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无可奈何(2/2)
两人相携一道往林锦澄的院子而去。
院子不大,一早勤快的小厮便收拾干净了,院子里的树木也修建好了,整个院子弥漫着一股青草的香气。
进了房间,王汝嫣在隔间等着,却不停的透过珠帘朝里头看去。那个昔日俊朗温柔的男子正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仿佛还消瘦了许多。
一旁丫鬟见状,叹了口气才拉着她道:“小姐,你这般主动,传出去是要遭人笑话的。”
王汝嫣面色微微一红,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小丫头别瞎说。”
林锦婳听到她们的低语,会意一笑。把过脉后,也是感染了,也开了同样的药方,这才退了出来。
王汝嫣见她出来,急急问道:“可有大碍”
“挺严重的。”林锦婳皱紧眉头故意逗她:“若是没有人细心伺候,只怕……哎……”
“这……这……”王汝嫣急得不行:“那你赶紧安排些人,我……我……”
“小姐!”丫鬟察觉她的心思,忙喊她。
王汝嫣瞪了眼丫鬟,才看向林锦婳:“我每日都来看他,左右你也在,不会有事的。”
林锦婳见她是真心,倒是替哥哥高兴,这样的好姑娘现在可不多了。
两人一边说这话,一边到了中院,还不及坐下,就见人来报,说大夫人跟郑如意一起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等林锦婳发话,大夫人已经快步走来了,郑如意在她身侧,一身素色长裙,面上只描了淡妆,看起来素净不少,脸上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林公子呢”她一来便道。
林锦婳才要开口,便见大夫人指着一旁的丫鬟道:“还愣着做什么,带郑小姐去看看三公子。”
林锦婳面色微微一沉,寒声道:“大伯母这是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岂不是坏了兄长的名声。”
她说的是坏了林锦澄的名声,让郑如意的面色稍稍一白,她这才道:“七小姐,我知道你对我有怨言,但这种时候,我不论如何也要见到锦澄的,他受了这样重的伤,我怎么放心得下。昨儿我才在庙里跪了一天祈求菩萨保佑他,今日请你让我见见他吧。”
郑如意这话出来,倒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痴情女子的模样,也不顾名声不顾体面了。
王汝嫣暗暗攥紧手心,第一次上前道:“林公子正在休息,不便见人。”
“王小姐又不是林家主人,怎么说这些话”郑如意故作诧异,一副王汝嫣不知廉耻的样子。
王汝嫣面色砰的一红,大夫人也趁机道:“王小姐,都说王家家教甚严,您这话要是传出去,会叫人误以为你跟我家锦澄有什么的。”她现在也不怕得罪王家了,左右也不用再想着跟王家结亲。
王汝嫣眼眶红红的,不知该怎么说。
林锦婳只看着大夫人沉声道:“大伯母有时间,不若多想想怎么将二哥救出大牢。郑小姐一片痴心,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的心却不在你,如此自作多情,岂非毁了自己清誉”
她说话本来还能维持表面客气,可欺负王汝嫣就不行,她可是未来的嫂子。
郑如意不似王汝嫣这般小意,听到这话,只微微咬唇可怜道:“林郑两家已经定下婚约,七小姐怎可如此侮辱于我”
“定下婚约”林锦婳心中一沉,冷冷去看大夫人,大夫人却只做无辜道:“今儿一早老夫人跟郑老夫人定下的,交换了八字,下了聘。”
