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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故国神游(5)三合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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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则病死了,但最后还算是保住了名节,死后配享太庙。

说起配享太庙的事,德海就不由的道:“张廷玉为了这个,办了件糊涂事。”

这边三个人在这里说张廷玉,那边乾隆在宫里,也想起了张廷玉。

吴书来当日的话,他当时斥责了,但是回头再想想,其实是心里发毛的。于是,便将当日的那些密档重新的给翻出来,自己怎么也得看看才行吧。

可这种事,敢叫谁知道

想来想去,能想到的人只有两个,一个弘昼,一个弘瞻。

弘瞻十来岁的年纪,担不起事呢。能商量的好似只有弘昼一个。再不想见这小子,还是打发人把弘昼给宣进宫了。

弘昼一进宫里的人就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进宫的时候脸还是阴郁的。

乾隆把人叫进去,外面叫人守着,这才把找到的东西叫弘昼看,“你猜测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弘昼被吓的心肝颤,“四哥,我昨天晕了头了,胡说八道的。”

乾隆坐在边上,“虽说有这么个东西,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说明你的猜测是对的”

臣弟可没那么说。

乾隆就道:“最直接的法子,还是将你见到的二人,顺利的拿下。是人是鬼,见了真面不就清楚了”

弘昼心肝都跳了,万一是真的,你不得当成是反贼给杀了他不能反对,怎么办呢他踢出一个人来:“张廷玉!万岁爷为何不叫张廷玉来问问。他是先帝老臣,雍正朝的事,有什么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的”

乾隆皱眉,冷哼了一声:“张廷玉”他用手里的扇子敲着书案,“罢了,宣吧。”

此时的张廷玉都七十八了!

弘昼其实心里挺唏嘘的,这个老臣啊,当真是不容易。主要是自家这个四哥啊,这脾气简直狗怂到没朋友。

说张廷玉结党吧,他也没营私。当时你刚登基手忙脚乱的,处理不了朝政,要人没人,问啥啥也一知半解的。还不是鄂尔泰那个奴才和张廷玉给你撑着的。当然了,鄂尔泰膨胀了,他是满臣嘛。那时候鄂尔泰的势力那般大,张廷玉那些姻亲,不都是您提拔起来了。当然了,不可避免的,张廷玉身边肯定会因为权力聚拢一些人,可这就是权力的魅力对吧

就拿自己来说吧,我为啥动不动的就闯祸呢刚立功我就非得闯点祸,功过相抵。为啥的为的就是你别奖赏我,我这人还荒诞,所以,想钻营的人就不会围着我了。于是,皆大欢喜,你也不用猜忌我,就像是当年皇祖父猜疑老裕亲王一样。如此,这不就兄弟处的好了吗

说这个什么意思呢就是说,第一,张廷玉没有结党弄权之心,第二,你还用人家制衡了鄂尔泰。你看鄂尔泰死了之后,张廷玉在朝堂上等闲还开口说话吗

张廷玉是谁三朝老臣了,圆滑老道那是在骨子里的东西。外面怎么骂张廷玉的说张廷玉不过是中人之姿,只懂得和稀泥,就是朝中有事,那也是不发一语。

对一个显赫了三朝的老臣来说,否定一生是何其大的事

但张廷玉呢你们谁爱笑就笑,爱骂就骂,我就当我的太平宰相,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人家在朝堂上都退让成这个德行了,自家四哥说人家啥说人家是‘擅自谨而近乎于懦。’

想起这些,弘昼就唏嘘,你说这嘴咋这么毒呢

说到底,自家四哥就是看张廷玉不顺眼了呗。‘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型的。

林雨桐也在听德海说此事,她就皱眉,跟四爷道:“同一个大臣,两任帝王,对其两种看法,挺有意思。”

四爷眉头就没松开:“性格使然。”

林雨桐点头,赞同这个话。四爷早年做事有时候带着几分天真和任性,冲动急躁都是在所难免。而张廷玉办事却周密细致,耐性极好。两人恰好互补,因此君臣相得,处的十分融洽。因此,四爷眼里的张廷玉,不仅有才华能力,而且品德高尚,忠于人主,算的上是一‘纯臣’。

可弘历跟四爷性格迥异。张廷玉是精明人,他精的内敛,且性格谨慎。而弘历呢,也绝对算是一精明人,但他精明的张扬,高调。两个精明人碰在一起,于是,张廷玉的谨慎,在弘历的眼里就是‘巧’,就是‘滑’!同是精于世故,玲珑多窍的人,在弘历看来,只怕觉得张廷玉面上勤勉,其实背后心机深沉。

四爷就叹气:“张廷玉今年,七十有八了吧!”

