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2/2)
外婆一直认为,那被风吹灭的蜡烛,不吉利。
那被风吹灭的蜡烛,因为人的参与,人的渗和,真的,不吉利。
因为与村长的小女儿相熟,湘潇去过她家,很整洁,家里布置,尽量模仿城里人。
院子里遍植花草,很美。
但厕所和农具却无法改变。
她姐姐早早读了研究生,在一个偏僻的大学里教书,嫁了同校的老师,算是镇上学历最高的人。
女村长去给她带过孩子,很满意。
她妹妹读了幼师,在幼儿园里,成天和天真无邪的小朋友打交道。
就她读个高中,上不上,下不下,心还这么复杂。
本来指望嫁人改变命运,却成了这样。
外婆就没有想过,她这一离婚,也跟工程师一模一样,成离异的了。
在小镇上,就等于那,只打一折的商品。难哪!
她,再也不回小镇了。
她去了西昌城,干什么,不知道。
出色的人,进城。
被容不下的人,也进城。
小镇上的女子,就不要那么心高了,找个西昌城里的,高中毕业,就行了。
自己以为自己是,小镇上的嫦娥。
而在省城人眼里,却不过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一个猪八戒。
高速公路还只是在地上,划了两根线,动了两铲子土,就牵扯出了,这么大的两桩情感大案。
果然像《粉红色的信箱》里的老师所说,不长脑子,管不了三天。
为什么小镇女子,会有这样的结局
她想起了,小时候的尿罐。
三年级出麻疹以后,那学期最后的一个月,叔叔帮她在学校里,找了一间大房子。
那个老师是镇长的儿媳妇,他儿子在县城里做领导。
她平时住镇上,学校里这间房子,只用来放放作业本。
这间房子,是隔壁隔着竹篱笆墙的,五十岁老师的两倍大。
她躺在大床上,都可以一清二楚地听到,他们一家人的谈话。
就是他儿子从农村下乡回来,考上了研究生了。
她很小就知道,读了大学以后,可以考研究生了。
冬天又潮又冷,大床下面有一个大陶罐可以小便,但是第二天早上,得拿到300米以外的厕所里去倒和刷洗。
那个老师有时候,会把作业本放到那里,然后放学再去取回家。
但是期末了,她坐在那里改试卷,忽然闻到屋子里不对劲。
掀开罐子一看,原来是她的一小半坛尿尿。
原来,她是一个礼拜才去倒一次的。
穿着笨重的棉衣棉裤,又要走那么远,罐子好重,又怕摔坏了。
再说,小孩的尿,不臭,庄稼人还把它当宝贝呢。
连隔壁天天住那儿都有没闻到,两间屋子的墙只隔到一半,要有味,早闻到了。
老师问她为什么不每天上厕所的时侯,顺路就倒了
她没有想过,对她来说很轻松的事,对一个瘦弱的孩子来说,并不轻松。
她只是认为她很邋遢,她很懒,她是一个农村小孩,本性就很不好。
她气坏了,认为自己的好心,不值得。
本来她都不嫌她盖脏了,她的高级的缎面被子,还亲自为她缝洗了一次,没有想到,她竟这样不讲卫生。
以后,她下学期,再也不要再想住她的屋子了,她在镇上上学的好日子,也结束了。
母亲来帮她搬东西,并没有怪她。
叔叔来了,不停地向老师道歉,之后,也并没有说什么。
走出了门,她又倒回去,那个老师的目光定住了她,问她,还有什么事
她说,忘了拿梳子了。
她转身去找到,然后递给了她,嫌恶地望了她一眼。
她没有让她再踏进,那间屋子一步。
她只是记得,那个木头做的门槛,好高。
就算是她错了,一般人也不会,那样去对待一个,刚刚九岁的孩子。
原来,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这件事,只是现在忽然想起。
并没有在她幼小的心灵,留下阴影。
但是,她确实比以前讲究了。
母亲,也是。
那时,她并没有想到,一个坏习惯,毁了她一辈子。
如果在镇上念完小学,那又是怎样的呢
可是,她的问题,并不是初中时考得差呀。
那其实,也是不一样的。
她的初升高,只是分数高,学得并不扎实。
而如果在镇上念完小学,再在老家念高中,那真的才是底子好,学习好。
老家县城的高中,升学率是很高很高的,不少人都考上了北大清华。
不说北大清华,川大也还是可能的。
还有,小学二年级,因为看了《叱咤闹海》,好喜欢那朵莲花。
镇上的供销社有卖,挂在墙上,两毛钱一朵。
贵倒不贵,但是母亲说,要等她考了一百分,才买了送给她。
从此,她便满怀期待,一有空,常常跑去看它,期待母亲买了,送给她。
但是她虽然是全班第一,二年级一年,她都没考过一次一百分。
上三年级了,她再去看它,她发现,它只是一朵,很普通的塑料花。
