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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第171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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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场声东击西夺取蓬莱战舰的战役,玉旈云全部的印象就是自己在颠簸的小船上苦苦挣扎。

她知道是乌昙身上的毒血沾染了自己肋下的伤口,连累自己也中了毒,不过,她自忖中毒不深,咬牙割开伤口,刮去被毒血污染的一部分肌肉,接着清洗再三,所流出来的血就转为鲜红色了。于是又包扎好伤口,坚持亲自指挥诱敌的队伍。

可是,当她在海上蛰伏一日,到次日夜晚准备依计划进攻的时候,却感到头重脚轻,胸闷恶心。海盗们见她面色煞白,身形摇晃,上前一搀扶,发现她浑身滚烫,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再一望她的伤处,包扎的绷带已经浸透鲜血。他们哪里还肯让她去出生入死,忙将她也转移到乌昙的那条船上。玉旈云虽然连连抗议,坚持说自己可以撑下来。可是一进入船舱,她只看到乌昙盘腿坐在床上,连招呼也不及打一声,就栽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那整一夜,和后面许多个夜晚,她不是如被火烤,就是如坠冰窖,有时伤口剧痛,好像被人用钝刀切割,有时又浑身麻痹,仿佛呼吸在下一刻就会停止。她不断地告诉自己:我不会死,我不能死!这点儿小伤算得了什么我是堂堂樾国议政内亲王,驰骋沙场,灭敌无数,尚未踏平楚国,却死在海盗帮里,这像什么话

果然,她一日一日地坚持了下来,可是时间拖得太久,这点意志的力量,就快被消磨殆尽了。她开始没力气对自己下命令,开始连一点儿清醒的意识也没有,不知时间,不知地点,也不知自己是生是死。

直到有一日,忽然她感到有种奇特的力量注入自己的身体,好像将那一丝快要断绝的意志又接续了起来。渐渐的,这力量越来越强大,澎湃着她的四肢百骸,将一切威胁她的伤患病痛都驱走。她的梦境就变得甜美,似乎回到了不知什么年月,她和石梦泉在一片开遍野花的草场上并辔而骑,天空万里无云,有鹰在翱翔——莫非是去围猎么石梦泉的笑容温暖如同阳光,而花草的香气也令人陶醉。她忍不住策马驰骋。

可是忽地,不知怎么,缰绳脱了手,她从马上摔了下去——不仅是摔下马,而且跌入一个无底深渊里去了!她伸手想抓住什么,可力气全无,五脏六腑更有如刀绞。

“你怎么了”这仿佛是石梦泉的声音。接着,他抓住了她的手,暖流传入她的体内,伤痛又被压了下去。

虽然意识还未清醒,但是求生的本能告诉她,决不能松开这只手,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攥住。甜美的梦境才又回来了。连绵不断的草场,柔和可靠的挚友,垂鞭信马,他们走了一程又一程。最后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天色已晚,他们就坐下,背靠背仰望明丽的星空。然后,不知不觉中,天又亮了。她睁开眼睛,看见乌昙正坐在自己的床边,且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她不由吃了一惊,连忙抽回手来。

乌昙本来盹着,被惊醒了,看到她,即满面欣喜:“你……你醒了可太好了!大伙儿都担心极了,还以为你过不了这个坎儿。”

“我……”玉旈云嘴唇干裂,一说话就盐涩地疼,“我们这是在哪里”

“在青州半岛附近的海上。”乌昙回答,“你知道么你已经昏迷不醒十二天了。”

“十二天”玉旈云吓了一跳,“怎么会昏睡十二天不就是那一点儿小伤么”

“什么一点小伤”乌昙正色,“你不仅受了刀伤,又中了毒——弟兄们告诉我说,是为了救我,才被我身上的毒血感染。你虽然自己处理了一下,不过可能毒素未清,发作起来。再加上之前的那些旧患,你差点儿就没命了!你昏昏沉沉的,大概不知道,这几天,是我用内力帮你护住心脉。刚开始的时候,我只要一松手,你就连喘气都困难。这两天稍稍好些了,不知何时才能康复!”

