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9章 玄都旧种傍铜驼(一)(1/2)
庄严净土、佛国气象转瞬即转,翻成森罗鬼狱、幽泉冥海之相。
再不闻莲海禅音,妙相心鼓,但见妖华蔓枝吐瘴雾,鬼蜮逐影似短狐。
唯有青霜朱焰,亦静亦动,亦阴亦阳,化作为仙官法相捧足的八叶莲台,片片莲瓣舒张,凌波冥海,外魔难染。
虬髯红脸的仙官顶上,下元太一君头戴浮筠竹冠,身披清溪道服,高居丹瑶之台,依稀是初入仙道的仙术士装束。只是面目已改,换作伊德里尔雷蒙盖顿那张让人喜欢不起来的锐利面孔,就连耳廓也变得修长而尖,真是再明显也不过的半精灵特征。
青琼法座之上,下元太一君左膝横搭右膝,右肘撑额,双目似闭非闭,仿佛并非挑起一场局部神战的好斗外神,而是一位正在精思注想、通真百神的隐逸山人。
而在青琼法座四周,绚烂宝光混合万色,仿佛太明始晖,普照世间,含灵万类,同浴德泽。
仿佛来自七重天堂山的善性神光烛照黑莲海面,神光所及,顿时黑海伏波,莲凋叶败,就连那些本不可见的灵能波动,也在神光之中显露“本相”。
灵能源自智慧生物的精神活动,本该是无形无相之物。不论是灵吸怪,还是活动于人类社会边缘的心灵术士隐修会,为了直观地观测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物事,也下了不少功夫。
灵能着色法,就是不同种族的灵能者们不约而同地采取的新办法。
比如人类出身的心灵术士们,就用红色代表愤怒,用蓝色代表忧郁,用黑色代表绝望,将这种认知先入为主地套用在灵能观测上,将不可见的心灵活动转入相应的观测体系中。
灵吸怪看起来像是大号的紫皮章鱼头,但这种天生的灵能亲和生物,感光细胞远比人类强大,能分辨更多色彩光谱。所以这些章鱼脑袋建立了更加繁复的灵能观测色谱,一个专精于心灵力量的灵吸怪,甚至不需要探出精神触角去侵入其他智慧生物的心灵,只要观测对方体表散发的精神波动,就可以轻易解读出对方的所思所想。
同样,在黑莲海这片灵吸怪精神力所构建的神临地之中,所有的精神活动都按照那位灵吸怪之神伊尔神思因的神国结构,以最直观的形式展现出来。只要进入这片黑莲海的智慧生物,情绪的丝毫波动,记忆的些微涟漪,甚至是最简单的思维活动,所有与灵能相关的精神活动,都被纳入了黑莲海之内,轻易为伊尔神思因所拨弄,再难自主。
就连“自我认知”这个智慧生物得以存在的根本,在灵吸怪之神的掌弄之下,也不过是手心起舞的傀儡。
莲海翻卷间,仙官法相四周亦有莲华蔓枝盛放,亦对应着仙官法相足下青霜赤焰并生的八叶宝莲,莲绽千叶,分据八方,一朵朵的黑莲中,莲房如天地,莲子如洲陆,其上演化尘世国土,众生苦厄祸福。
一时间,是冥河蜿蜒外层界,善恶分野,神魔对立,血战开启。
一时间,是精灵诸神自天而降,精灵之国耸立大地,群龙俯首。
一时间,是众多大魔法师手捧金色卷轴,叱山喝海,万城浮空。
此方天地的无数族群,他们曾经的璀璨文明最终都化作兴亡种种,转瞬即逝。也亏得下元太一君乃是神君之身,若换了旁人,莫说是凡夫俗子,就是未入真流的散仙中人,若是多看了几眼这精神世界中活灵活现的红尘万象。也说不得被莲中国土的无边红尘气象迷了道心,就此被摄走了元神,落入其中受那永世轮回、不得解脱之苦。
这般莲中刹土的手段,若不是黑莲邪氛隐隐,简直像极了佛门证果大士的神通。
见莲房国土的红尘万象,动摇不得下元太一君的元神,八方黑莲又是一变。但见莲瓣或枯或荣,轮转无定,此时此景,仿佛释迦入灭时,四方双树,凋零荣发,如喻无常。
而一朵朵的黑莲枯荣间,莲瓣化尘,莲子生烟,便如同天地劫末,三灾并起,众生同灭。然而莲华萎谢间,却又有众生遭逢末劫的无边怨戾之气冲奔而上!
