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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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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昙本来想,就算这无念的功夫和无妄不相上下,但毕竟是个双腿残废之人,只要自己的招式够快够狠,对方还是避无可避。只消制服这老和尚,逼他打开机关,就能和玉旒云逃出暗道去。

然而,他的第一击在距离无念不到一寸距离的时候,被对方犹如鬼神一般避了过去。不仅如此,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都被轻易躲过。老和尚只是坐在床上,仿佛既不抬手也不动脚。但乌昙无论从前后左右哪一个方向攻击,都好像打进了一片虚幻之中——明明看着对方在眼前,一拳击出就是空的,再看,对方还是在眼前,似乎连一根头发也没有动过。

十数招过去,依然如此。乌昙不由心下骇异:取胜看来是无望的!无念此刻尚未反击,若他出手,自己只怕一招也接不住!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旁的法子,唯有拼了!想着,又全力攻了十数招。速度倍于从前,路数也愈加诡谲,可仍旧徒劳无功。

“楞小子!真是楞小子!”无念斥骂,忽然一挥衣袖。乌昙只觉一股劲风扑面,整个人向后摔去。他连忙想要凌空翻身再次扑上,可是又听耳边嗖嗖数响,肩头、侧腰、膝盖等处都微微一酸,人便没了力气,摔倒在地。“你一身蛮力没处使,老衲还没功夫陪你疯!”无念冷冷的,盖上了身边的棋笥,原来方才是用棋子当暗器。

乌昙又气又急,生怕无念会对玉旒云不利。他想要运气冲开穴道,可无念点穴的手法古怪万分,怎么冲都纹丝不动,焦躁之下,还用岔了力气,胸口一阵绞痛,跟着便喉咙一甜,吐出口血来。玉旒云见状,抢步上前将他扶起,但也束手无策。

“乖乖躺着,让老衲吃顿安稳饭。”无念道,“等吃完了,老衲自然给你解开穴道。再要自己用蛮力,受了内伤老衲也不管。”说时,手一挥,用一根长布条拴住了食盒的提柄,轻轻一提,便整个儿拉到了自己的跟前,又打开盖子,将内中饭菜一一取出——这么一提一拽,竟然连汤汁也不曾溅出一点,可见手法高明,非比寻常。“好香,好香!”他赞道,“喂,小子,你要不要也尝一尝?”

乌昙正是满心焦急,哪儿有心情搭话。只轻声对玉旒云道:“不如我吸引老贼秃的注意,你……”玉旒云却轻轻一笑,不听他说完,自己站起身来,道:“的确是好香,既然大师相邀,那晚辈就叨扰了。”说时,便在无念对面坐了下来。

无念皱眉看了看她:“你倒悠闲。我看这楞小子拼命保护你,想来你是师弟撒网要抓的什么人。现在你被困于此地,不是该求求老衲,帮你逃出去,免得让我师弟抓住吗?”

“大师从方才开始,就句句带刺,摆明了看我不顺眼,我求你有什么用?”玉旒云道,“再说了,我虽然是被困于此地,但我想慧进即使通风报信,无妄大师也不敢大张旗鼓来捉拿我。否则,不是将他谋害师兄窃取掌门之位的恶行昭告天下了吗?”

无念愣了愣:“你这小子……”

玉旒云颇为得意,伸手去拿碗筷。却不想被无念“笃”地用筷子击中手腕:“放下!我说请那楞小子吃饭,没说招待你。他虽然一身蛮力,出手也毒辣,却是个至情至性的好人,不像你,一肚子坏水!”

玉旒云虽然素来不寄望别人说自己忠直善良,但听无念此言,仍不免失笑:“大师你说他是好人?你可知道他是个杀人如麻的海盗头子?”

“那便如何?”无念道,“他身为海盗,过的就是你死我活的日子,杀生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就好像你饮一瓢清水,也杀死了水中八万四千小虫。但你这臭小子就不同了,你出身显贵,衣食无忧,本可以好好积德行善,却偏偏要挑起战端。死在这楞小子手上的人最多不过百八十,你手里的人命却数以万计。更可恶的是,你并非亲自上阵,而是诸多阴谋诡计,不仅杀你的对头,连你身边的人也被你害死不少。你还不知悔改,以此为傲。你可不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恶人么?”

