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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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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旒云晓得,装病可瞒不过无妄的眼睛。索性笑了笑,招呼道:“大师,不必被这群大惊小怪的奴才吓着。本王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全赖上次大师送的灵丹妙药——本来以为吃光了,昨夜在车里发现有一粒,不知几时滚落了,就卡在褥子下。本王现在可精神着呢!”

无妄望望她的面色,又试了试脉搏,不觉有异,即让小僧抬过肩舆来,吩咐先送去禅房休息,稍后再进后山的石洞。自又向玉旒云解释,因去石洞阴寒之地治病万分艰辛,若体虚之人贸然进入,非但不能治病,还可能耗尽元气,吐血而亡。他已经备下了固本培元的汤药,准备玉旒云服用之后,再进石洞。这汤药熬制工序复杂,须再等三个时辰方可饮用,故此要玉旒云先至禅房休息。其余亲随士兵也可自去安顿。

果然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玉旒云暗笑,面上却全然赞同之姿,又命小莫和众士兵:“你们先去四处瞧瞧,我要在此间留上一段时日,只怕贼人听到风声,又来图谋不轨。你们可要把这附近的山川地势摸个明白,也好护卫。”

小莫伶俐无比,知道这是暗示他可以布署庙中防卫,同时也去和附近埋伏的岑家军兵士接头,当即就得令率众而去。只留下乌昙和大口鱼等几个海龙帮得力的帮众作为玉旒云的贴身护卫。便在众僧簇拥下入了铁山寺的大门。又有数十级台阶,左右是钟楼、鼓楼,前面穿过了天王殿、大雄宝殿等,拐进客堂,又出来穿过塔院,这才终于在一处僻静的小院前停下来。

“此处乃先师生前修行之居所。”无妄道,“距离东西僧院都远,所以不会被人打扰,无论是早晚课敲经念佛之声,还是弟子们健身习武的吆喝声,都不会传来此处。”

那岂不就是你在这里把我杀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玉旒云心中冷笑,口中却赞:“不错,不错,的确是一处清幽的所在。本王最受不了阿弥陀佛之声,平日无论是太后娘娘还是皇后娘娘都笃信佛法,每进宫一次,我就头大一圈。本来我还怕来到贵寺,未病死,先被烦死,大师有如此安排,实在合我心意。”

无妄皱眉,深不以为然:“佛法博大精深,吾辈俗人于此尘世受苦,若参研佛法,可减轻不少痛楚。王爷闲暇时打坐念经修身养性,病也可好得快些。”

“罢了,罢了!”玉旒云摆手道,“本王忙得很,哪儿有闲暇时?真闲下来,也是骑马打猎。打坐念佛这些事,只会让我速死,哪里是延年益寿之道!大师还是赶紧将那汤药炮制好,本王也好速速治病。毕竟离开京城的日子也久了,该回去了。”

无妄摇摇头,没再多说,送玉旒云进了屋,就领着众弟子去了,说要亲自看着煎药的火候,只留下一个小僧听候差遣。

众海盗皆想:小秃驴必然是老秃驴的眼线,得想个法子将他除掉!正互相打着眼色,即听玉旒云在那边道:“这屋里怎么连火也不生?床上只垫了一张薄褥子,棉被比窗户纸厚不了多少,这是想冷死本王吗?还不快去搬柴火拿被褥来?”

那小僧犹豫,显然是不敢轻易离开监视的对象。然玉旒云还在那边继续骂道:“就算本王提早了半日上山,你们也已经准备了三天,怎么连烧茶的炉子也没有?哪怕无妄大师认为我不宜喝茶,热水难道也不能喝一口?赶了大半夜的路,也饿得很,你们铁山寺虽然是清修之地,但不会连斋饭都没有吧?是想把本王和部下们都饿死吗?”