怨气、戾气,夹杂着无尽悲苦之音,直缠上仙官法相周身。
虽然丹瑶之台、青琼之座上,下元太一君身发光明,化作恍如众宝凝结的祥光瑞气,巍然不动,但神光之外,怨戾之气却如墨入水,将神光晕染成重重乌煞妖光,渐渐不复玄门清圣气象!
在伊尔神思因所构造的精神世界中,创造意识生命,塑造莲中刹土,催生天地劫数,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而这精神虚拟的世界中,无数意识体在末劫死灭时所催化而出的无边怨戾之气,同样是货真价实。
不论是得道仙真,还是证果菩提,或者此方天地最依赖众生信愿的诸多神明,被这意识世界演化末劫的众生怨戾之气沾染到,不论是哪家路数,都绝没有好果子吃——
要么谪堕凡尘,要么是重入转轮,就算是本地的善性诸神,在这重重怨戾之气中也难免有迷失本心、改正归邪之险!
尽管这黑莲海并非伊尔神思因的神国正体,但枯荣莲海已经透露出了一位老牌邪神的真正底蕴:
若有那胆大妄为的冒险者,敢上天堂山寻宝,敢下无尽深渊试剑,敢钻六指魔王格拉兹特的后宫,那当然也敢逛进伊尔神思因的神国。
若只是些踏入传奇境界的愣头青,那神似佛门神通的莲中刹土,就足够留下他们的魂魄,从此万世轮回不得解脱。
要是来者是那些有资格开启神战的半神甚至真神,这莲中刹土就在一轮轮枯荣生灭中化作无穷无尽的末劫怨戾之气,消磨神灵本心。若有伊尔神思因坐镇神国中央,说不定还能捕获一二俘虏,等到下次神战的时候,差不多就像灵吸怪的传统战术那样,可以安排这些“神仆”出去当炮灰了。
重重乌煞妖光之下,恍如众宝杂陈的神光之间,渐渐浮涌出丝丝晦暗之气。仿佛被碱水煮过的黑玛瑙,露出贫瘠而乏味的骨,交错在枯瘦的沙冢间,囚着不肯瞑目的死魂。
身处这诡异神通之中,下元太一君却是抚掌赞叹不已:“三界翻覆,怨念如枷,万灵生灭,戾心似锁。仙宫立成地狱,神只沦入苦趣。好一部无上杀伐神通,竟将天人同堕之劫演化到了幻真随心的地步,叫我这焚邪真火无丝毫下手处。”
言犹未了,仙官法相却抬起手来,从腰间箭壶中抽出一枝长箭。这箭上无镞无羽,只是一茎无花无叶的桃枝,看上去就和乡民迎亲时候,用来祓除凶煞不祥的桑弧桃矢差不太多。
不算光滑的树皮带着微紫的灰檀色,枝杈间隐约能见到些许小如粟实的芽苞,棕黑的外皮微微透出红意,像是隆冬灶膛中热力内敛的火炭。
一手仗剑当胸,一手轻拈桃箭,虬髯仙官撮口清啸一声,足蹈莲台,法剑挽光成环,桃枝翩飞如傩舞。
丹瑶之台上,下元太一君倏然振衣而起,剑指划处,神光再明,破开妖煞邪氛凝成的暗幕,恍如玉光体势,金真存形,结成一个个似篆似籀的明光之字,合成一篇七言四韵的步虚词:
“东霞灵妃侍宴时,缥云犹恋碧桃枝。折向金壶天公笑,旸谷先生莫推辞。”
步虚词成,度上桃枝,但见琼苞未剖,香蕾初萌,生机流溢,皆成枯木还春之象。
虬髯仙官大笑连声,手中桃箭向着正东那朵黑莲奋力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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