玉旒云笑不出来了。“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她冷冷盯着无念。

无念神色淡然,甚至还带着一些轻蔑:“老衲虽然不理俗务,但外间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些。我猜你就是当日率领兵队灭亡馘国的惊雷大将军玉旒云。所以我对你的批语应该并无错谬。”

到底是猜的,还是从铁山寺的众人处听说的,玉旒云没兴趣知道。这么些年来,她立下赫赫战功,哪一件不是用敌人的尸骸和部下的牺牲堆出来的?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能己方不损一兵一卒就全歼敌人。可是沙场本就如此残酷。比沙场更可怕的,是宫里的那些阴谋——乌昙在刀尖上打滚,她又岂不是日日走在你死我亡的关口?向往岁月静好。可是从襁褓之时到如今,多少次差点儿就没了性命?若不是她握起了剑,狠狠将一个又一个敌人的咽喉割断,这副身躯,大概已经被恶狼们吃得连渣也不剩!至于在争斗中不幸遭害的身边人,譬如石梦泉的母亲……这怎能都怪她?

“你一个游手好闲的和尚知道什么?”她冷笑道,“啊……不,你被你师弟谋害,困于此暗无天日之处。你觉得这样很好么?”

无念举箸夹菜:“我能不能见天日,还不都是如此活着?反倒你这小子看来命不久矣。你应该是被无妄用玄冰指所伤,体内寒毒已经发作过数次,再发作之时,就是你的死期了。”

果然是无妄暗中加害。这怀疑算是被证实了。只是,玉旒云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

乌昙听言可着急了:“大师,玄冰指是你铁山寺的功夫,你一定知道医治的法子吧?”

“我自然是知道。”无念道,“不过,如此一个祸害,若是治好了,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丧命。我劝你也不要再被此人迷惑,回去作个海盗,也比助纣为虐强。”

“怎见得我就是桀纣?”玉旒云趁着无念说话,“哗”地一下抢过了他面前的菜碗,又从食盒里拿起个馒头来,蘸了菜汤,狠狠咬了一口,“老和尚你不必在这里自命清高假扮菩萨了。馘国皇帝昏庸无能,官员贪赃枉法,搞得百姓民不聊生,我大樾国灭亡昏君,乃是顺应天意。平北公治理西疆,扫平盗匪,鼓励农商,有哪一点做得不好?一个人路遇强盗杀人,是视而不见避免犯杀戒,还是拔刀相助惩治恶人,究竟哪一种罪过更大?”

“你这是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么?”无念放下筷子,“譬如你见到邻家的父亲烂赌,是应该劝人戒赌,还是破门而入将其斩杀,占其田产,还强逼其子女做你的奴隶?你将自己比作路见不平的侠客,依老衲之见,你其实就是烧杀掳掠的强盗——不,强盗如你这位朋友,通常还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你这种行径,比强盗更可恶!”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双眼圆睁,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淡定之态,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将玉旒云掐死。这种气势,让玉旒云愣了愣,一时无言以对。但片刻,又哈哈大笑了起来:“没错,我的确是个强盗,不,比强盗还凶恶百倍。但大师又有何资格谴责我?劝人戒赌,本来就不是强盗应该做的事,难道不是为人父母,为人兄弟,为人子女的职责吗?大师身为馘国德高望重的僧侣,竟然不去劝谏历代昏君,反而躲在这深山之中独善其身,以至于大好河山落入我这强盗之手。大师的所作所为,也令人不齿!”

这次换无念愣住,死死盯着玉旒云,竟大半天不能出一言。

玉旒云乘胜追击:“还说什么质测之学,躲起来自顾自偷着乐,既也不用自己的学问来辅佐君王,也不用自己的本领来造福百姓,就会指着别人的鼻子说人家是刽子手,相比之下,你那个醉心复国大计的师弟,倒还痛快些!”

“谁说我没有用学问造福百姓?”无念怒道,“我二十年前就编撰历书奉与朝廷,也曾一度协助司天监观测星象。但昏君只不过用星象协助自己炼丹修仙。而外戚佞臣,又用天象乱作文章,为自己谋权夺利。权贵阴险无比,百姓则愚昧不堪,每次遇到灾异,他们都来求助老衲,而老衲一再安抚,又指给他们抗旱治水的种种方法,他们却仍只会谈鬼论神。以至于屡屡为江湖术士所骗。一而再,再而三,又岂是老衲区区那一点学问可以改变?”