“老夫人凭什么……”
“她可是锦澄的亲祖母,而且这事儿德妃娘娘知道之后很开心,还特意命了户部侍郎,将郑小姐跟锦澄的婚事做了通告,现在全京城都知道这事儿了。”大夫人补充道。说完,眼睛悄悄瞟了眼这不大却干净的院子,暗暗妒忌,只以为这些都是林锦婳娘亲的陪嫁,当年她出嫁可没这些。
林锦婳气得手心微颤,外面又传来消息,说德妃娘娘亲自来了。
林锦婳只觉得皇帝对德妃真的纵容,寻常妃嫔十几年也不定能有出宫的时候,德妃却仿佛想出来就能出来。
她一进来,几十个宫女太监跟在后头,极大的排场,大夫人看得眼睛发亮。
德妃今儿一身湖蓝色的长裙,面色敷着厚厚的脂粉也掩饰不住下垂的眼袋和眼睛里的血丝,林锦婳知道,约莫是熊树礼的处分下来了。
林锦婳屈膝行礼,只道:“父亲与兄长皆昏迷不醒,只怕不能出来迎接。”
“无妨。”她淡淡一句,看了眼郑如意:“郑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林三公子既然昏迷不醒,你这个未婚妻也该去瞧瞧才是。”
“是。”郑如意看了眼林锦婳,歉意道:“我知道七小姐不喜欢我,但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一定改。”说罢,朝她行了一礼,这才跟了去。
林锦婳手心微微握紧,看向德妃:“不知娘娘大驾光临……”
“没什么别的事,只是本妃听说你会医术,正好本妃身子不适,你来给本妃开药把脉。”她斜斜睨了她一眼,便径直越过她往主厅而去。
大夫人连忙跟在后面伺候,等人走了,王汝嫣才低声道:“锦婳,你别怕,我去叫我娘过来。”
林锦婳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这才提步进去了。
德妃这次是有备而来,多半也是为了替熊树礼和赵阚出气。
林锦婳跟进来,德妃已经伸出了胳膊:“来把脉吧。”
“臣女才疏学浅……”
“让你把脉就把脉!”德妃寒声斥责道。
她说完,立即有两个太监走了过来要来摁她,林锦婳微微咬牙,提步走上前去。
她的手才搭上她的脉搏,德妃身边的宫女忽然就抬手朝她脸上打了下来。
林锦婳早有防备,抬手便捏住了她的手腕,扣住了她的脉搏,浅笑:“这位姐姐身染疫病,竟然还在德妃娘娘身边伺候,实在该死。”
“你——!”宫女没想到她竟是反咬一口,忙看向德妃:“娘娘,奴婢没染什么疫病。”
德妃自然不会信,只冷哼一声:“林锦婳,本妃让你替本妃把脉,你把一个宫女的做什么莫不是看不起本妃!”
“臣女不敢。”林锦婳知道她是故意来挑刺,态度也很是恭谨,但德妃今日就是来找茬的。
“不敢本妃看你胆子大得很,来人,掌嘴三十!”德妃睨了她一眼,直接呵斥道。
方才被林锦婳抓住了胳膊宫女第一个上前摁住了她,又有两个小太监上前来,二话不说就要拉住她往后拖。
墨雪见状,直接上前一步,却被林锦婳呵斥住:“退下!”
“小姐……”
“退下!”德妃现在正愁抓不到宁王的把柄呢,敢跟她的人动手,她现在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还不知要惹出什么样的麻烦。
墨雪咬牙,看了看德妃,上前见礼:“还请德妃娘娘看着王爷的面子上,不要动手。”
德妃轻嗤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本妃跟前求情本妃今日还偏要动手。”说罢,指着墨雪道:“先打她,掌嘴六十。”
那些人立即松开林锦婳去摁着墨雪,墨雪咬着牙没有反抗。
动手的人卯足了力气左右开弓,区区二十个巴掌下来,墨雪白嫩的脸已经肿起,满嘴的血了。
林锦婳死死咬牙,抬眼看着德妃寒声道:“娘娘今日并非来看病,只是因为丞相爷出了事,才迁怒臣女的吧。”