为什么总在紧要关头就会出状况玉旈云心中恨恨,若是当时她没有倒下,此刻只怕已经回到了东海三省!“谁去向樾国水师求救了”她问。

“阿康带着几个弟兄去了。”乌昙道,“他人还算机灵,希望有好消息传来。”

阿康也算机灵么玉旈云想,再说,不管多么机灵的人,哪儿那么容易就能摸着水师的门道她因皱了皱眉头:“十二天过去都没有消息,只怕凶多吉少……还是……”

“你不要操心这些。”乌昙打断,“你还在发烧!你要养好身子,否则我……”不知他后面原本想说什么,但却没有出口,变成了一声咕哝。

玉旈云虽然被高热折磨得双目刺痛,但看到乌昙那古怪的表情,还是不禁笑了起来:“怎么,你怕我死了没人跟你比狠”

“我可没有!”乌昙道,“我只是——也罢,只要你能好起来,算你狠就是了。”

“什么叫算我狠”玉旈云孩子气地抢白,“分明就是我比较狠。你比我先撑不住倒了下去,又比我先康复。可见是我伤得重些,又带伤坚持的时间长些。”

乌昙摇摇头,帮她拉好被子:“好吧,好吧。你少说几句,省省力气吧。”

玉旈云的确是浑身乏力,头脑昏沉,可是合上眼,又觉得烦躁难安,怎么也睡不着。“这房里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她说。

“你哪儿能走呀!”乌昙道,“别又牵动了伤口。”

“没关系!”玉旈云试着支撑起身子来,“我都昏睡了十二天,哪里还睡得着呢再不到外面去透透风,我怕我要生虫了!”

乌昙拗不过她,见她执意起身,稍稍动作已经满头大汗,只得伸手搀扶,最终半扶半抱,把玉旈云搀到了甲板上。只见外面一片明丽的春阳,深蓝的海面上如同洒满了金子,闪闪发光。而远处青州半岛的森林郁郁葱葱,深绿、浅绿、墨绿、嫩绿,连绵起伏,却像是另一片海洋。

玉旈云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潮湿的海风有些阴冷,让她浑身每一寸骨骼都感到疼痛,可是新鲜空气依旧使她心情大好——这一片土地是她去年东征出生入死所取得的疆土。当时她只见到饱受洪水、鼠疫和郑军焦土战略侵害的南部郡县,以及人人自危的江阳城,根本没来得及巡视四方,就已经赶回西京。这次到来,也只是匆匆处理了福寿膏案件,就被乌昙掳走。如此辽阔的北方,如此丰饶的土地,她自从于罗满的书信中读到就已向往万分,未料今日才在机缘巧合之下见到,怎不让她百感交集

这是樾国的领土。但也是她的土地!是她用鲜血——甚至几乎是生命换来。但惨重的代价是值得的!眼前的这篇森林可以用来造船,木柴还可以用来冶铁,土地中不知有怎样的矿藏,她要让工兵营的人好好勘测一番。待她回到江阳,就要立刻下令,奖励愿意来青州半岛垦荒的人——将来,战车,战船,都会从这里被制造出来。军粮也会从这里的田地中收割下来!甚至,她可以在这里成立武备学塾,训练更多的将官……这里有太多的可能性——这里将成为她挥师南下的大后方!

合上眼,她几乎可以看到未来——良田、军械所、兵营……她还看到一个人,跨着一匹洁白如雪的骏马,正检阅士卒操练。那人系着一袭夜蓝色的披风,背影稳健又挺拔。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就回过头来,笑容和暖,仿佛此刻照在她脸上的春阳一样。“大人!”石梦泉拨转马头,向她驰来……

一丝微笑,不自觉地浮上她苍白的脸颊。

“看来你真的是闷坏了!”乌昙道,“一出船舱就这么高兴。”

“我是……闷坏了。”玉旈云道,“不过……”她想说自己并不高兴——回想起这半个月来的种种,她莫名其妙地被劫走,被围困,现在又受了伤,可真是倒霉透了!要想让她高兴,除非立刻把她送回江阳去。但是这话不能随便出口。于是笑了笑,继续望着远处的森林出神。

乌昙也就不打扰她,只回船舱里拿件衣服来给她披上,默默陪伴在侧。

“抓住它!抓住它!别让他跑了!”忽然听到嚷嚷声。

玉旈云循声望去,见七八个海盗正追着一只金色的小猫。它身上带着黑色的豹斑,双眼碧绿,最奇特的是,耳朵上各有一撮黑色的毛发冲天竖起。饶是玉旈云在庆澜帝的后宫中见到妃嫔们饲养各种名贵的猫儿,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不禁童心大发,想伸手去抓住那猫。不过她哪里有力气才一放开船舷,就身子一歪跌倒在地,幸亏乌昙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同时探手将那猫儿拎起来了,皱眉道:“你们这帮人,怎么越来越不长进了玩起这畜生来”

