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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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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远只是静静听着,并不搭腔。还是那个自称请过七七四十九柱高香的妇人提醒众人:“大伙儿别光顾着跟岑大人说灾异了,再不上山去,铁山寺只怕就烧没了!”众人这才又想起他们的正事来,求岑远不要阻拦他们。岑远心中暗暗好笑,如果是救护百年古寺,积德自救,怎会有闲功夫在这里磨嘴皮子?他又看那烧高香的妇人,大约四十来岁,虽然农妇打扮,但是眉清目秀,且皮肤白皙,身形婀娜,并不像是个下田操劳的人。此人可疑!莫不是煽动闹事的头目么?想着,他招招手道:“这位大姐,请你上前来。”

那妇人愣了愣:“大人叫小妇人?”见岑远点头含笑,她略犹豫了一下,拨开众人上前来,低着头,一副恭顺的模样。

“你说你的村子毁于战火——你是哪个村子的?”岑远问。

那妇人回答了,丝毫不带迟疑。岑远当然没有听过那个村子,不过若是复兴会中人,又自称来自某某村,肯定早就把谎言背得滚瓜烂熟。他便不追问,只道:“你伸出手来。”

妇人有点儿莫名其妙,但还是伸出了手来,岑远看了看,虽然称不上细腻光洁,但也绝不是农妇的手。心中一发认定了。即一把扼住了妇人的腕子,狞笑道:“你就打算用这双手去铁山寺救火吗?”

妇人惊怒:“大人……这……这是做什么?”

岑远扭着她的手腕,几乎折断,面上却还带着笑容,仿佛一只猫在玩弄猎物:“没什么,只不过看着你这般细皮嫩肉,不舍得你做救火这种粗重的工夫。你不如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此处吧!”

“你……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然调戏良家妇女!”那妇人憋红了脸,向周遭其他的百姓求救,“各位……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这果然是灾异!这些樾寇……始终是禽兽!”

百姓早听说岑远是个荒唐的公子哥儿,见他抓着妇人的手不放,自然义愤填膺。有几个身强体壮的就逼上前来。不过岑远自有亲兵护卫。瞬间便将冲在前面的三个人拿下。这使得百姓愈加激动起来,有人嚷嚷道:“我看铁山寺就是樾寇放火烧的!就是想将神山圣地给毁了,让我们馘国人永无翻身之日!”

他话音才落,岑远“唰”地一下抽出了佩刀,寒光过处,那妇人已经身首异处。众人见状,不由都惊呆了。几个原先还和百姓们对峙的岑家军兵士也惊怒道:“你……你怎么可以滥杀……”

可是岑远冷冷一笑,高声道:“这个妇人在此煽动闹事,且口口声声称我们为樾寇,显见着就是复兴会的叛匪,死有余辜——凡是跟她一伙儿的,也都是反贼,立斩不赦!”说着,扫了自己的亲随一眼,意思是:你们还不动手?亲随们得令,手起刀落,历时又多了三条亡魂。百姓都吓呆了,许多连大气都不敢出。唯后面有人怒吼道:“大伙儿愣着做什么?樾寇只有几个人,咱们一人一脚也踩死他们了!不能坐以待毙!大伙儿一起冲啊!”

有人朝发声之处望了望,却不敢有所动作。岑远冷冷一笑:“是哪个在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还不把他指认出来!包庇反贼的,统统和反贼同罪!”

“啊?”人群里发出惊惶的呼声。原本冲在前面的人,份份回头去寻找方才高呼之人,只是并看不见。而人丛密集出,片刻即搅起了一阵骚动,人们互相推搡着,有人嚷嚷:“就是你,我可看得清楚呢!”又有人大喊:“不要胡乱冤枉人!”吵闹着,进而扭打起来。有些人被卷入了战团,有些人则害怕被殃及,向外围逃窜。很快,人群分开了,四周在战战兢兢观望,当中有七八个打成一团。

“去把他们拉开!”岑远命令亲随。

亲随们即上前去,晃着钢刀喝令几人停手。其时,那几个人已经鼻青脸肿。

“到底是哪一个方才乱吆喝?”岑远问。张三李四互相指着,说不清楚。岑远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吼道:“本官没闲功夫听你们吱吱喳喳,既然指认不出来,统统斩首!”

