罢了,只要皇后娘娘能顺利诞下太子,应该……没关系吧

宫女太监心中不确定道。

封祉回到书房。

因洪皇后善妒,封祉没有其他妃嫔。

即使现在他和洪皇后之间的关系跌至冰点,也还没有其他妃嫔出现。

将来可能会有,现在没有。

所以封祉一直都是睡在书房。

这样传出去,倒是给封祉得了个勤政的美名。

谁又能知道,他不过是无处可去罢了。

桌案上奏折堆了好几摞,封祉并不想看。

反正,也就是那些内容罢了。

废除新政嘛。

他抄了洪家,是因为洪家太猖狂。

但对洪敏之,他还是敬佩的。对洪敏之推行的新政,他也是支持的。

所以洪敏之在任上的时候,即使洪家仍旧很猖狂,他也没有动过洪家的心思。

可惜,洪敏之熬不住了,死了。

现在新政,又可以托付谁

封祉在脑海里将官员们的名字过了一遍,定格在了曾毓身上。

但他叹口气,最终放弃了。

曾毓守在边疆一日,鞑靼就老实一日。他有心想把曾毓调回,却无可奈何。

除了曾毓之外,他没有可信任的将领。

虽然,曾毓也不是将领,他是状元。

若留在京城,应当入阁了吧

可惜,他没有可接替的人。

...................................

封祉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一觉睡醒,窗外居然已经大亮了。

封祉脑袋有点懵。即使不是大朝的时候,他每日也是有很多事要忙的。所以顶多睡到天蒙蒙亮,便被太监叫醒了。

今天是怎么了难道自己病了,叫不醒

封祉坐起身,刚想叫贴身伺候的太监的名字,突然心中一惊。

这根本不是自己的房间!

封祉喊人的声音梗在喉咙里。

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想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被绑架怎么可能!宫中的侍卫是白养的吗

这时候,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一个身穿白色龙服的青年一脸怒气的走了进来:“封祉!”

封祉愣愣的看着那个和自己长得有五六分相似的人。

这是谁!

“睡迷糊了”来人见着封祉在发呆,疑惑的皱眉,“来人,伺候庆王梳洗。”

庆王!

封祉更加惊讶了。

自己是皇帝啊,庆王是什么

他脑海中闪过一堆怪力乱神之事,心中惶恐已经无法言表。但做了十年皇帝的他,还是很快冷静下来。

他道:“被梦魇住了。”

身穿白色龙服的青年狐疑道:“不是为了不想起早大朝,故意的吧不过小宝,就算做噩梦,也不能算你不来大朝的借口吧”

小宝封祉隐隐约约记得,这似乎是自己乳名。

但自父皇去世之后,便没人叫自己乳名了。

这人是谁为何会叫自己乳名

封祉的视线落在那人的衣袍上。

他原本以为只是宗室,但现在看那龙爪,这竟是帝王常服!

这是皇帝!

青年见封祉还是呆呆的,气不打一处:“还走神呢!这么懒散,小心父皇回来收拾你!”

父皇!

封祉忙道:“父皇……父皇在哪”

青年道:“没回来,别怕成这样。上封信还在欧罗巴,现在天知道在哪。”

说罢,青年抱怨道:“原本还只是在国内游山玩水,待大姑和姑父也跟着跑路之后,他和母后居然更大姑姑父一起,去国外了!要是水土不服怎么办而且海上遇上风暴怎么办母后也不劝着点。好吧,或许母后也玩得开心。”

听着青年的抱怨,封祉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他呐呐道:“大哥……”

“叫大哥也没用。”青年冷笑,“长青处理完事之后肯定会赶来,你就等着写检讨吧。别想我帮你求情。”

……真的是大哥

但长青是谁

封祉忍不住掐了自己一下。

疼……不是梦

还是说,这就是梦,只是自己觉得自己会疼

封祉已经糊涂了。

不过现在,多说多错。什么都不知道的封祉,只得假装乖巧。

貌似是他已经去世多年的大哥的人,逮着他骂了一顿,待他被人伺候梳洗完毕,才停下喝茶。

“大哥,今日大朝会,你不在好吗”封祉试探道。

这里应当不是宫内了吧是那个什么……庆王府

封珥表情僵了僵,道:“不是有长青在,没关系。”

封祉小心翼翼道:“大哥,你该不会是借由训我之事,偷跑出来吧”

封珥阴森森的扫了封祉一眼。封祉立刻住嘴。

好吧,或许……说中了。

“我好几日没出宫了。”封珥抱怨道,“还是你好,整日游手好闲。干脆你当皇帝,我禅让好吗我也跟着父皇母后游山玩水去。对了,把长青也带上,王叔留给你。”

王叔!