“哈哈哈哈!”玉旒云大笑,“我以为你是看破俗世的一代高僧,原来不过是个遇挫即逃的懦夫!大丈夫贵在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贵在愈挫愈勇,不死不休。你看我大樾国的顾长风,从前经受几多打压,他仍不屈不挠,如今终于可以大展拳脚。还有那个楚国的程亦风亦——他虽不像顾长风这么好命,有生之年遇到明君,但即便是昏君,他也殚精竭虑,鞠躬尽瘁。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却屡屡文官代武职,无论是面对骁勇的敌人,还是成日给他找麻烦的同僚,他也不曾打退堂鼓。他在国内推行新法,哪怕遭众人反对,最后从一品大员贬为七品县令,他也没有拂袖离去,反而在边陲小镇兢兢业业当他的县令。如此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连身为对手我,都不得不敬佩——反观大师,只不过遇到一点小小的不顺,就怨天尤人,躲在深山之中,假装不问世事,任由山河为外族所占——我看大师不是因为‘区区学问’,而是因为‘小鸡肚肠’,才会如此不得志。”

无念的脸变成了铁青色,拍案喝道:“你说什么!”

这一下大约是因为暴怒,用了十分的力气,床前的桌子被拍得碎成了七八块,上面的碗碟自然摔得粉碎,坐在桌边的玉旒云竟被震得向后飞出去,重重撞在一座书架上。书架倾倒,上面的书稀里哗啦落下,砸在她身上。

变故来得太快,乌昙见玉旒云被书册掩埋,不知她情况如何,想要冲过去看,却动弹不得,只觉自己的心口如被利刃切开,尖锐的疼痛扩散倒四肢百骸。要是真能有一把刀,将无念加在他身上这无形的枷锁劈开也好啊!他这样想着,再次用力去冲击被封的穴道。不想这一次,竟然有松动的迹象。不由心下大喜,便顺着那刺痛扩散的方向,卯足了劲儿冲过去,初时只觉浑身仿佛要炸裂一般,但他隐隐感到被锁住的穴道又松动了些,就咬牙坚持。终于,如同淤塞的河道被凿开了一个缺口,虽然只是细小的一线,但洪流奔涌而出,立刻就将淤泥冲刷得无影无踪。他的身体又恢复了自如。看无念手中的方才用来拎食盒的长布条朝玉旒云那边毒蛇吐信般舔了过去,急忙一个打挺跳起身来,大喝道:“臭贼秃,看招!”已扑到了无念的身前。

这一次,他心中什么都不想,什么招式快慢,什么攻守进退,统统都顾不上了,只想要取无念的性命。所以一招一式都是拼命的架势,甚至毫无章法可言,跟泼皮斗殴也差不多。至于无念的招式,他也不再用心去化解,全不考虑对手可能有什么暗藏的后着,只要能胡乱挡开去,就不做计较,一味狂风暴雨般地进攻。如此也不晓得究竟拼了多少个回合,忽然腕子上一紧,被无念拿住了脉门。还要再挣扎时,但觉无念的手指如同铁箍,几乎把他的骨头都捏碎。他唯有放弃右手不用,挥动左拳又打向无念。但还没碰到老和尚,就被抡起来直丢了出去,也撞在一座书架之上。不过他反应极快,瞬间又弹起身来,并未被书册砸中。待要再飞身扑上,却见无念手中的长布条已经探向了玉旒云倒下的方向,轻轻一拂,扫开了杂乱的书册,又卷住了玉旒云的腰,将她拉了回来,稳稳放在她方才坐的那张凳子上。

乌昙本已跃起,便不再扑向无念,而是护到玉旒云的身边:“你……还好么?”玉旒云感到有些晕眩,不过活动四肢,倒还利索,只是后背撞得生疼,眼前看到一片模糊的血色,乃是因为额头擦破了,鲜血流入眼中。像她这样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这点儿小伤自然无所谓。即摆手示意乌昙不必担心,冷眼瞟着无念道:“一言不合就把后生晚辈丢出去,铁山寺的高僧原来就只有这点气量!”

“你不必话里藏针。”无念道,“老衲虽然不是德行无缺的完人,但也轮不到你这种奸险之徒指摘。”

“嘴长在我的脸上,我爱说什么,用得着你管?”玉旒云嗤笑,“越听你说话,越觉得你浪得虚名。亏平北公还曾想请你出山为朝廷效力。我看你真出山,倒成了朝廷的瘟神了。”

“哈!随你怎么说!”无念冷冷,“馘国皇帝我都不效力,何况是樾寇?你兜这么大一个圈儿激将我,无非也是想我帮你计算日食月食之类,好让你借灾异、祥瑞去蛊惑人心吧?”