见她咄咄逼人,小僧有些怕了,但仍未挪动脚步。玉旒云索性抓起桌上的一樽花瓶朝他掷了过去,喝道:“还不去办?莫非本王在此间就不是王爷,说的话你们就不用听了?”

小僧眼见着花瓶朝自己的面门直飞过来,慌忙闪避。两人不过几尺之遥,玉旒云又是突然发难,按说此乃避无可避。那小僧的身形步态的确也有些狼狈,可却刚刚好避开了头破血流之灾——花瓶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打在门框上摔个粉碎。

此人身法倒还不俗!乌昙紧紧盯着小僧——日前他来铁山寺窥探,见到众僧练武,晓得个个都内外兼修。只不过单看套路的练习,并看不出真正的本事来,要在对打之中才能瞧出速度、应变、力道等等。眼下这个小沙弥不仅反应迅速,而且并无分毫多余的动作,几乎是花了最小的力气就避过了攻击,其武功修为怕是在海龙帮诸位帮众之上——小沙弥尚且如此,余人岂不更加厉害?那个自己尚未交过手的无妄大约功夫深不可测了吧?

“快滚!”玉旒云这次抓起小香炉丢了过去。

小僧还是避开了,但晓得再待下去物件便会没完没了朝自己飞来,根本无法监视,唯有抱着头,跑出去向同门报告了。海盗们都哈哈大笑:“王爷砸得好!可把这小秃驴给赶走了!眼下咱们要做何事?”

“当然是在这里吃喝休息。”玉旒云道,“既然来到了西疆最出名的寺庙,总不能连斋菜都不品尝就走吧?日后回去西京,只怕想吃也吃不着。”

海盗们当然晓得她是开玩笑,并不接茬胡闹,只是静待她下一步的指示。不想,玉旒云还真的往床上一坐,将方才她抱怨跟窗户纸一样薄的被子抱着,一副舟车劳顿不胜疲惫的样子。见众海盗们迷惑,她还皱眉道:“怎么?你们莫不是只晓得大鱼大肉好吃,不知斋菜的妙处?若是有好厨子,三菇六耳、瓜果蔬茹也可比鲍参翅肚美味百千倍!就说西京普济寺里的‘玲珑玉心’‘翠竹报春’这两样,我自从有一次跟太后娘娘去吃过,至今也不能忘怀!”海盗们愈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却见玉旒云一边夸夸其谈斋菜,一边朝他们打手势,示意他们靠近些。几人懵懵懂懂地凑上前去,玉旒云才低声道:“咱们现在身在贼窝之中,此处不比海上——那些蓬莱人伽耶人听不懂中原话,此间的秃驴可明白得很——刚赶走了一个小秃驴,谁知还有多少暗中监视之人?说话须得小心!”海盗们这才明白了过来,深悔方才疏忽大意。有人用蚊子哼哼一般的声音问:“王爷,那下一步要做什么?帮主说要掩护你离开这儿,打算几时动身?”有人则故意高声嚷嚷:“什么翠竹玲珑,我就不信比肥牛嫩鸡更好吃!”

玉旒云欣赏这群人一点即透,笑了笑,轻声道:“不错,正是要离开这里。但不是现在。是要等岑远的人上山之后。否则怎么让这两伙各怀鬼胎的人相互猜疑呢?”

可不是!海盗们来路上听乌昙略略说了玉旒云的打算,一直挂虑如何从龙潭虎穴脱身,竟忘记了考虑问题的关键所在——正是要两方面交锋起来,大伙儿趁乱消失,那两拨恶人才会互相猜疑。

“大口鱼,你去前面催和尚们送茶水点心木炭被褥。”玉旒云吩咐,“尽可能无赖些,跟他们纠缠,好留在那边查看动静。只要岑远的人一上山,就回来告诉我。”

