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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此时彼刻(正文完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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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玛,永远长不大的丑小鸭这人跟我有仇啊!”

丑小鸭长不大就永远变不成白天鹅。

这就跟诅咒小青虫永远不能破茧成蝶一样……当然,破茧了也可能只是一只丑了吧唧的蛾子。

江暖立刻把电脑关掉,她连找回密码的心情都没有了。

这时候,厨房里的妈妈高喊了一声:“小暖,你来帮个忙,把碗筷摆一下。”

江暖关了电脑,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走了出来,看着满桌子的羊肉片、牛肉片、豆腐、鱼丸、蔬菜,傻了眼。

“妈!就咱一家三口,你搞这么多菜干什么啊!”

就算要给她补,也不是这么补的啊!

“哦,忘记跟你说了。今天陆然从帝都回来,他爸爸要加班准备这一站的俱乐部击剑联赛,他妈妈还要明天才会结束进修回来,今晚陆然和我们家一起吃饭。”

江暖端着碗,差点手滑。

“陆……陆然要来我们家吃饭”

“你怎么了之前陆然来我们家吃饭,你不是挺开心的吗”

“我……我开心”

我怎么个开心法儿

——她脑海中浮现出“苍蝇搓手式”万分期待……

“而且,这一次还是陆然把你从池塘里捞上来的。医生说再晚一点,你就真的没了。”罗晨把炖的筒骨汤端了上来,这就是他们的火锅汤底,然后很认真地看了江暖一眼,“当时你不知道有多吓人。岸边的小孩儿都哭了,几个大人手忙脚乱不知道你在哪儿,只有陆然什么也没说就跳下去找你了。”

“那池塘又不深……记得好像是一米八吧……”

“不深不深也超过你身高了!你爬都爬不上来!陆然把你推上来,你都不省人事了。本来陆然那天下午要去帝都做对抗训练,结果你烧到肺炎,医院说你高烧温度一直降不下去脑子都会坏掉,我和你爸爸都蒙了,是人家陆然陪了我们两天。给你排队缴费,送饭送水。都是十几岁的孩子,陆然可真懂事。”

听到这里,江暖是惊讶的。

因为她一直觉得,陆然是那种对别人的事情都很漠然的家伙,但是没想到他会救她。当然人命关天都是同学,还不至于见死不救,但会再医院里陪着她的爸妈两天是江暖没想到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江暖心头一颤,就看见妈妈赶到了门前,声音很热络:“陆然来了!快进来!赶着从帝都回来过年,累不累啊”

“谢谢阿姨,我很好,不算累。”

在火锅的湿润温热里,陆然的声音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敛,就像是冬日里吹过树梢的风,带着成片冰棱撞击出此起彼伏的清冷声音,一旦裂开,另一个世界的温暖就会涌进来。

“你的行李呢”

“放回家了。”

陆然站在门口换拖鞋,这时候江暖只能看见他的头顶。

因为练习击剑,他的个子比年级里的其他男生要高,长胳膊长腿的典型,喜欢看韩剧的女同学对陆然的那双大长腿是充满了幻想。

他正低着头把自己的鞋子放进鞋柜里,从这个角度,江暖正好能看见他挺拔的鼻子,以及微微向上翘起的睫毛。

陆然的睫毛很长,但是并不阴柔,相反让他利落的五官显得柔和许多。

“哎呀!我煮了米酒炖蛋!差点忘了!”

妈妈一走开,江暖和陆然之间,就再没有任何的遮挡了。

陆然穿着深色到膝盖的大衣,即便是随性的休闲裤,江暖也能想象出来他小腿的线条肯定是流畅又有力度感。

烟灰色和白色相交织的毛线围领好像有点短,只在脖子上围了一圈,线条硬朗的下巴就这样埋在围脖里面,让他有了几分少年的气质。

脑海中猛地闪过了自己博客里的那句话——你是白天鹅,但我舍不得吃天鹅肉,你分我一片羽毛可好。

江暖向后退了一步,而陆然却正好抬起头来,那双明澈的眼睛里没有太多波澜,他淡然地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你病好了”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来自北方的寒气。

“啊……嗯,好了……”

“寒假作业都会做”陆然背对着她,声音淡淡的。

“不会,高二学的东西,还给老师了。”江暖舔了舔下嘴唇。

但是十几秒过去了,都没听见陆然的声音。

江暖刚一抬起眼,就发现陆然正靠向自己。

逆光之下他的眼底仿佛有隐约的流光,让她捉摸不透。

“哪个老师能教会你。”

“什么”江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陆然却靠得更近了,他微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除了我。”

“啊”

“不是还给老师,是还给我了。”陆然看了江暖一眼,就走向厨房,“罗阿姨,我来帮你端米酒。”

就像幻觉,紧绷的心缓慢舒展开来。

看来饶灿说陆然是她在理科班混下去的外挂,并不是杜撰

“哎哟,这里交给我来忙。你去坐着就好了,我还给你烙了肉饼,你吃一个垫垫肚子。”