玉旒云还真不曾这样想过,不禁大笑:“大师也太瞧得起自己了,我要做的事,用我的双手去做就可以,根本用不着借你的灾异、祥瑞之说。再说了,你也不想想,那一套要是行得通,你岂不早就成了一国之国师,安享富贵,何至于困于石牢?哈哈哈哈——”

她是真心感到此事好笑,因而笑得前仰后合,但忽然笑声噎在了喉咙里。下一刻,化为鲜血喷了出来。还来不及将喉咙里呛着的血咳出,便感觉自己喘不上气了。寒意犹如魔障,瞬间冻结了她的脏腑。头脑却还清醒,就这样痛苦地感受着心跳慢慢停止。说不出话,不能求救,甚至连眼珠也无法转动。

乌昙大骇,先是想着拍拍她的后背,帮她调顺气息。可碰到她的身子的时候,只觉触手冰凉,犹如死人。正想着要像从前那样,替她推宫过血,即听无念喝道:“别乱动,快点中心俞穴、厥阴俞穴!”

心俞穴?厥阴俞穴?乌昙当然知道在何处。对战之中,这都是控制生死的大穴,出手稍重,即可立即置对手于死地。

“还愣着干什么?”无念再次喝道,“这小子中了我师弟的玄冰指,若不赶紧阻断心俞和厥阴俞穴,立刻就会冻成冰柱。”他命令着,看乌昙还在犹豫,索性将手中的布条一抖,缠住玉旒云夺了过去,瞬间已经点中心俞和厥阴俞穴,接着又手指不停,点中命门、气海、膺窗、巨阙等数处穴位,无一不是能取人性命的要穴。

只是,他如此施为之后玉旒云依旧面如金纸,并无丝毫好转之兆。乌昙岂能袖手,扑上去阻止:“你这恶毒的贼秃,快放开她!”

无念一手抓着玉旒云,另一手将乌昙挡开。趁着他还没再攻上来的当儿,又点中玉旒云的关元、章门两穴。不过乌昙应变极快,一被推开,又即攻上,而且捡起了地上被震碎桌子的一条木腿,当是武器,直朝无念顶门砸下。“蠢材!”无念斥骂,抓起枕头来往木腿上一格,再将乌昙推开,之后,又点中玉旒云的百会、神庭两穴。

乌昙一看,这还了得?若自己再不取胜,玉旒云就要被无念害死。眼下不仅是要豁出性命,便是有下辈子,也要豁出去了。他即将那木棍挥舞得水泼不进,自己整个人也仿佛变成了那木棍的一部分,化作一股黑旋风朝无念刮过去。他深知无论是比拼招式还是较量内力,自己都不是这老和尚的对手,唯有死缠烂打,才能求得些许胜算。而且,必须保证自己不被对方碰到,否则再锁住穴道,那就只有坐以待毙的份儿。于是,比起先前一味的凶狠,他此刻只是求快,拳头、木棍、腿脚,乱七八糟轮番地向无念乱打。多数时候都落了空,有两三次似乎碰到了对方的衣袖,便感觉一股绵绵不绝的劲力,威胁着要将他推倒。但是他变招迅速,还不待那劲力使到极处,他已抽身攻击下一处了,所以一直也未被无念击退。如此,竟然持续了到百招上下,他一棍棒打下,这次好像击到了实处,但听无念“啊呀”痛呼,停止了还击。他定睛看,自己正正打中了对方的脑门,老和尚捂着额头,指缝中渗出鲜血来。

好机会!乌昙立刻想要出手夺过玉旒云。不料,无念虽然负伤,反应却丝毫不减。乌昙堪堪拉住玉旒云的胳膊,无念也伸手揪住了她的后领。两人同时以使力。只听“嗤”的一声,玉旒云的衣服被撕裂了,露出了背后肌肤。这一次无念才真的愣住了。乌昙趁势一把将玉旒云抢过来,又扯下了禅床上的被子将她裹住,抱着她远远地跃去石门边,防备无念再次出手。

“这……这居然是个丫头?”无念一脸愕然,“樾国的惊雷大将军是个女子?”

乌昙不理他,只是先脱下自己的衣服给玉旒云穿上了,又看她的脉息,但觉微弱无比,几乎触摸不到,不过是她的身子却没有先前那样冰冷了,面上的死灰也稍稍褪去,变为青白。莫非是无念方才点中的那些穴道真的可以救命?他无暇多想,本来就不通医术,至于无妄的那什么玄冰指如何阴毒,更加一点不明,只想,无论如何,一个人的脉搏虚浮至斯总不是好事,先帮她调顺脉息才好!因此,打算依照从前一贯的法子,将自己的真气输入玉旒云的体内。不想,才一动作,无念就那边冷笑道:“你这小子还真是固执!跟你说了替她推宫过血只会加快寒毒流动令她速死,你偏偏不信。你就杀死她吧!”