“是!”大口鱼答应得毫不含糊,立刻走出房门,一边高声骂和尚们孤寒,一边往大雄宝殿方向去。

这边玉旒云又吩咐其余的几名海盗,各自在何处防守,如何与铁山寺僧众纠缠,又如何在自己脱身之后继续与铁山寺及岑远的人马周旋。海盗们听及此,方才明白了玉旒云的全盘计划——她要海龙帮的人分成两拨,一拨假扮刺客,前来偷袭。另一拨就和假刺客相争。务必让附近监视的小僧看见这里乱斗的景象。随后,由乌昙将玉旒云“劫走”。海盗们则“贼喊捉贼”去无妄处报告,并说乌昙一路追踪敌人去了。堂堂铁山寺,有如许多身怀武功的僧众,还有岑远派来的亲兵护卫,却让贼人绑架了内亲王,这是什么荒唐事?海盗们要抓着这一点大做文章,竭尽所能,撒泼耍赖,要求无妄和岑远抓捕贼人解救玉旒云。当然,最紧要,是从中挑拨离间,让豺狼虎豹自相残杀。待他们两败俱伤,再出动岑家军一网打尽。

此计划相比先前更加巧妙了。是玉旒云在见了岑远之后,从郢城赶路来此的途中想出来的。海盗们都佩服她应变迅速。

“我也是为了保命而已。”玉旒云道,“虽然咱们时时都在玩命,但能以巧取胜,当然没必要以性命相搏——这次咱们是要多谢岑远忽然跑来给我们一张假地图,暴露了他的本心。这也算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自家性命吧?”

众海盗一阵笑,接着便一边高声抱怨铁山寺的待客之道,一边小声商议“恶斗匪徒”的戏要如何唱。不过一炷香的光景,便已经排演妥当。期间,那被玉旒云丢了花瓶的小僧回来过,带着两三个师兄弟,给大伙儿送来了茶水点心,也搬来火盆,添了木炭。海盗们又吆三喝四抱怨了一番,喝口茶,说淡而无味,都喷出来,咬一口点心,说硬得像石头,又扔了。玉旒云明白,他们是怕众僧在吃食上动手脚,欣赏其机警之余,也要板起面孔,装模作样地斥责他们没规矩,让小僧们再重新拿些茶点来。

乌昙身为帮主,比其他海盗心思细密些。且事关玉旒云的安危,他总是要多考虑几分。“铁山寺的和尚武功不弱,凭我们几个胡搅蛮缠,使些阴鸷手段,对付小和尚倒还凑合,若是遇到高手,则不能十拿九稳了。倘若无妄那老和尚亲自出马……”

“所以要尽量避免和无妄硬碰。”玉旒云道,“那贼秃武功高强不说,还甚是狡猾,即使不和他直接交手,或许也会被他出咱们的破绽来。不过,依我看,岑远那百多人气势汹汹杀上山来,无妄岂不要亲自去应对?那便是我们的时机了——且等着大口鱼的消息吧!我想他们差不多就快到了……”

她话才说到这里,忽然听见外面无妄的声音:“王爷,药已煎好。服药之后,贫僧就可以送王爷入石洞治病了。”说时,人已进了门,身后两个大弟子,一个捧着药盅,一个端着药碗,馨香之气扑面而来。

房内众人不由都愣住了——才说不要硬碰,怎么他就堵上门来了?

玉旒云还能保持镇定的笑容:“咦,大师怎么这么快就送药来了?不是说还要熬制三个时辰吗?”

“本来是还欠三个时辰的火候。”无妄道,“不过,方才听说王爷来时服了一粒贫僧上次所赠的药丸。那药丸和此汤药成分相似,都是护心保命的灵丹,但过量服用则会耗费元气。老衲权衡再三,将原本在最后三个时辰要加的那几味药减去了。因此,这汤药不必再多熬三个时辰了。”

“甚好!我岂不是因祸得福,歪打正着?”玉旒云笑,“这就赶紧喝了,好去石洞治病——拿来吧!”

