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鲫鱼豆腐汤（1/2）

鸡茸蘑菇汤是西式餐厅里很常见的汤, 汤汁浓稠, 整体的味道奶香偏咸, 又因为加入了牛奶和新鲜的白蘑菇带了点自然而然的微甜, 尝起来的口感让人上-瘾，搭配法式面包刚刚好。

一般用来点缀这道汤的香料都是百里香。

味道微辛。

或者喜欢清淡口味的会加点欧芹, 芹菜特有的香氛能够让汤在闻这步骤的时候, 就在浓香中辟出一道清新, 但加入的分量稍多就会很容易压下汤本身的味道, 让白蘑菇和汤里其他食材的味道都显得有些寡淡。

再其次, 会考虑加入紫菜碎, 这类海藻的味道也能适时地作为鲜味提升的选择。

程悠悠所喝的这碗汤就属于第二种搭配选择。

面上碎碎的深绿洒在浓白的汤上，颜色搭配并没有问题——

问题在于，这汤里有一点古怪。

差点被那欧芹味道压过。

这碗汤里, 不论是加入的白蘑菇还是鸡丝都处理的恰到好处，连汤汁的搅拌程度都刚好。

假如忽略那极其细微的一点古怪的话，这道汤做的其实很不错。

程悠悠皱了一下眉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转头看向同样拿起汤勺尝了一口的洛子衿。

洛子衿见她只喝了一口就不再继续了，与她视线对上的时候用目光投去了疑惑。

程悠悠沉吟几秒, 看了看正在布餐的那个侍应生，跟洛子衿用中文继续自然地交谈：

“你觉得这个汤味道怎么样”

洛子衿停下了动作, 本来还想再舀一勺尝尝, 但看程悠悠的表情有些古怪, 以为是这汤有什么问题, 顿时僵住了动作。

回味了一下口中停留的味道，半晌后轻摇了摇头，没发现什么不妥。

只是神情多少变得有些僵硬。

程悠悠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安抚道：“没事，食材没问题，我是说味道——你觉得这汤好喝吗”

洛子衿放了心，果然又按着她的意思喝了一口。

甚至轻眨了眨眼睛，集中精力努力分辨了一下口中浓汤的味道。

清香鲜美，带了点甜，好像没什么不妥。

程悠悠以为是自己想多了，遂握住汤勺也再舀了一口，半晌之后含着一口汤在嘴里，艰难地咽下。

第二口发现那奇怪的味道更重了。

究竟是哪个奇葩的天才厨师在这汤里放月桂叶啊

虽然月桂叶片的味道煮进汤里也能产生跟百里香一样微辛调味效果，但是这二者之间的味道是有差别的，欧芹也不能掩盖的巨大差别啊……

程悠悠努力舒展眉头，不想让这个侍应生认为自己在挑剔酒店的服务。

所以她决定切一块牛排尝一下。

西冷牛排配黑椒汁，搭配十分经典。

烤熟的牛排表面被烤出了深色的网状的交叉纹路，黑椒汁淋上去，在牛排表面上蔓延开来，缓缓地流入底下的白瓷盘里。

对半切开的圣女果和焯水之后的小段芦笋摆出造型放在旁边作为摆盘装饰。

程悠悠拿起餐刀缓缓切开牛肉，里面熟后的通红与表面的深色呈现出的反差令人食指大动，她切下一片肉送到口中——

整个人呆坐在沙发上愣了三秒。

见到她从用餐以来的反应，淡金色头发的侍应生低头继续给她们布餐，然而唇角却向悄然一边挑起，蓝色的眼睛里出现了些许兴味。

不愧是谢的徒弟，合格。

她轻吹出一口气，将额前斜斜的碎刘海吹得向上飞起，心情颇为愉悦。

如果不是惦记着自己这会儿的身份伪装，她能高兴地哼出歌来——终于来了个像样的对手，让她都有些兴奋了。

瑛也想要参加世界美食大赛，目前已经集齐了两个胜利果实。

原本米切尔让她挑战谢佻的徒弟，她是不想答应的，总觉得这么个什么世界级比赛都没参加过的小朋友，根本没有被她挑战的资格。

后来不知她的师父和米切尔说了什么——

就变成了程悠悠上门来挑战她了。

所以瑛想了想，决定亲自来测试一下，这个可爱的小女生到底有没有资格成为自己下一次比赛前的消遣活动主角。

现在，程悠悠通过了她的测试。

只是——

瑛在心底撇了撇嘴，感觉这个看上去好欺负的很的小朋友真是半点脾气都没有，若是自己收到这样明显的挑-衅，早该开口了，而她居然还能安好地坐在位置上，唯有表情泄露了她的疑惑。