是!

德海点头,“是!怕是行李都收拾齐备,准备回乡了。若不是大皇子突然病重,张家只怕已经启程了。”张廷玉曾是永璜的老师,学生病的不中用了,老师要走,这未免太无情了一些。

事实上,张廷玉被宣召,也以为是要走了,皇上把他叫进宫说几句话。

因此,一进去就行礼,嘴里说的都是告辞的话:“……如今大阿哥已无大碍,老臣也就不多留了,本打算明儿一早,进宫跟万岁爷辞行……”

这话一说,弘昼心说,坏了!坏大了!自家四哥这会子正不痛快呢!你这进来两句话没说上,直接就说要走了。你这么着急干嘛在自家四哥眼里,这就这么不想给他尽忠!

他脑子里闪过这样的想法,就见这位万岁爷果然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的,暴躁了:“……朕细细看了配享太庙的名单,其中有费英东,有额亦都,这些哪个不是元勋,为大清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人。他鄂尔泰配享太庙已优容,你张廷玉更是不当配亨……”

别说那么大年纪的张廷玉了,就是弘昼,脸都白了。

那呵斥声还在继续,“你张廷玉,皇考在世的时候,你也不过是帮着拟旨的小官小吏。自从朕登基,十五年来,你毫无建树……朕姑息你,不过是看在你一大把年纪,在朝廷混了这么些年差事……”

弘昼赶紧就拦:“万岁爷,您息怒!”这话说的着实是刻薄了!

张廷玉是老泪,谁能想到,习了一辈子臣术,到最后一败涂地。

他这边还怔愣呢,那边就有东西砸了过来,“你看看,这是配享太庙的人,你张廷玉现在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跟这些人比肩。”

可张廷玉配享太庙,是先帝爷恩旨的。

张廷玉此时,却当真是无法再言语。这个快八十岁的老臣伸手,一下一下的打自己巴掌,一句又一句的‘老臣昏聩!’。

弘昼心里愧疚的不行,怎么想起把他给折腾来了呢他给太监使眼色,赶紧给太后递个信儿去呀!

有小太监悄悄出去了,可这有用没用他并不清楚。他没有一刻不盼着,要是那真是皇阿玛该多好。可管管四哥吧,他这颠倒黑白,动不动就翻旧账的毛病是要把臣下都逼死的呀。

弘昼这会子是真替张廷玉冤的慌。其实,乾隆三年,张廷玉就请辞了。

这是个特别知道进退的人。新皇登基,需要扶持的时候,他不能走,否则就是要挟新帝。兢兢业业的辅佐了两三年,新君皇位也坐稳了,一切走向正规了,张廷玉请辞了。那时候虚岁说起来他都是六十六七的人了,他说精力不济,眼花,写字手都打颤了。而且,开始健忘,吃的少了,睡的也好了。以身体不好的缘由请辞,但是这位万岁爷给驳回了。

张廷玉呢,辅佐了康熙雍正两朝,又在乾隆新君初立的时候帮着稳定局面。他就觉得可以功成身退了。而那时候的万岁爷离不了张廷玉的,因此不放人家走。

可到了鄂尔泰死了,自家四哥又瞧这个帮他掣肘鄂尔泰的人不顺眼了。于是,扶持了年轻的讷亲,将张廷玉排斥在内阁之外。刚好,又赶上张廷玉的长子病故,白发人送黑发人。各种打击之下,张廷玉的精神是大不如前。也确实摆出了姿态,就是不想干了。在衙门,谁说什么他都说好。有个属官来告假,说我爹死了,他也回人家‘好好好’,别人都笑,但他像是没觉得一样。人都说张廷玉昏聩了,可弘昼觉得,张廷玉还是想走。他感觉到了,再不走,一辈子的清名就完蛋了。

可自家这四哥就是假装看不见,就是不放人。

乾隆十三年,张廷玉又坚持请辞,说他都七十好几,快八十了,请求荣归故里。自家四哥是怎么说的,说:“卿受两朝皇恩,且奉皇考遗命,将来配享太庙,岂能从祀元臣归田终老之理”

张廷玉就说,宋、明两朝都有配享太庙的大臣乞休回家的,更何况,七十悬车乃古之通义。

这话也没错。老子曾云: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老二引退,于国于臣都是好事。

可这话不知道怎么就又叫自家那喜怒无常的四哥不痛快了,骂张廷玉,大致的意思是,你快八十了你就得退休了你就得回家去享福了你举这个例子那个例子的,那你怎么不学学人家诸葛孔明呢学学人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