这下那几个人可慌了。纷纷跪下求饶,个个都说自己冤枉,只不过是跟着亲戚邻里前来此处,绝对没有造反之心,又信誓旦旦的指认旁人是复兴会中人,不是说自己方才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就是说和某人熟识,平日里他就行为可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岑远静静看着他们,如同看猴戏。片刻,才放声大笑:“我道复兴会是怎样的一群英雄义士,你们要赶走我大樾国的官兵,光复故国,多半是觉得我朝治理不善,让你们的日子不如从前了。若然如此,情有可原,我哪怕杀了你,也敬佩你为民请命。如今,我下令要斩杀百姓,你们却贪生怕死,不是不敢出声,就是推无辜百姓给自己顶罪。你们这些所谓的复国义士,真乃天下最荒唐可恶之辈!诸位乡亲父老,你们可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复兴会到底是怎样的一群牛鬼蛇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岑远此言甚为有理!又有好些百姓跪下了:“大人,小人一时糊涂才跑来此地,小人可从来没有造反之心!”

岑远只是冷笑:“你有没有造反之心,我是不晓得。但是你既来此生事,可见没有臣服之意!不必多费唇舌。今日既抓不出复兴会的人来,你们就统统都是包庇反贼的,一个也别想活命!”他说着,招呼手下,同时也命令岑家军兵士:“都愣着干什么?你们难道不知道今日复兴会起事造反?内亲王命我等平乱,就不能让一个反贼逃脱——都给我杀了!”

岑家军的士兵都愣住了,把眼看着刘良玉。而刘良玉也一时没了主意:岑家军不能滥杀无辜,而这群人中必然有复兴会的叛匪。看得出岑远是激将那反贼自动现身,但是万一反贼不吃那一套,难道还真要大开杀戒?

正为难,忽听一人高声道:“不必再麻烦了!”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分开人群而出:“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复兴会中人。”

“你?”岑远上下打量他,“倒算是条汉子——那你说说,你们此番起事,具体都有些什么计划?”

那汉子傲然一扬头:“我复兴会志在驱除鞑虏,复兴故国。樾寇与我等有不共戴天之仇。此番,必然要将你们赶出馘国去。计划当然不能说给你们听。你只需知道,你们的死期到了便是!”

“哈哈哈哈!”岑远仰天大笑,“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你以为本官是真想知道你们有些什么雕虫小技?只不过是想确认下,你到底是不是复兴会中人!”

“不必使激将法了!”那汉子道,“你说只要复兴会站出来,就放这些百姓一条生路。现在我站出来了,请放他们离去吧!”

“没错,我是说,如果复兴会不站出来,所有人都要死。”岑远道,“你还有同党吗?”

“我复兴会的志士遍布天下!”那汉子道,“岂是你们可以杀尽?今日你杀了我,自然有千千万万站出来——诸位——”他转向其余的百姓:“你们可看清樾寇凶残的真面目了!若是不奋起反抗,就只有任人宰割!”但百姓只是瑟瑟,头都不敢抬。

岑远摆手,打断了汉子慷慨激昂的发言:“不必在那里疯狗乱吠!本官只问你这里还有没有你的同党,谁问你造反会不会有后来人?”

“这里就只有我一个!”那汉子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时,又再次望了望周遭其余的百姓,仿佛叹息又仿佛哀求:“你们就这么甘心成为樾寇的奴隶么?你们……”话还没有说完,岑远一挥手,亲随钢刀劈过,将此人从肩膀到腰斜砍成了两截。

鲜血飙射而出,百姓不由发出了惊呼声。立刻有更多的人跪下了,磕头如捣蒜地求饶道:“小人们真的是良民,只是跟来求问陨星雨的事,并不知道这是反贼的阴谋。”qqxδnew

岑远却只是冷笑,并不接话,好像很享受这哭喊声一般。因他眯缝着眼,使人有种他在打瞌睡的错觉,竟有几个年轻人打算从人群中偷偷溜走。这时岑远就击掌喝到:“反贼要逃!还不拿下!”他的亲随立刻冲上去,白刃乱下,结果了那几名青年的性命。

好些百姓吓呆了,也有人愤怒起来:“不是说交出复兴会反贼就放我们走吗?怎么说话不算话?”