江暖摸了摸下巴,难不成自己是充话费附赠的,不然她大病初愈刚出院,她老妈不给她做红烧肉,却给陆然烙了肉饼

陆然帮着江暖的妈妈把米酒壶端上了桌。

江暖的爸爸也打完电话,从阳台那里走过来吃饭了。

“哎哟!陆然来了!听说这一次练习赛,你差一点就赢了简明啊!不得了不得了,后生可畏。”

简明是父亲江怀的第一个学生,也是最得意的一个——是全国大学生击剑联赛的佩剑冠军,而且还被选拔去参加青奥会。

江暖低着头,小声低估了一句:“差一点赢了,就是输了啊。怎么还‘后生可畏’了。”

“简明的速度很快,后退移步和防守反击的距离掌控值得我学习。”

“他的实战经验比你丰富。我看了你们练习赛的录像,你能压制他那么久,已经超乎我的预料了。”江暖的爸爸倒了一杯米酒,和陆然捧杯,“你父亲呢他是不是又给了你压力”

“也不算是压力,只是要求我分析自己输给简明的原因。”

“是每一剑的原因吧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和认真就能达到,还需要时机。”

两人聊了起来,这让江暖有些羡慕。陆然跟着她的父亲练佩剑,他们有很多的话题,而爸爸却不怎么教她。这感觉,让江暖酸酸的。

小的时候,江暖的老爸是她炫耀的对象,他曾经在世锦赛上拿过冠军,而且还在奥运会上拿过铜牌。

但是随着自己一点一点长大,江暖再不向别人炫耀了,因为这样的老爸却不肯教江暖击剑,非要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个好大学,反而对陆然尽心尽力。

江暖知道,自己之前对陆然的反感里面,有一部分也是因为羡慕。

侧过脸,陆然就算是吃火锅的样子也是好看的,眉眼就像是在墨染一般,看似高冷无欲的五官,却隐隐有一种勾人的意韵。

不看了!再好看又不是长我自己脸上!

心里总有股子委屈劲儿。

这就像那坛酒一样裂开了,咕噜噜流出来收都收不住。

“哎哟,小暖,坐下坐下,爸爸妈妈肯定最爱你了,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啊!再不行,你跟袁阿姨讲,袁阿姨再去好好跟你爸妈说。”陆然的妈妈抱了抱江暖。

但是江怀被女儿忽然这么一堵,缓不过劲儿来,下意识说了句:“我们哪里是光听陈大妈的,你自己以前就有扔摔炮的不良记录……”

桌下面,江怀被老婆踢了一下。

但是“不良记录”四个字又莫名其妙戳了江暖一下。

她忽然想起了饶灿之前在电话里跟她说过的,李书悦上课和自己讲话结果教英语的蔡老师反而叫她去罚站。

虽然她记得并不清楚了,但是她心里面知道,就算自己把这件事告诉爸妈,他们大概也会说“李书悦找你讲话,你不理她不就行了吗”。

她很羡慕那些被父母溺爱的孩子,做错了也被父母保护着。但是在她的爸妈这儿,仿佛永远错的都是她。

江暖起身,这顿饭她肯定噎不下去了。

“小暖,你去哪儿啊!”罗晨问。

“出去买摔炮,把全世界的鸡都炸了!”

说完,江暖就揣着口袋走了。

“小暖!小暖!”

“没事,没事,小孩子闹闹变扭一会儿就好了,我给她把饭菜留着。”罗晨叹了口气,她也看出来女儿这回是真的不高兴了,得出去遛遛。

总是那么拿陆然来比较,日积月累地,他们真的伤害到了女儿。

江怀坐在那里,看着江暖的背影,想要说什么,但是出于父亲的骄傲,不知道怎么开口。

门关上了,过了半分钟,门又开了。

江怀以为是女儿不生气了,谁知道江暖只是到沙发上拿了自己的毛线手套,又出去了。

罗晨看着江怀那眼巴巴的样子,白了他一眼说:“你啊!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你从小到大的记录很良好吗”

“说的好像你会说话似的。陈大妈打个电话来,你不就定了小暖的罪了吗”

谁都看的出来,江怀和罗晨夫妻两都没吃饭的心情了。

这时候,陆然忽然起身了。

“怎么了,陆然”

“她很好。”这是他刚才就说过的话,但是好像没有人听进去,只有此刻大人们才望了过来。

陆然走到衣架上把围巾拿下来围上脖子。

“什么”江怀一副没听明白的意思。

“她比我豁达,比我宽容,比我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不好的地方,她都好。”

说完,陆然就出门了。

江怀愣在那里,罗晨推了他一下:“你看看!你还不如孩子懂事!陆然之前从北京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就跟我说,‘阿姨,不要再拿我和小暖比较了。她自信的时候什么都能做好。’”