“你自以为很聪明”德妃越发不满,看了眼墨雪:”再加二十。”
那宫女闻言,下手越发重了,啪啪的把掌声打在人脸上,不多时竟是溅出血来。
德妃见林锦婳纵然生气,却无可奈何的样子,这才扬起唇角:“敢跟本妃作对的人,这天底下并不多见,就连皇后也要让我三分。你竟是好,敢算计人去辱了林紫苏,丢了我阚儿的脸面。”她凉凉睨了一眼一旁的大夫人。
林锦婳知道大夫人定是出卖了自己去讨好德妃了。
她微微咬牙,只看着德妃:“臣女自知愚笨,不知娘娘在说什么。”
大夫人闻言,一急,忙指着她:“锦婳,你那日可不是这样跟我和惜玉说的……”
德妃不满的扫了她一眼,才看着林锦婳:“不管你知道不知道,只要本妃心里清楚就是了。敢与本妃斗,本妃会让你知道下场!”说罢,对着外面呵斥道:“来人,吩咐下去,即日伺候林家三老爷回林府休息。母子哪有隔夜仇,生病了,自然要在自家休息才是。”
“娘娘……”
林锦婳才要开口,便被德妃打断,她看向大夫人:“本妃听说你堂妹温婉秀丽,正好林麓之丧妻,本妃便做了这个主,赐了他们婚事如何”
大夫人以前有这个想法,三房落魄后她就没再打这个主意了,却不知德妃是如何知道的,也不能拒绝,忙尴尬笑着点头,只不满都撒到了林锦婳身上:“锦婳,还不谢恩”
林锦婳压制住心里所有的怒气,垂在袖子里的指甲纵然掐入掌心,面上还是努力保持着恭谨:“臣女不敢替父亲做主,德妃娘娘好意臣女也没有资格谢恩,等父亲醒了,臣女会告诉他,让他亲自谢恩的。”
德妃见她不吵不闹,只以为她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看了眼旁的宫女已经打完了八十巴掌,才寒声道:“你现在是害怕了”
“臣女一直惶恐。”
“惶恐本妃怕你是胆大包天呢,敢跟景王府过不去,林锦婳,你以为你有几个脑袋!”德妃一拍桌子,所有人立即跪了下来,唯独林锦婳依旧乖顺站着。
“臣女只有一个脑袋,却也是皇家未来儿媳的脑袋,轻易掉不得。皇上宠爱娘娘,处处包容娘娘,却不代表皇上能眼睁睁看着锦朝大功臣的女儿人头落地。”她抬头直视着德妃。父亲被拿走兵权,皇帝兔死狗烹的做法她就不信朝中无人有怨言,百姓们更不是瞎眼,她若再被无缘无故杀了,皇帝怕会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发落了德妃。
德妃心里也清楚这个道理,皇帝一直容忍她,并不是因为爱她。但她强硬撑着面子,冷哼一声:“本妃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来人,给我掌嘴!”
说罢,方才打得满手血的宫女上前便推了林锦婳一把,看人将她压住,抬手便朝她的脸打了下去。
一旁的白兰看着,不管不顾就冲了出来挡在了林锦婳跟前。
“还有敢阻拦的,拖下去打三十个板子。”德妃冷嗤一声。
林锦婳面色越发沉了,死死盯着上首坐着的德妃,此番若是不死,必叫你后悔!
她看了眼还欲上来的杨妈妈和墨风,寒舍道:“谁都不许再动。”
那宫女冷哼一声,狠厉的巴掌落下来,啪的一声,毫不留情!
林锦婳能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和羞辱,却忍住没发出半点声音。
那宫女皱了皱眉头,盯着她精致的小脸,轻哼一声:“也不知宁王殿下还喜不喜欢你这张脸……”说罢,抬起手又是一个巴掌打下去。
但这一次巴掌还未打到脸上,她便觉得手腕一痛,而后便发现自己的手不见了,断裂处鲜血如泉涌般冒了出来。
“本王喜不喜欢,轮得到你来插嘴!”
冰寒低哑的男声传来,一旁紧绷的杨妈妈才终于松了口气,忙上前见礼:“王爷,您快救救小姐吧!”