封祉印象中,能被他称为王叔的,就一人。

那个因救他而血尽力竭而亡的德王封蔚。

他父皇的胞弟。

封祉那时候没有记忆,但他听人多次提起那件事。

王叔封蔚的死亡,仿佛是他家中所有悲伤的开端。

当年何家势大,何太后和何贵妃把持内宫,自己被人暗害。

奶妈不忍自己被害,偷梁换柱之后将自己偷运出宫,被大哥看到,偷偷告诉王叔,王叔便追随而去,将自己拦截,想要带回宫中。

谁知道何贵妃胆大包天,居然派人想将自己和王叔都刺杀在京郊。

因事态紧急,又不确定情况,王叔只一人前往。虽护得自己,斩杀所有刺客,但等救援赶到之事,王叔已经伤势过重,无回天之力。

因王叔被杀,大哥认为是自己的错,在打击和悲伤之下,一病不起,高烧几日后便跟着王叔去了。

接连失去弟弟和儿子,父皇也大病一场。因仇恨未报,勉强支撑着父皇好起来,重新处理朝政。

母后也是。听闻母后是将王叔当儿子般看待,接连失去两个儿子,母后本就缠绵病榻,更是雪上加霜。

虽然母后也振作起来。但他七岁之时,母后便熬不过去,长眠地下。

母后离世之事,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父皇。

只三年后,父皇在病榻上定下了自己皇后的人选,便撒手人寰。

封祉,也就变成了孤家寡人。

封祉一直认为,悲剧的起因,其实是自己。

若当时大哥没有发现疑点,就不会告诉王叔,王叔也就不会独自一人跟出宫。

自己死就死了,还有那么多人活着。或许父皇母后很伤心,大哥也难过,王叔也难过。但毕竟只是何家的错,不是他们的错,王叔不会死,大哥不会自责而亡,父皇母后也会振作起来。

有大哥在,有王叔在,父皇母后心中伤痛也会渐渐痊愈吧。

封祉甚至想。自己那时候不过一婴孩而已,对于父皇母后而言,感情有,但也比不过朝夕相处十几年的王叔,和好几年的大哥。

所以如果在那场悲剧中,真的有人逃不过,那也该是自己。

而不是自己活下来,王叔、大哥去了,母后熬不过也去了,最后,父皇也去了。

母后去世之时,大姑便出家了。

父皇去世之时,渔樵也心如死灰,若不是父皇病榻托孤,渔樵不是跟着父皇去了,就是为父皇守灵不出吧。

封祉正在走神,被封珥拍了一下肩膀:“发什么呆呢真的被魇住了”

封祉找借口道:“我只是担心父皇母后。”

封珥道:“我开玩笑的,父皇母后安全的很,他们跟着海军出去的。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呢。”

封珥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说真的,我禅让好不好”

封祉连忙摇头:“不要,我干不来。”

他当皇帝的时候一团糟。他从十岁登基,到现今弱冠,朝中还是吵吵闹闹,不可方休。

有时候他就在想,干脆不干了。闭宫门不出,朝臣们爱怎么吵就自己吵去。

反正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事了,这个世界,这个国家如何,又有什么关系

但他一想到父皇伏案的身影,想着父皇心系黎民的样子,他就没办法这样撒手不管。

他不爱大晖,但他爱着父皇和母后。

“有什么干不来的,虽然我把长青带走了,你不是还有王叔”封珥怂恿道。

“咳咳。”门口想起咳嗽声。

封祉一看,一个……和父皇有点相像,但是比父皇壮实的多的人。

“王叔……”封珥尴尬笑。

封蔚抱着手臂,依靠在门上道:“小宝,现在才起床,还吃早饭不还是说,早饭午饭一起吃”

封祉摸了摸肚子,道:“饿了。”

“我也饿了,一起吃。”封珥道。

“吃什么吃,回你的宫里去。”封蔚一脸嫌弃,“长青就是太纵容你们了。都是皇帝王爷,都是成了家的人,他还当你两是小孩子宠着护着。你们两也是,还好意思”

封祉不明所以,封珥却反唇相讥道:“长青乐意,我乐意。”

封蔚气笑了,道:“看我把长青带走,你们两就继续乐意吧。”

封祉一脸无辜。他什么都没说,平白无故的躺着中箭。

封蔚继续和封珥有一搭没一搭的斗嘴,封祉从两人的斗嘴中,获得了许多讯息。

比如,这一位“王叔”,的确是在他那个世界,因救他而死掉的德王封蔚。

比如,这一位“大哥”,的确是在他那个世界,因愧疚而病逝的大哥封珥。

比如,父皇母后都没死,大姑和渔樵成亲了,这两对夫妻正带着海军周游世界。

比如那个长青……呃,还是没搞清楚是谁。

仿佛……是内阁学士是父皇时期的一位状元是父皇、王叔和大哥都很信任的臣子

还被赐国姓

封祉很疑惑。到底是多大的功劳,能让父皇破格赐国姓

封祉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异样,装作睡得半醒不醒的样子,躲过了封蔚和缝制的追问。

不过他无论怎么想努力装出原本这个封祉的样子,但他并不知道这个封祉是何样子。所以封蔚和封珥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并把其归结于生病了。

封祉知道说多错多,便没有拒绝请御医的要求。

御医的习性,他十分了解。只要他现在看上去不对劲,即使诊脉诊断不出什么,御医也会编一套说辞,证明封祉有病。

这是御医自保的一种方式。

御医很快就背着药箱前来,然后果然说出了感染风寒以及太过劳累需要休息等万用说辞。

封珥一脸无语:“小宝,就你那公务上拖拖拉拉的样子,难道你是玩的太累了”

封祉想了想,低声道:“其实我还是有努力的。”

封蔚和封珥同时用一种“呵呵”的表情对着他。看的封祉分外不好意思。

他本身是个很勤奋的人。父皇这么说,大臣也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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