……

程悠悠并不知道旁边那个服务周到的金发小姐姐心里在想什么，她颇有些欲哭无泪地放下刀叉，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恶作剧了。

连着两次在用餐的时候停下动作，洛子衿这下也没心情继续吃了。

“是不是不合你口味”

在洛子衿的印象里，基本还没见过程悠悠挑食的时候，看到她不再继续用餐了，心中还忍不住疑道：

难道是跟谢佻这样的专业美食家待久了，所以程悠悠吃东西口味也变得刁了

……看来以后家里请的厨子得专业些才行。

洛子衿在心中暗自计划着。

程悠悠轻轻捋了捋耳侧的头发，将那渐变青绿色的卷发往脑后的方向梳了梳，用勺背轻轻地将黑椒汁在盘子里刮出一道痕迹，凑近看了看，只有碎碎的黑椒粒，并没有什么异常。

她呼出一口气。

再次转头看洛子衿，皱着眉头提议道：

“要不，你尝尝牛排的味道”

洛子衿看着她的那个表情，脑子里情不自禁地出现一句话：

总感觉程悠悠现在这个表情，不是在邀请她吃牛排，而是在……试毒。

程悠悠还不忘跟她重复一遍：

“放心，食材真的很新鲜，也没有什么相冲的地方，就是我吃起来总觉得，味道有些古怪。”

洛子衿看了看自己盘子的牛排，未几，握着刀叉转向她盘中的方向，顺着她刚切下的地方也跟着切了一块下来。

两人的动作亲昵自然，看得旁边侍应生稍一挑眉，总觉得自己对手旁边坐着的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她生平并不追星，对华国的明星更不感兴趣，自然认不出洛子衿是谁。

洛子衿将牛排肉放入口中的动作有些迟疑，连牙齿咬合下去的时候都颇犹豫，以为程悠悠是吃到了什么黑暗料理，然而才刚把人按在床上欺负了许久，就算这会儿程悠悠让她尝一道西瓜炒月饼，颇有些心虚的某洛大明星也只能硬着头皮张口。

出乎她意料的是，牛肉煎得恰到好处，内部鲜嫩，但大概是黑椒汁放的有些多，辣味在口中停留了许久。

洛子衿疑惑了一下，开口问道：

“太……辣了”

但是这个程度应该也在一般人的接受范围内啊。

洛子衿想了很久，只越发肯定程悠悠的嘴变刁了。

程悠悠叹出一口气，皱着眉头开口道：“六成熟，牛排火候正好，煎好之后还滴了些许青柠汁，当然，再继续覆上黑椒汁也不是不行，问题是——”

洛子衿：“”

程悠悠抬手扶额，在音量低的范围内尽可能地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惊叹：“问题是这里面为什么放了辣椒！”

很轻微、很轻微的辣椒，能够被黑椒的味道盖住。

但不论是花椒、黑椒、尖椒、还是普通的青椒，以及其他香料的辛辣味道，都是有区别的。

如果世间所有的辣味都一样，也没必要发展出那么多种口味的辣，因为辣也是有层次和程度分别的。

若不是谢佻给她平时的训练总是古古怪怪的，程悠悠现在也不会敏锐到这个地步。

洛大学霸再一次遭遇知识盲区，低头看着盘里的黑椒汁，向来冷淡的声音里出现了点不可思议的味道：

“你是说，这里面放的是辣椒……”

这是什么奇葩的搭配

听到她的感叹，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克制不住的轻笑声：“噗嗤。”

程悠悠循声看去，见到那个金发的侍应生站在餐车旁，抬手摘下面前那从别人身上顺来的工牌，上下抛了抛，而后看向程悠悠的方向，出口的中文语调微微发飘，听起来有些怪异：

“我要时（是）你，就会投诉这个旧（酒）店的处（厨）子。”

程悠悠看着她的动作，还未来得及说话，旁边那个一直关着的房间门不知何时打开，谢佻抱臂倚在门上，妖冶的面容上，眼眸懒洋洋地半睁着，透出些许刚睡醒的朦胧意。

然而身上那不加掩饰的危险意味却比平时更盛，让她的状态仿佛一只刚睡醒的狮子。

再困，那也是凶猛的食肉动物。

她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那浅金色头发的侍应生，开口的语调慢吞吞地拖长，慵懒中带着一丝沙哑：