无妄举步上前,可海盗们却纷纷挡住他的去路。玉旒云明白,他们是担心汤药有毒。不过这种担心应是多余的,她想,铁山寺僧众的确有可能在茶点上动手脚,以便放倒她身边的护卫,将她挟持。不过却不会下毒害她的性命——至少不是现在。因为复兴会和岑原不同;对于复兴会来说,活着的樾国内亲王是个筹码,死了的樾国内亲王只会令樾军更疯狂地镇压报复他们。她因笑了笑,道:“你们做什么?难道还不相信无妄大师的医术吗?若是不信他,又何必星夜上山来求医?还不快给大师让路!”

众海盗只得悻悻退后,唯乌昙动也不动,铁金刚一般守在床边,不让无妄走近,自己接过那药盅来,揭开盖看看,见内中汤药色泽如同蜂蜜,气味也香甜,便道:“都说良药苦口,这却好像糖水一般。大师减了几味药,这还能治病吗?”

“良药苦口不过是俗话。”无妄道,“就好像忠言不一定要说得逆耳,良药也可以稍加调制让人不至于难以下咽。这汤药用于巩固根本,培养元神。与先前的药丸相比,减去的是川芎、冰片等活血祛瘀、行气止痛的药材。那些都是用于胸痹心痛等突发急症。王爷此刻并无猝死之忧,是以减去这几味药也无大碍。”

“原来如此!”乌昙道,“不过,照着规矩,也得有人先尝过。不如由在下试试吧。”说着,端起药盅来,饮了几大口。但觉味道清甜,并尝不出什么异状。不过,他想,无妄这老和尚如此狡猾,真要下毒害人,岂能让他尝出来呢?心中不免有些气馁。正想找些别得法子拖延,玉旒云已在那边摇头而笑:“大师休要见怪,目下想谋害本王的人太多,下属们不得不多长几个心眼儿。”

无妄不冷不热:“贫僧明白。不过,药物不比寻常吃食。有病的人吃了对症之药,可以药到病除。无病之人,或者不对症之人胡乱吃药,只怕还会吃出些毛病来。好比王爷气虚血弱,用此药可以补血养气。但这位施主气血旺盛,服用此药只怕会心火亢盛冲顶入额,以致大失本性。”

妖言惑众!众海盗吵吵起来。

无妄露出些许不耐烦的神气:“贫僧方才说了,后山石洞乃是至阴至寒之所在,就算强壮之人也未必受的住。王爷若是不服药,不消一个时辰就会被冻得全身血液凝固而死。王爷一人命丧黄泉原也于我无干,但铁山寺上下都要陪葬,我身为住持,岂能不慎重?你们若是坚决不让王爷服药,不如现在就将贫僧杀了,然后带王爷下山去吧。死我一个,总好过铁山寺被夷为平地。”

“大师此言差矣!”玉旒云抬手示意海盗们不得放肆,“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贫民百姓,寿数都由天注定。我若是寿尽于此,乃是天意,岂会迁怒铁山寺?”

无妄冷冷一笑:“王爷在我铁山寺周围布下了多少兵马,贫僧虽然说不出确切的数字,但心中也有个大概的数。难道他们不是打算随时将我寺中上下斩尽杀绝吗?”

海盗们都是一惊——居然被这贼秃发现了?玉旒云也略怔了怔,但这并非全然出乎她意料——复兴会卧薪尝胆蓄谋复国已久,且一而再再而三地遭遇官府镇压,不会不密切注意岑家军的动向。只是他们对于自己的计划到底知道多少,还不能确定。她便也笑了笑:“大师误会了。岑家军是我调来做护卫的。反贼几次三番想要加害我,我不得不小心些——来,把药碗给我,我可等不及想要把病治好了!”她向乌昙伸出手去——这当儿,再不喝,戏就唱不下去了。最多不过是喝了此药,精神过后再昏睡几天罢了!