“老大,刘……刘……”海盗们都怔住,神色显得十分尴尬。

“你骂他们做什么”玉旈云笑笑,摸了摸小猫光滑的皮毛,“怪机灵的!蓬莱猫生得和中原猫就是不一样——啊哟——”她话还没说完,那小猫已经在她手背上狠狠一挠,留下三道血痕。“好凶!”玉旈云赶忙缩回手来。

“这不是蓬莱猫。”海盗们道,“这是咱们去森林里打猎的时候捉来的小猞猁,将来能长到三尺长,鹿啊、羊啊,它都能咬死。”

“猞猁”玉旈云素没有听说过,看着那对圆溜溜的绿眼——通常宫里猫儿总是慵懒,而这只小小的猞猁,虽然被众人捉住,双眼却杀气腾腾,仿佛一得到机会,就要将人的喉咙咬穿。她不由产生惺惺相惜之感,忘记了手背的伤痕,再次摸了摸猞猁的皮毛,自语道:“有趣,有趣,真招人喜欢。”

乌昙自从和她相识以来,还从没有见过她这样天真烂漫的神情,怔了怔,将猞猁的四肢都制住了,往玉旈云跟前又递了递:“既然你喜欢,那你留着养吧。反正你在船舱里养伤,也很无聊。不过,要找个笼子来把它关上,省得它撒野。”

“那还有什么意思”玉旈云道,“老虎关在笼子里,就和猫也差不多了。”

“可是这畜生凶得很。”乌昙指指玉旈云的手背,“要不,找个链子把它拴起来”

“那也无趣!”玉旈云的手指在小猞猁的脊背上打圈儿,“要驯服烈马,不是把它关在马厩里,也不是把它拴在马场上,而是要骑上它,征服它。对付野兽,我想也是一样的。”

“哈哈!”乌昙笑了起来,“可是你现在伤病交加,连站都站不稳,还想驯服这畜生小心它咬得你再十几天下不来床。”

玉旈云冷哼一声:“要是驯服不了,养来也没有意思了。是不是”她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小猞猁。乌昙先还没觉察,后来忽然感到那挣扎不停的小野兽瑟缩着要往自己的怀里躲,这才注意到玉旈云眼中杀意凌厉,犹胜冰川,连他看了,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那小猞猁怎不吓得连连发抖而这时,玉旈云的目光又缓和了下来,用虚弱的双臂从乌昙怀里接过那小猞猁,像抱一只猫似的轻轻爱抚:“你乖,你听我的话,我要你咬谁你就咬谁,明白了吗”那小猞猁竟好像真的听懂人话一般,点了点头。玉旈云便又微笑了起来。

“你……你可真有本事!”乌昙摸着脑门,“你别叫它来咬我就行了。”

“你别得罪我就行。”玉旈云抚弄着小猞猁。一抬头,看到最初追逐猞猁的那几个海盗,都痴痴地看着自己笑,表情甚是古怪。不由皱眉:“做什么你们舍不得把它给我养吗”

“不,不,不……哪儿敢!”海盗们摇手,“刘……那个……你要养,就拿去养吧……”说着,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他们……怎么了”玉旈云不解地看着乌昙。

“没什么!”乌昙含混地,“你出来时间也久了,还是回去休息吧。养伤要紧。”

玉旈云虽有些孩子气,但是也晓得自己未来的一切大计都建立在活命的基础上。她在外面站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手脚冰冷,胸闷烦躁,便不再固执,抱着小猞猁回到船舱里。只是才坐上床,就听外面有人道:“老大,大夫抓来了,现在让他们进来么”虽然是征询的语气,已经走进舱来——正是火字堂的铁叔,他身后三个战战兢兢的男人,都被绑着手,腿脚颤抖,几乎无法行走。

“大夫”玉旈云吃惊,“不是说……这里渺无人烟吗”

“是渺无人烟。”铁叔回答,“不过,老大说你的伤反反复复,好像十分凶险,无论如何要找个大夫来看看。所以咱们向北航行了半天,绕过青州半岛的这个犄角,才找到了镇子——又怕随便抓一个大夫来,遇到庸医岂不麻烦所以干脆抓了三个,大概总有一个能治好你。”

乌昙也道:“你不必担心会走漏风声。我考虑过——想如果南下找大夫,只怕那里官府查得严,一不小心就被发现,所以才让他们北上。这附近十分偏僻,官府应该还没有在此处搜捕咱们。不会惹来麻烦的。”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其实,走漏风声也不要紧。要紧的是治好你的伤。”因招呼那三个大夫上前来,道:“你们可小心点儿,拿出真本事来——要是治好了,我重重有赏。要是治不好,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下船去!”