“我要是你，就不会挑在大半夜的时间来扰人清梦，还打扰情侣相处，在我们国家，你这样的人是要挨驴踢的。”

明明听上去是带着笑音的话，但对比出瑛之前那蹩脚的中文，莫名就多了点嘲讽的意思。

程悠悠听到她那个‘情侣’一词，脸颊突然爆红。

情……情侣什么的，指的是她和洛子衿吗

瑛听到她的声音，碧蓝的眼睛往那边看去，对谢佻吹了声口哨，半点不介意她刚才说的话，继续操着自己那蹩脚的中文说道：

“你就是谢条。”

“啧，谢佻，三声，舌头捋捋顺。”

听到她念出自己的名字，谢佻颇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纠正她的发音。

瑛顿了一下，决定还是换成自己更擅长的英文跟她对话，美式发音流畅自如，尾音略有些带卷儿的弹跳，听着令人舒适极了。

“米切尔跟我提过你很多次。”

谢佻也顺势切换了语言，轻哼一声，回道：

“失败者总是会对打败他的人耿耿于怀，这很正常。”

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程悠悠，感觉这对师徒的性格差异还挺有趣的。

她耸了耸肩，对谢佻于米切尔的定位不置可否，也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只用下巴示意了下程悠悠所在的方向，指尖捏着工牌的别针针身，离开之前宣布道：

“嗯哼，她已经通过了我的测试，我开始对明天充满期待了——希望她能跟你一样不让人失望。”

通过这番对话，洛子衿已经对现在的情况有了些了解。

知道程悠悠这是被对手找上门来了。

洛子衿顿时也没了继续用餐的心思，不知道剩下的面包、甜点里还有什么惊喜在等着她们——虽然她尝不出来，但这一点也不妨碍洛子衿对她的作品表示拒绝。

她转头看着程悠悠，谢佻含笑的话语也适时送了上来：

“徒弟，你被人挑-衅了。”

程悠悠认真地看着瑛，对上她那颇有些轻视的、仿佛自己即将进行的不是个比赛，而是一场游戏的轻松姿态，开口回道：

“希望你明天在料理台上还能像现在一样轻松。”

瑛挑了挑眉，也没兴趣继续伪装了，转身就往门外走，将酒店房门顺手带上。

这话放得……谢佻倚在门廊上，满意地轻哼一声。

洛子衿唇边出现些许笑意，感觉这只小奶猫刚才瞬间伪装成老虎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可爱。

然而，等到关门声响起之后——

程悠悠顿时塌下肩膀，长出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去看洛子衿，弯弯的眼睛里出现些许后知后觉地慌乱，不太确定地问道：

“我刚才那样说……没问题吧”

洛子衿对她点了点头，夸了一句：“挺好。”

在房门口被忽略的谢佻：“……”

她重重地咳了一声，提醒某个眼里只有对象的徒弟注意点，自己这个老人家可还看着呢。

咳完还嫌不够，开口不经意地提醒道：

“如果我没看错时间的话，现在好像挺晚了”

洛子衿：“……”

她秒懂谢佻的意思。

而且顶着这种莫名来自长辈的目光，她实在没能厚着脸皮让程悠悠留宿自己。

可恶——

要是这会儿只有她们两个人就好了。

她只能从沙发上起身，斜睨着旁边坐着的程悠悠，却没挪步子，只是轻启唇问道：

“那我走了”

程悠悠果然没有接收到她的信息，或者说，就算接收到了也并不敢和她一块儿过夜。

刚才在房间大床上发生的事情还停留在她的脑海里，虽然被瑛的到来打断了，暂时性地将那份记忆打包硬塞进角落里，但这并不意味着等到她们俩重新在安静的房间里独处时，那一幕就不会再被翻上来。

于是，程悠悠听见她的问题，脸红了一下，也从沙发上匆匆起身，对她开口：

“我送送你。”

洛子衿：“……”

行吧，送就送，反正她们来、日、方、长。

其实所谓的送也不过是送到门口，洛子衿走到门外，发觉谢佻那方向看不到自己，于是看向握着门把手的程悠悠。

接收到她的视线，程悠悠想了想，对她微笑着补充了一句：

“慢走。”

洛子衿只能也回以她同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