“陆然……他好像是说过……”江怀露出了后悔的表情,“我这……我这不是随口说的吗哪里还真能拿她去和陆然比呢”

此时的江暖一个人揣着口袋,吸了口气,鼻涕被冷风吹一吹,像是要在脸上结壳一样。

感觉自己说了那么些话,有点下不了台了。

但是……说了她也不后悔。

因为如果不是那一刻血冲上了脑门,她也许这辈子都说不出口,只能憋着。

但是刚才她怎么就记得拿手套,忘了拿包餐巾纸了呢

她本来想看一眼老爸老妈有没有追出来找她,谁知道她看见的是陆然的身影,惊得她虎躯一震,立刻缩到了陈大妈小院的拐角,蹲下来猫着。

肯定是大人们抹不开面子,叫陆然下来找她。

她才不要呢!

赶紧走!赶紧走!回去吃你的饭!

江暖吸了吸鼻子,想着一会儿花五毛钱买包纸巾。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将一包纸巾伸到了她的面前。

“赶紧擦了吧。”

江暖一侧脸,就看见陆然,惊得她差点崴到脚。

“鬼要你的餐巾纸!”江暖挥开了陆然的手。

这家伙目光是会打转吗她隐蔽的这么好,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不擦,你是要留着吃吗”

“你才吃纸巾呢!”

“……我是说鼻涕。”

看着他的脸,江暖满心委屈忽然哭了出来。

“你怎么就是不能让人安静待会儿啊!你已经赢了好吧我什么都比不过你,我都不跟你一起吃饭了你干嘛还要跟上来刷存在感啊!”

眼泪鼻涕都控制不住下来了,江暖恨不能全部都蹭到陆然的身上去。

陆然沉默了半分钟,才缓然开口。

“曾经有一个对手,她站在我的对面时,我以为自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理所当然会赢到最后。可是她一剑击中我的时候,好像过去的十几年轰然而去。在那之后,我就只能执着地看着她了。这世上有那么多出众的人,我却只能看着她——大概是因为她给了我一个太过惊艳的开场。”

“是吗……对手”江暖的眼前都是一片水雾了,压根看不清陆然的表情。

陆然指的是简明吗但是陆然是不会轻视简明的啊!

“等到我输了,我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比赛。”陆然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冷,但是好像又和平常不一样。

江暖一把拿了纸巾,狠狠擦了一把,瞪着陆然。

“你怎么不说了什么对手你是帮我爸爸忽悠我回去吧每次他们拿你来跟我比,我心里面的委屈,你根本理解不了。因为你你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而我却很普通,普通到什么都无法让我爸妈满意!”

江暖的耳边好像听见了一声叹息,很轻,一下子就被风吹走了,被呼吸声戳碎了。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陆然的餐巾纸伸过来,贴在江暖的鼻子上,江暖泄愤一样擤出来,陆然好像并不在乎地捏着那张餐巾纸。

“记得什么”她没好气地反问。

“我不喜欢击剑,但是我的父亲曾经是一个击剑运动员,他想要赢过你的爸爸,但是在所有重大的比赛里,他一次都没有做到。于是他把这种期待放在了我的身上。但我喜欢的是通信工程。我对他说,我不想练击剑了,我以后想出去留学,选择我自己想选的道路,过我自己想过的人生而不是活在他的期待里。我爸被我气到高血压住进了医院。”

江暖愣在那里,有这回事吗她真的不记得了。

“在病房门外,我才明白,我是不可能随心所欲地生活的。他的期待就好像一张网,把我死死网在里面,我的挣扎会伤害他。如果不爱他们,又怎么会把他们的期待放在心上”

江暖不知道,陆然到底是怎样控制自己的情绪,才能这样平静地说出来。

“但是那天你跟我说,你什么都比不上我,就只有在击剑上的成就可以超过我。如果我放弃了击剑,你就不知道怎样向你老爸证明你也有比我优秀的地方了。”

江暖愣了愣,确实,论读书、论讨长辈的欢心,她在陆然面前完全没优势。

但是击剑却不一样。江暖知道简明一直像是喜马拉雅山一样矗立在陆然的面前。

“那一天,你其实是替你妈妈来医院给我送饭的,你却把我的饭都吃掉了。”

江暖囧了,陆然应该不是在杜撰,这确实有点像是她会干的事。

“你兴奋着说,你在电视上看我和简明的比赛时都在分析我的每一剑,无论输赢。你说,如果我不坚持,那么再其他领域里也许再也不会有简明这样的对手了。那天晚上我很开心,因为有一个除了我父母,除了我教练之外的人在期待我。时至今日,我的父亲、我所在的俱乐部、体育杂志、整个青年剑坛提到我的时候一定会说起简明。我是简明那个位置的候补,是他的双保险。”

那一刻,江暖的心揪了起来。在竞技体育的世界里,第二永远没有第一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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