三个大夫个个面如土色,但此刻他们好像砧板上的肉,哪儿有别的选择只得唯唯答应,请铁叔替他们解开了身上的绳索,要上前去替玉旈云诊治。只是他们才要靠近,乌昙忽然又喝道:“等等——把帐子放下来,你们在外头把把脉就好。”

“这……”三个大夫都愣了愣。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道:“这位英雄,听说病人是受了伤,又中了毒,只怕单单把脉,无法准确断症。”

“混帐!”乌昙骂道,“不是还有悬丝诊脉的你们怎么就不能断症了”

“英雄有所不知,”那大夫道,“悬丝诊脉是戏台上编出来的,哪儿有那么神断症要‘望、闻、问、切’,掌握了症结之所在,才能对症下药。再者,我听说病人是受了伤又中了毒,不检视伤口,怎么行”

乌昙沉着脸,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玉旈云不明白他为何在这事上纠缠不休,因道:“没什么所谓,他们要望闻问切,那就望闻问切好了。难道给他们看一眼,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了”

“可是,你……”乌昙急了。

“老大——”铁叔笑道,“既然刘姑娘她自己都不介意,你瞎着急什么这时候当然是保命要紧啦!”

玉旈云原本也觉得乌昙可笑,但是忽听铁叔说出“刘姑娘”三个字,不禁愣住,脸“腾”地红了,盯着乌昙:“你……你们……”

乌昙的脸却比她更红,好像被开水烫到的猫似的,“嗖”一下从床边跳起:“刘……刘姑娘,你听我说……其实……其实大伙儿看你伤口流血不止,想帮你包扎……所以才……不过大伙儿都是光明磊落的人,可不会做趁人之危的事……这也是万不得已……”

玉旈云女扮男装生活已经十几年。在宫中的时候,玉朝雾皇后会调拨专门侍奉嫔妃的太医来照料她,而到了军中,她难免就要和普通的士兵一样让军医处理伤口。在外风餐露宿,也无法时时避嫌。所以,她和那些被人看一眼就觉得被毁了名节的亲贵女眷不同,若是有人为了挽救她的性命而冒犯她,她通常不会追究。只是此刻,不知怎么的,一股怒火从心底蹿了上来——想起方才海盗们看着她的时候那古怪的神情,还有乌昙闪烁的语气,她恨自己迟钝,竟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就应该剜出他们的眼睛来!她气的浑身打颤,将怀里的小猞猁狠狠砸向乌昙。野兽“嗷”地怪叫,已经抓破乌昙的衣服,在他胸口留下血痕。而玉旈云还不解气,又将床上的枕头、床边的茶壶等物,但凡能够得着的,统统向乌昙丢了过去。一时间,床舱里乒令乓啷,四处开花。

乌昙自觉理亏,所以并不闪避,垂着头,红着脸,连看也不敢看玉旈云一眼。铁叔却看不下去了,上来劝解:“刘姑娘,咱们虽然是海盗,不敢自称正人君子,但是既然当你是兄弟,又怎么会存心对你无礼咱们做的,都是为了救你的命!你不晓得,当日咱们替你包扎,一发觉情形不对,大伙儿就都闭起眼睛来,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敢多看你一眼。老大更是如此。他自己身子还没好,已经亲自来照料你。有兄弟来帮你换药,老大不仅自己闭上眼,也非要人家蒙上眼不可——他说谁敢乱看,就刺瞎谁的眼睛!”

“谁……谁要你们照顾”玉旈云恼火地吼着,“如果没遇上你们……我……我……”忽然,肋下的伤处好像被人狠狠揉捏,一阵抽疼。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弯下腰去。而很快,这种痉挛就传遍全身,四肢不听使唤之外,连咽喉也抽搐起来,脖子仿佛被人扼住,无法呼吸。

“刘姑娘!”乌昙赶忙跳回床边,扶着玉旈云,想要替她接续真气。可是玉旈云浑身痉挛,好像被无数的魔鬼在撕扯,拼命挣扎,乌昙根本无法抓稳她。不得已,只得捉住她的双手,将她压在床上,又用膝盖压住她的两腿,不让她动弹,同时对那三个大夫大喝道:“你们还不来看看她到底怎么了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们的命!”