乌昙仍是不情愿。但见玉旒云皱眉盯着自己,仿佛说:如此婆婆妈妈,是要坏了大事!他才无可奈何地从无妄的一个大弟子手中拿过药碗来,给玉旒云斟了药,看着她一饮而尽。又偷眼看无妄,想瞧瞧这贼秃是否露出几分奸计得逞的神态。但无妄连眼皮也未动一下,只淡淡道:“王爷此刻还能走动吗?若是不能,请上肩舆。”

“能省力,自然省点儿力。”玉旒云道,“不过,大师是否应先跟本王说说,去到石洞时候要做些什么?不会是让本王进去挨冻就可以了吧?”

“其实大抵真是如此。”无妄道,“石洞中有我师兄生前所带回的寒冰石,其治病之原理,正如贫僧之前同王爷所说,是以毒攻毒,以阴寒之气压制王爷体内寒毒。若是有一定内功修为之人,可以自行在洞中运气行血,抵御寒毒。不过王爷并非习武之人,所以除了挨冻,别无可为。为免王爷在洞中时间久了,承受不了寒气,初次进去,只要在洞内坚持两个时辰,然后出来由贫僧以内力替王爷疏通筋脉,再辅以汤药。稍事休息后再回到洞中。第二次要坚持四个时辰。如此往复,直到寒毒被全然压制为止。以王爷目前的状况,贫僧推测,最少要七天时间。若中途体力不支,要出洞疗养,难免时间便要拖得再久些了。”

“甚好!”玉旒云道,“这法子倒也简单。雪地行军这种事,我又不是没做过,不信区区几个时辰都坚持不下来——说不准我还在这石洞中练成神功——大师有什么内功秘笈没有?我在石洞中百无聊赖,也可以瞧瞧。”

“既然是秘笈,当然只传本门。”无妄道,“而且,本门武功博大精深,岂是区区几个时辰久能学会?”

“本王不过是玩笑!”玉旒云让乌昙扶自己起身,“武功这玩意儿,也就是江湖上单打独斗才有用。真到了一决生死得时刻——我大军杀上山来,火炮,任你修炼多少年的高手也抵挡不住,你说是不是?”

“王爷所言甚是。”无妄面无表情在前面引路,“所以贫僧也不希望和王爷一决生死。”

众人簇拥着玉旒云上了肩舆。海盗们在后都有些担心——去了那劳什子的石洞,也不知道洞门有没有机关,万一打不开,岂不是方才计划的金蝉脱壳都白搭了?看来得在途中动手才行——只是,岑远的人马怎么还没上山?缺了他们,这戏也唱不成!他们心底都如猫抓一般,相互望着想商议出一个应变之策,又怕出声交谈被铁山寺僧众听见,只得挤眉弄眼,谁也没法子。

不过,就在他们过了地藏殿,要往后山去的时候,忽然有个小僧慌慌张张来报:“师父,外面来了一队岑守备使的人马,说是奉命来保护王爷的。”

可来了!乌昙等人都松了口气。无妄皱皱眉:“我铁山寺这血多僧众还不够保护王爷吗?也罢,他们既然来了,就招待他们到客堂休息,之后他们爱在那里布防,就在哪里布防吧!”

“弟子也是这样跟他们说的。”那小僧道,“只是他们说要先拜见王爷,因为岑守备使交代了,他们上山之后一切听从王爷的吩咐。”

无妄这次露出明显烦躁之色:“他们难道不知道王爷昨夜病情忽然加重,才星夜上山求医吗?再接见他们,又要耽误多少时辰?”

“弟子也是如此解释……”那小僧为难,显然岑远的手下并不买账。还坚称正是因为玉旒云匆匆离开郢城,他们才未能在出发前向其请示,如此这般,总之是来势汹汹,不见到玉旒云绝不罢休。

看来玉旒云的推测半点儿也不错!海盗们都摩拳擦掌起来:只要闹出乱子,他们就好办事了!