这就很不讲道理了!就是人家不干死不算完呗。

他还不光是在宫里骂,还下诏骂,骂的天下皆知。

张廷玉一辈子顺风顺水的,结果老来得了这样的结果。走也走不了,中枢又排挤,那么多人看着皇上的脸色行事,动不动就参奏。他的日子有多难过可想而知。

后又赶上皇后病逝了。皇帝这狗脾气从那个时候起,就更糟糕了。张廷玉也是绝了,再奏对的时候就颠三倒四,一副昏聩的样子,自家四哥总算开恩了,答应叫他乞休了。结果张廷玉临了了,办了一件糊涂事,那就是请求自家这四哥,说臣这一走,怕是就回不了京城了。等老臣将来死了,配享太庙的事得作准,这可是先帝给臣的恩典。

然后坏了,又把自家这四哥给惹急了!哦!你给我皇阿玛当忠臣,康熙时期,你就是隐形的四爷党。到了雍正朝,你跟我皇阿玛是君臣相得啊!怎么朕做了皇帝了,你今儿请辞,明儿请辞的,不想给朕干。是!你是忠臣,但却不是朕的忠臣。我皇阿玛是说了叫你死后能享太庙,那是皇考的圣旨,我不敢违抗。但是张廷玉你得知道一点,我现在就算是答应你了,可你也别忘了,那魏征的墓碑还是被唐太宗给砸的。

言下之意,叫你进太庙,我不愿意,可我会遵旨。可你进去了就无忧了吗真能叫你进,也能叫你出。那时候你都作古了,身后的事你现在求保证,你求的来吗

说了不知道多少难听的话,说鄂尔泰还有平定西南之乱的功劳呢,你张廷玉,谨慎自将,只敢传写谕旨这点活儿,你还真敢想配享太庙的事,不自量力!

骂完了,又扮好人,说是虽然不配太庙,但这毕竟是老臣,给个伯爵的爵位吧。

按说也就完了,谁知道今儿自己嘴欠,叫了张廷玉来。得!话没说两句,这又开始翻旧账的骂。

弘昼有时候觉得吧,自家四哥看不顺眼张廷玉,主要是张廷玉身上有很多跟自家皇阿玛相似的地方。比如谨慎隐忍持重,但骨子里又不失圆润。太过相似的结果就是,自家四哥对张廷玉的态度更像是一种发泄。发泄对自家皇阿玛的不满。

今儿刚好是提到皇阿玛的旧事,给了他一个爆发的契机。他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好似也在情理之中。

那边七十八岁的张廷玉老泪,自打耳光。外面却一直没见太后宫里的人。

今儿这是要怎么了结呢

乾隆兀自在那里喋喋不休,把这些年张廷玉办过的事挨个拉住来批了一遍,好似没一件是办的好的。

却不知道,德海的徒弟已经将消息悄悄的送出去了。

德海正跟四爷和林雨桐说张廷玉这些年的遭遇,密信就给送来了,他面色大变,急忙递给四爷:“‘主子’,您看。”

四爷扫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林雨桐察觉到,四爷的手抓着扶手都有点抖。他是替那个四爷生气!这个儿子是陌生的,但是张廷玉这样的老臣,却是熟悉且有感情的。

别管张廷玉此人是不是一个精于臣术的人,只看在他这些年为大清兢兢业业,也不该遭受这个待遇。

况且,他是被指名配享太庙之人。

这是否定张廷玉吗不是!这是否定四爷看人识人的能力呢!

四爷起身,看桐桐:“研磨!”

林雨桐抬手给研磨,四爷几乎是颤抖着手写下了一个字,然后交给德海,“将它送进皇宫!给那个逆子!”

德海浑身都抖了,他低头,慢慢的退出去。

这边正僵持着不知道如何是好,突的上虞处来人,有急事求见。

乾隆这才住嘴,喝了口茶,将人叫进来。

上虞处这人低着头,手里捧着两件东西,“有人持此块令牌道宫门外……”

弘昼蹭的一下拿过来,是皇宫大内的令牌。他现在一听令牌就敏感,心里突突的跳了起来,然后急切的抓向那个信封。

并没有人拦他,这也是必要的验毒程序。

结果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张纸,纸上只一个‘忠’字,墨迹还是新的。

可这一个字,却叫弘昼浑身都哆嗦起来了,失声喊:“四哥……四哥……你看……”

乾隆早看见了,他此刻双目圆整,抖的比弘昼还厉害,伸着手想碰碰那副字,却怎么也伸不过去。

弘昼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是给张阁老的!”

张廷玉这才抬头看过去,紧跟着,他愣住了,愣愣的流泪,跟之前的落泪截然不同。然后一个苍老悲戚的声音响彻了御书房:“先帝爷——先帝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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