三个大夫见他神色骇人,哪敢有半个“不”字赶忙都围了上来,一个把脉,一个掀眼皮,另一个没有旁的可做,才道了声“得罪”,解开玉旈云的衣服去检视伤口。乌昙赶忙扭头回避,却一眼看到门外许多海盗还探头,便怒吼:“看什么看谁看我挖了谁的眼睛!”海盗们才“呼”地一哄而散。

“看脉象,这好像是寒邪入骨。”一个大夫说道。

“不过瞧这全身痉挛的症状,我觉得是中了马钱子的毒。”另一个大夫道,“虽然马钱子可以通络止痛,散结消肿,但是有剧毒。我以前曾见过有人误服过量马钱子,结果就似这位姑娘一般,呼吸不畅,全身发紧。”

“我也听说过马钱子中毒。”第三个大夫道,“可是,通常若是中了马钱子的毒,病患见不得一点儿光,也害怕听到任何声响。这位姑娘却大不相同……所以我觉得马钱子中毒的可能性不大——我看她肋下伤口很深,只怕伤及内脏,或许是因为体内有脓血炎症,所以才高烧痉挛。”

“你们说的虽然有理,但我始终觉得是寒邪入骨。”头一个大夫摇头,“方才看这位姑娘那样大发脾气,我觉得她是心中有许多不快之事,已经压抑太久,造成肝气郁结,气血不畅。再加上她又受了伤,风邪才趁虚而入,可以试试乌药顺气散。”

“寒邪入骨可不会抽筋!”另外两个都反对。

“可是马钱子中毒怕光。”第一个反唇相讥,“而若是刀伤真的伤及内脏,岂能拖十几天这么久”

乌昙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甚是不耐烦。起初他忙于救治玉旈云,并无暇和大夫们计较。后来,玉旈云身上的痉挛暂时停止了,他即扶她在床上坐好,以手掌抵住她的背心,缓缓将内力输入她的体内。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玉旈云的面色稍稍好转。乌昙才可以喘口气了,对争论不休的大夫们喝道:“不要吵了——你们一个说寒邪入骨,一个说是马钱子中毒,一个说是脓血炎症——究竟谁有把握”

“这个……”三个大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出声。

“究竟谁有把握”乌昙又重复一次,声音不大,但是充满了威胁。

三个大夫不约而同地退后数步,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点儿的道:“治病的事,没来就没有打包票的。哪怕是皇上的御医,也不敢说时时刻刻都有十成把握。寒邪入骨在女子中甚是常见,乃因气血虚弱,内外空虚,所以用药无非补血顺气,并无坏处。马钱子中毒引起惊厥,可以用防风、甘草、钩藤、青黛煎水服用,或者只服甘草汤,和补血顺气的药剂并无相冲之处。而脓血炎症,则需要化脓消炎,无非外敷活血生肌膏,内服解毒消炎汤,这也没什么相冲的。所以,不如咱们三个写了方子,都抓来给这位姑娘服,三管齐下,应该很快就好了。”

“可以这样”乌昙盯着三个大夫。

“英雄强逼我们打保票也没用。”大夫们道,“这姑娘病得如此厉害,得先服药试试才知道。”

“混帐!”乌昙断喝一声,“人命是让你们这样随便‘试试’的吗我虽然不通医理,也晓得要先断准了症才能对症下药。你们竟然三个人断出三种症来,还说三管齐下你们当老子是傻瓜么还不给老子重新看过否则老子拧断你们的脖子!”

“英雄!”三个大夫都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不是小的们有心诓骗英雄,而实在是小的们医术不精,这位姑娘的病又太过古怪,小的们不知道是什么病,也不晓得怎么医治。”

“大夫不会治病,那还算什么大夫”乌昙怒道,“你们给老子敷衍了事,以为老子会放了你们吗”

“小的们不是敷衍了事!”大夫们哀求道,“当真是学艺不精啊!若是在小的们的家乡见到这样的病人,我们只怕已叫家里人准备后事去了。实在是英雄以死相逼,小的们才挖空心思说出可能的病症来……”

“你们——”乌昙真想扑上去将这三个大夫杀死,但又怕松开了玉旈云,她失去自己真气支持就有性命之忧,所以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老大!”一旁的铁叔见乌昙额上青筋暴露,忙上来相劝,“这几个大夫在小地方行医,没见过疑难杂症,逼他们也没用,不如问问他们附近哪个大夫的医术高明,我们再抓来。”

“没错!”大夫们争先恐后,“咱们三个只会医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附近比咱们医术高明的大夫多得很!咱们可以写出个名单来,让英雄去找他们——如果英雄觉得一个一个抓起来太麻烦,最好直接去江阳惠民药局找端木槿姑娘。她是现在东海三省医术最高明的人——之前樾军东征时,遇到瘟疫横行,都是靠这位端木姑娘才控制住了疫情。如果不是她,只怕现在东海三省的人早就死光了。”

“端木槿惠民药局”乌昙去过江阳好多次,对这名字有点儿模糊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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