乌昙瞥了一眼无念,将信将疑:“那依你之见,要如何才能治好她?”

无念按着额头的伤口:“治好她做什么?她心肠狠毒,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因她而丧命。救她等同于杀人。”

“那你还说什么废话?”乌昙怒道,“我自想办法治她,治不好我就跟她一起死了。”说着,径自抱起玉旒云往几座尚未倒塌的书架后走,意图避开无念,图个清静。

“你这臭小子!”无念又骂,“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方才出手救这毒丫头,你跟我大打出手。我劝你不要治好她,免得日后自己也被她害死,你却不听。世上哪有你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你这和尚才是莫名其妙!”乌昙道,“你既说她狠毒,恨不得替道,怎么又说自己方才出手救她?既然救了,为何不救到底,现在又说要杀她为世间除害?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你们师兄弟二人,一个出手伤人,一个救见死不救,莫非铁山寺读的经书和别家不同吗?”

“你……”无念一时反驳不了,片刻才道,“我几时说要杀她?只不过说你那法子不得当!她被玄冰指所伤之后,又服下了大量雪梅丹,中毒太深。哪怕她有老衲这等功力,不花个十天半个月,也没法子自己将寒毒逼出体外。外人出手,除非……除非把她体内的毒过到自己身上。但是那样……”

“要如何?”乌昙急着问,“如何把她身上的毒过到我身上?”

“你真疯了!”无念瞪着他,“过去你身上,你又不知本门心法,不能将毒逼出来,你可就死了。”

“少废话!”乌昙吼道,“救不了她,我也一样死。究竟要如何做?”他双眼圆瞪,恨不得目光能化为利剑,将无念心中得答案挖出来。

无念好像真的被这样的目光刺伤,呆了呆,才道:“那你就捏住她的神门、内关、大凌三个穴位,不要运功,而是尽量把你自己的内息沉下去,看看是不是有寒意从那三处穴位传入你的手指。”

不待他说完,乌昙已经抓起了玉旒云的手腕,找到了那三个穴位。屏息凝神静待少时,果然感觉有丝丝寒气从三点渗出。起初只感觉指尖冰冷,和摸着冰块无甚分别。过得片刻儿,就觉得仿佛有钢针从那三点刺出来,扎在自己的手指上,而且越来越痛,也越来越冷,好像钢针戳破了皮肤钻进他的手指,又顺着手指进入手掌、小臂,一时间,整条胳膊都酸麻起来。

莫非这就是寒毒进入了自己的体内?那要将这毒素导去何处?若是去到另一只手,不知可否在手上扎几个孔,将毒素释出?他想着,便暗暗催动真气,想导引内息的流动。不料,真气才由丹田升起,胳膊就是一阵刺痛,好像钢针在血脉中乱窜,令他无法控制手臂,一下子松开了玉旒云的手腕。

“你小子是想导引寒毒么?”无念一眼就看了出来,“若是这么轻易就能让你导引,哪里还需要将毒素过到你的身上?直接逼出来不就行了?天下内功分正反两路,正路的内功,内力顺着经脉运行方向而动。玄冰指则是反路,全都逆人经脉而行。不仅如此,遇到正路内力,寒毒逆行就越快。所以,你去给她逼毒,会让她速死,你自己运气导引毒素,多半会让你们两人都速死。”

乌昙一骇:“那要如何做?”

“方才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无念道,“就是要将你的内力完全压制住,任由那寒毒进入你的身体。玄冰指伤人的原理便是寒毒侵蚀心脉,毒素消耗人体阳气。此刻这丫头已经和死人差不多,当你捏住她的神门、内关、大凌三个穴位,又压制了自己的内息,就好像通过这三处穴位与她合二为一。寒毒自然就从阴气最盛之处往阳气旺盛之处走。你若是运起内力来,岂还能合二为一?毒素入你体内不深时就会反弹,令这丫头立时毙命。若是已经深入你的体内,自然速速侵入你心脉,送你上西天。这倒是成全了你跟她一起死的心愿。”

这劳什子的玄冰指寒毒听来竟像是有眼有耳能看能听的妖怪一般。天下还又这么玄乎的功夫?然而乌昙并没有功夫去推敲。性命攸关。既然无念让他压制内力,那他只有压制内力。于是,重新抓住玉旒云的手腕,同时沉下一口气,让自己好像睡着了一般安静,默默等着那寒气再次进入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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