“我几时说过放你们走?”岑远斜睨着发话的人,“我只说,不交出反贼,你们都要死——如今反贼都交出来了吗?我看不止方才这一个吧?”

“禽兽!”那发话之人暴怒,仿佛豁出去了,直朝岑远扑了过来。但岑远哪里怕他,坐在轮椅上轻松挥刀,既割断了此人的喉咙。他扑倒在地,还挣扎了一会儿才断气。

刘良玉有些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轻声道:“岑大人,再这样杀下去,也不见得能抓到反贼问出个究竟来,若是激得百姓铤而走险,岂不是给我军找麻烦吗?”

“我有分寸!”岑远拿出一方帕子来擦了擦佩刀,还刀归鞘,对众百姓道:“你们中间必然还有反贼,是哪一个,他自己心里清楚。本官奉命平乱,并不是杀人为乐的恶魔,不会把你们都杀了。但是也不能就这样把你们和反贼一起放了。本官现在把你们看管起来,待叛乱平定,再释放你们,你们可有怨言?”

众人哪里敢有半个“不”字,纷纷点头。岑远又道:“这期间,谁要是揭发了发贼出来,本官自有赏赐。如果反贼作乱,你们将他拿下,一样重重有赏。但是,倘若有人和反贼勾结,图谋不轨,或者有人想逃走,那一概以造反论处,立斩不赦!你们明白了吗?”

众人都点头。岑远就让士兵们去把众人捆成一串,便于看管。这时,雪更加大了,连地上新添的几具尸首都被掩埋了大半。只不过相隔丈许,就看不清对面人的面目了。岑远瞧着被逐一上绑的百姓,心道:小莫这厮去哪里了?还不回来么?难道是打算被一起绑上?

正想着,又看远处来了另外一片影子——渐渐靠近了,竟然也是一群百姓,当中还有好些尼姑。“停下!”士兵喝令,“来者何人?吾等奉命追拿反贼,此处不得通行!”

“我们要去铁山寺!”那群人回答,言说他们看到灾异,恐惧不已——岑远不由心中暗笑:复兴会就只有这点儿伎俩吗?不过,众人接下来的说辞却有些不同:他们都住在清水庵附近,见到陨星雨,就赶忙先去清水庵祈福,谁知清水庵遭遇大火,毁于一旦,许多尼姑也不幸葬身火海,唯有十数名师太逃了出来。因众人知道铁山寺会收留鳏寡孤独,就赶来铁山寺求救。

这群人有四五十之众,当中的尼姑果然满面尘灰烟火之色,正像是从火海中死里逃生的。其余百姓也都看起来惊惶万状。“请各位军爷让我们过去铁山寺吧!”他们哀求。

若是换在一个时辰前,只怕岑家军的兵士也要以为是来了些无知小民,得客客气气劝阻他们。但经历了方才的冲突,知道这一批必然也是复兴会骗来做掩护的——清水庵不也是反贼的巢穴之一吗?哪儿有那么巧,铁山寺和清水庵同时失火的?这些逆贼,手段也真够绝!于是,众士兵丝毫不为众人的哀求所动,厉声喝道:“少啰嗦,都站一边去,伸出双手来!”

那些人不明就里:“军爷,伸手做什么?”话还没说完,这边就已经把他绑上了。这人不禁大惊:“军爷,小人犯了什么错?”岑家军兵士懒得回答,只是呵斥,让众人不许吵嚷。有些人果然便不敢再说什么了,而几名尼姑则露出愠怒之色:“素闻岑家军军纪严明,哪怕是两军交战,也不骚扰百姓。今日为何不问青红皂白就给我们上绑?”