“岑远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玉旒云骂,“早说不必他操心,还非要派这些酒囊饭袋来!若本王现下已经入了石洞,他们是打算冲进去将我拉出来‘请示’,还是要在山门前一直干等,等到我出来?这期间若是反贼来袭,他们没我指示,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真是蠢材!”她骂着,转向无妄:“大师,就耽搁片刻,待我去教训他们几句。否则铁山寺要被闹得鸡犬不宁了!”

无妄没有反对,命小僧们抬玉旒云到前面去。玉旒云便给众海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见机行事。海盗们会意,渐渐分散开来。此刻,只要随便攻击一名铁山寺小僧,就可以造成混乱,“贼喊捉贼”的戏仍可以按原计划唱下去。只是,无妄的功夫深不可测,要牵制住他,还不露出马脚实在有些困难。这只怕非乌昙出手不可。

乌昙此时自然也是在心中考虑着相同的事。与无妄对决,他没有十足取胜的把握。最好是能够引开无妄。于是暗地里观察——本来塔院佛塔林立,是个可攻可守的地方。但由此处退回铁山寺的大门可以径直穿过客堂、法堂、大雄宝殿、天王殿,并不须经过塔院。退而求其次,钟楼和鼓楼也可以伪装成敌人进攻之处,但那里距离寺门太近,万一失手,就没了应变的时间。大雄宝殿规制宏大,正中有佛祖,两旁还有十八罗汉。天光日白时,殿内也影影幢幢的,再加上香烟缭绕,是个进可攻退可守之地。不如就选在此动手。

主意既定,他便悄悄冲身边的弟兄打了个暗号。那人会意,又暗暗通知了旁人。乌昙扫视一圈,看众人都已经表示领悟,恰巧也走到大雄宝殿的后门前了,他便轻轻点点头,让大家进去便动手。

然而,领头的那个和尚还未跨入大雄宝殿,忽然“啊”地惨呼一声,向前扑倒。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又有两个小僧惨叫着倒了下去。一个就倒在乌昙得面前。只见他双手捂着眼睛嗷嗷惨叫,指缝中不断渗出血来,显见着是被暗器击中双目。

“怎么提早出手?”乌昙皱眉。不过如今箭已离弦,别无他法。他便高呼一声:“有刺客!”同时,向一个抬着肩舆的和尚猛撞过去。那和尚不防备,被撞得飞出去老远。肩舆顷刻歪倒。乌昙正好一把将玉旒云接住。玉旒云为了把戏唱好,也不敢撒腿狂奔,假作无力之状,让乌昙扶着,朝旁边的禅堂退,意图穿过那里进入塔院,再撤入山中。

只是,才跑了没两步,乌昙忽然听到耳边“嗖”地一声,他晓得这是暗器,忙侧身避了过去,但尚未来得及瞧清楚敌人的方位,又接连“嗖嗖”几下,暗器如雨一般朝他袭来。他心中暗骂贼秃们阴险,左臂挥舞袍袖将暗器击落,右臂则紧紧将玉旒云护在身前,一气冲到道旁的巨型铜香炉后,才得以稍加喘息。

此时可看见大雄宝殿后、两禅堂之间的空地上,海盗们和铁山寺众僧打成一团。一边是灰色僧衣,一边是藏蓝色樾军戎服,双方都袍袖翻飞,看起来像是暴雨之前乌云在天空翻滚,又像是海上起了滔天巨浪。一时间看不出谁占上风。

可是再细看,见两方似乎不是彼此相争,而是忙于应付四面八方飞来的暗器。海盗们以往在海上与官兵作战,见惯了羽箭乱飞,或是和乌昙一样拿袖子甩开,或是用兵器挡开。铁山寺僧众武功不弱,听风辨位,且身手敏捷,暗器飞到他们近前,便劈里啪啦被打开了。只不过,两拨人马都在躲避暗器,为了自保,难免就将暗器拨向对方,结果变成互相袭击,饶是大家身手都不俗,也越来越手忙脚乱。时不时有人挂彩。