在那儿都积上灰尘了,都没有人买。
再说,她也考不到一百分。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去看它了。
原来,人是会变的。
就是同一个人,只要他在成长,他就会不断地推翻自己。
她们两个人,之所以失败。
尿罐告诉她,原来,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塑料花告诉她,原来,人是会变的,连自己也会变。
上一辈,嫁个工人,就很满足,就会百依百顺。
而她们,找了老板,找了工程师,却还想要自己做主。
一个落后的人,怎么做得了一个先进的人的主
一个学历低的人,怎么做得了一个学历高的人的主
这是在倒退,这是在让时代的潮流,倒退着来。
这是在,开时代的倒车。
时代,不会答应。
上一辈,有婚姻,有世俗牢牢捆住。
而她们,却捆不住那些,工作和生活都四处奔跑的,优秀的男子。
像老一辈人所说的,将带有月经血的纸烧成灰,煮在荷包蛋里给他吃,就能够将他拴住。
肯定是不行的。
两把利剑,同时刺来。
在《渔夫和金鱼》的故事里面,老太婆得到了很多,却总想去驾驭金鱼,结果就是,只有回去守着自己的破木盆了。
而此地风太大,现代的潮流也太大,旧木盆早就被呼啸的大风,被汹涌的潮水,弄朽了。
连旧木盆,也守不住了。
本来,找了一个优秀的人,是好事,却跟不上他的思想,却还觉得自己很对,很委屈,是别人容不下自己,死不悔改。
而且,还认为自己很有骨气,主动放弃。
那,人家还能说什么呢
本来,那些找小镇女子的男子,就是受了诗文或者是传说的影响,在情感上,想过一种简单的生活,以为小镇女子会很简单。
没想到却更复杂,更理不清,他又怎么会,不放弃呢
小镇上也有一个嫁得很好的女子,她嫁给了,铁路分局副局长的儿子。
那个阿姨只有一米五,也并不漂亮,但是她温婉贤惠,和谁都处得很好,让所有人都喜欢。
她从来不与人相争,很善于学习。
再说,她嫁的是副局长的儿子,四十岁了,在单位里做着小领导。
又不是副局长。
也许,副局长当年就看出了儿子的平庸,才放过了她一马。
但是,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这,也许就是小镇女子,比较好的归宿了。
总得有所长,才会被人接纳。
冼锐说,她只有纯。
那这“纯”,就是那颗,比金子还宝贵的的心,不是谁都有的。
哪怕只有一个优点,好好发挥,而不放弃,就足够了。
想别人,是跳出去了去想,很容易。
但是,关于她自己。
她发现,很糟糕。
她发现她并不顽固,她很善于学习和改变。
她和冼锐的问题,就是,别后两个月,他忙于工作,他从来就没有去想过,他在楼梯上说:“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去找别的女孩子去了。”
根本就威胁不到她,只有他的柔情,才可以感化到她,才可以感动到她。
别后两个月,她想过很多很多,有她的责任,她的未来,更多的是,他们相处时的美好。
但最根本的一点,他说话的方式,她都没弄懂。
热恋中的人,谁会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呢
当他在楼梯上说:“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去找别的女孩子去了。”
那是他,不善表达。
他那是希望她靠近他,他那是希望她留住他,而不是其他。
他那天晚上,在昆明,又说了相同的,一模一样的话。
她当时,好像弄懂了,又好像没弄懂。
可是,她还是生气,还是无法靠近他。
而现在,她完全想通了,他并没有别的意思,他就只是很直,他的情感,就是很简单。
他就只是想让她靠近他,他就只是想让她留下他。
如果,她这么长脑子,而又这么顺应潮流,顺应他的先进。
那么,她和冼锐,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
是能够,走到一起的呢
还有,他到底想过没有,他所说的“别的女孩子”,极有可能就是,像开小店的女子一样,像水晶妹一样的女子
是另外一个云,是另外一个小叶。
他只看到了她们的随意,却并没有看到,她们背后的,不幸的悲剧。
她不能再想了,她已经精神错乱了,她简直是——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