“这位娘娘!”岑远冷笑着迎上去,“我军军纪的确严明,别说是敌国的百姓,就是敌国的皇亲国戚,只要诚心归顺,也对他们客客气气。但如果他们不识好歹,妄图颠覆我朝,那自然要砍了他们的脑袋。”

“你……你说什么?”那尼姑瞪着他,“贫尼一点儿也听不明白。”

“娘娘不用明白。”岑远道,“娘娘只需继续装傻充愣等着被问斩就好。事到如今,就算娘娘想要交代反贼的计划,我军也不需要听了。娘娘既然思念故国,就和故国一起去阴曹地府吧!”

尼姑们微微发抖,但神色仍不卑不亢。期中最年长的那个道:“贫尼等的确是前朝命妇,但既然前朝已逝,我等又遁入空门,俗世便与我等再无关联,悲欢如是,贵贱如是,敌我如是,生死亦如是。既然大人执意要取我等性命,我等无话可说,只能悉听尊便。但这些百姓本来无辜,还望大人网开一面。”说着,举起被捆绑的双手,向岑远合十行礼。其余的尼姑也都跟着垂下头:“阿弥陀佛,请大人网开一面。”

其余百姓,不管是复兴会中人假扮,还是从众而来,都曾是馘国的子民。以前哪里见过深宫中的妃嫔,更不要说有妃嫔们为了百姓而自愿牺牲性命。众人心中不免升起一股对这几位女尼的敬佩怜惜之情,同时也难免涌起一番亡国之恨——若是馘国还在,亲贵女眷何至于如此?他们自己又何至于此?不知是出于惊恐还是悲愤,有人嚎啕大哭起来,也有人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强盗,掳掠无所不为!难怪老天都要降下陨星雨——我看这是老天要灭亡你们!”

“是谁?”岑远厉喝,“是谁在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还不站出来!你不现身,本官就把这里所有的人都杀了!”

他这是故技重施。岂料,众人心中悲苦愤懑,这种威胁已不再有效。非但无人自首、无人揭发,众人还激愤地挣扎起来。被绑住双手的,有些扑向旁边的士兵,趁其不备,用刀锋割开了绳子。而尚未被捆绑的,则直接撞向旁边的士兵。由于岑家军在外站岗巡逻的兵士并不多,这么多人同时发难,顷刻就被冲乱了队伍。有些百姓脱了身,立即撒腿向铁山寺狂奔。也有一些大叫:“别只顾自己!杀光这些樾寇,不然让他们追上,还是死路一条!”于是,大多数人只要能挣脱双手,都使出吃奶的力气向身边的士兵攻去,往往五六个攻击一个,让士兵几乎无法招架。还有向岑远冲过来的。饶是他有亲随,也挡不住十几二十个人一拥而上。原本紧紧护卫着他的亲随霎时被冲散了,岑远不得不挥刀自卫。但是除了狂暴的百姓,显然有几个复兴会的人也以他为攻击的目标——那几人虽非高手,但都是会家子,让他全无招架之力,不一会儿,身上便被划开了大大小小十数条口子。还要再战,两柄钢刀已一左一右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奸贼!还不让他们住手?”

骚乱一开始的时候,刘良玉就感觉情况不对,一边抵挡,一边让士兵去向埋伏着的岑家军传信。岑远受制之时,正有一队士兵从林中赶来增援。岑远原本狼狈万分,但瞥见他们,立刻冷笑了起来,对挟持着自己的几名复兴会中人道:“我看该住手的是你们!我们岑家军最不怕的就是死。你们杀了我,这里所有的人也会被射成刺猬。有种你们就试试!”几人愣了愣,并没有放下兵器。但远处的岑家军兵士,则当真拉满了弓弦。

“还等什么?”岑远高声道,“反贼作乱,不必顾忌我,杀灭反贼要紧!放箭!”

岑家军的兵士固然不怕死,但圈内不仅有岑远,还有刘良玉。他们还从来没有接到过向主帅放箭这种命令,不免都犹豫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漫天大雪中,有一条黑影秃鹫一般扑下,将肥胖不堪的岑远如同拎小鸡一般拎了起来。

正是无妄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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