这些暗器又是何人所放?玉旒云和乌昙互望一眼,心中俱想:莫不是岑远的手下?他们想探究暗器飞来的方向,只是那些铁莲子、金钱镖等利器越来越密集,如一大群蝗虫铺天盖地而来。虽然他们躲在铜香炉后,却仍不能全然避开,有时暗器击中了香炉,被弹射开来,仍然威力十足。乌昙为了保护玉旒云,有时来不及荡开暗器,唯有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不一会儿,就被划了几道血口子。所幸暗器看来无毒,并无甚大碍。

敌人到底是手法高明、人数众多,还是用了什么巧妙的机括?乌昙担忧,如此下去,海龙帮帮众和众僧终有力竭的时候,到时岂不要被乱箭穿心而死?万分担心弟兄们的安危,但也不能离开玉旒云的身边。他心焦不已。

正此时,忽听一声洪钟般的呼喝,战团之中无妄拔空而起。也不见他如何伸手抬腿,恍如有人抬着他将他举到半空一般。他神态自若,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看那模样,分明好像是喃喃诵佛,但口中佛号如同惊雷,响彻云霄,连大地都震动了起来。玉旒云和乌昙原本扶着铜香炉,此刻只觉手下嗡嗡震荡,加之脚下地面也颤动不已,仿佛有一股力量自四肢传来,直冲心口而去,既快且猛,让人瞬间好像胸口被重击数拳,眼前阵阵发黑。

贼秃的功夫好生厉害!乌昙大骇,忙运起内力来稳住心神,见玉旒云面色苍白神情恍惚,显然是被无妄内力所震慑,急忙一把将其抱起,再不顾暗器的威胁,奋力朝禅堂奔去。他听见“叮铃铃“金声不断,是暗器落在自己的身边,也有几枚似乎打在他的后背上,却好像树上掉下个小果子似的,只一碰,就滚落了,丝毫没有威力。莫非是无妄将这些暗器也震落了?

他不敢回头看,直奔入禅堂,才得以匆匆朝窗户外扫了一眼,只见原本混乱一团的空地上再见不到挥舞手臂的人影,众海盗与和尚们都躺倒在地,不知死活。他又焦急又悲痛——这都是他多年来同生共死的弟兄们,若是就这样被无妄害死,他岂能不报血仇?但他深知自己并非无妄的敌手。况且这时候,见到有些黑衣人影,从禅堂和大雄宝殿的屋顶上向无妄扑落,但未等杀到跟前,又纷纷扑倒。

乱局一经平定,他就失去了带玉旒云逃离此地的机会!念及此,唯有一咬牙,抱起玉旒云向禅堂后方狂奔而去。

出了后门,就是古柏参天的院落。他听到耳畔风声有异,知是敌人来袭,不过刚猛粗野,不像是无妄,是以并不惧怕,待对方攻到近前,才一脚将其踹飞——果然是个武功寻常的货色。结果此人之后,又先后有六七个蒙面人袭来,都是武功稀松平常之辈。乌昙并不惧怕他们,只是担心纠缠太久被无妄追上,所以不恋战,只将敌人踢飞,就继续向前狂奔。片刻,进入了塔院。

虽然还有敌人在后追赶不止,且无妄的吼声也渐渐逼近,在此佛塔林立如同迷宫一样的地方,总算多了几分胜算。先前来暗访的时候已经摸得清楚,只要往西北方一直走,就可以离开寺院,之后,借苍莽山林,敌人便不易发觉他们的行踪了。

他看了一眼玉旒云,已经毫无意识昏睡过去。即将她抱紧了几分,甩开步子往西北方去。只是,才奔出没多远,忽然脚下被树根老藤绊住,一个趔趄跌出去。继而,身下一空,坠入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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