德妃看着一身红色蟒袍的赵怀琰,微微皱眉,他不是被皇上留在宫里了么但人既然来了,她也不会示弱,只冷笑道:“怎么,宁王也没把本妃放在眼里。”
“怎敢,德妃到底是德妃。”赵怀琰淡淡说罢,这才看着林锦婳微红的眼睛,上前问道:“还有哪里伤到了”
林锦婳见他风尘仆仆,微微皱眉,这几次都是她拖累他了,她实在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没事,只是墨雪……“她看了眼强撑着的墨雪,两颊早已被打烂了,鲜血直流。
她死死攥紧手心,没再说话,这种被人控制无可奈何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赵怀琰说的没错,她性急了,也太手软了。
德妃看她如此,越发讽刺:“怎么,林小姐对本妃的处罚不满”
赵怀琰才要开口,林锦婳却是淡淡看她,面上毫无畏惧:“臣女不敢。德妃娘娘如此关心臣女,不仅给兄长撮合婚事,还关心父亲的婚事,臣女感激还来不及,等忙过这几日,一定好生感谢德妃娘娘的教导之恩。”
德妃听着这话,总觉得是威胁,可面前的人却巧笑嫣然,看不出一点愤怒和恨意。
地上被切断了手的宫女面色煞白,跪在德妃跟前求救:“娘娘……”
“敢擅自替本王做主,难道德妃娘娘教的”赵怀琰寒声问道。
宫女看向德妃,德妃只皱眉:“怀琰,你这是要跟本妃过不去”
“儿臣不敢,但下人做的不对,就要罚,这是娘娘方才教导的。”说罢,看了眼身后的高禀:“把人带出去,处死。”
“是!”高禀立即应声,拖着人就走了。
德妃面色微青:“好歹是本妃的人,你敢!”
赵怀琰面色漠然:“娘娘觉得不对,可请父皇定夺。”
“好!好一个赵怀琰!”德妃睨了眼林锦婳,冷冷勾起嘴角:“为了个女人,竟然能对本妃的人下手,看来是被妖女迷了心窍了,你们这桩婚事怕也不妥,本妃这便去奏报皇上,宁王这等国之栋梁,岂能叫一个妖女耽误了。”
德妃以为说完这番话,宁王和林锦婳定然都要开始害怕,哪知赵怀琰身侧往边上一侧,直接道:“娘娘请。”
德妃脸都绿了,留也不是,走又觉得今日特意过来,还没怎么处罚林锦婳太不甘心。
只扭头看着林锦婳,寒声道:“林小姐,你意下如何”
“臣女父兄病重,既然父亲的婚事娘娘都能做主,臣女的也请娘娘拿主意就是。臣女胆小,不敢违背。”她垂眸站在一侧。
德妃真是被他们二人气得咬碎一口银牙,冷冷瞪了眼看到赵怀琰来就不敢吱声的大夫人,径直提步而去。
她一走,大夫人也要跟着走,却被林锦婳拦住:“大伯母觉得我们什么时候搬回林府的好”
大夫人看着她一双冷冰冰的眼神,忙笑道:“锦婳,这事儿也不是大伯母做主的,你要听德妃娘娘的。”
“好,那请大伯母告诉祖母一声,父兄生病不便挪动,等他们病一好,我们就会立即回府。”她冷淡道。
大夫人看着她森寒的眼神,浑身发毛,却努力维持住一个大家夫人的仪态,只勉强笑着点点头,这才赶忙走了。
等他们都走了,林锦婳才看向杨妈妈:“去‘请’郑小姐离开!”
杨妈妈连忙应声带着人去了。
林锦婳看了眼被德妃扔下的断手宫女,直接让人用马车装着给德妃送回去了,这才忙让墨风把人带回去休息了。
等人都安排好了,她直接便要出去,却被赵怀琰拉住:“锦婳……”
林锦婳听到他语气里的担忧,转头朝他浅浅一笑:“王爷放心,我不过是去看看哥哥和父亲。”说罢,顿了顿:“袁大人可还活着”
赵怀琰见她好似没有被德妃影响道,心中松了口气:“还活着,不过有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林锦婳点点头,掰着指头算了下日子,笑看着他道:“还请你帮个忙。”
“那本王要再多要一个荷包。”
“成交。”林锦婳笑的眉眼弯弯,藏着最深的狠意。她本不打算放过伤了父兄的袁大人,不过现在看来,他这条命有留下的必要了,宠冠后宫的德妃娘娘也该尝尝失宠的滋味了。皇帝再忌惮德妃和赵阚背后的势力,那么他是否忌惮德妃和赵阚日益膨胀的欲望和狠毒一个在大理寺门前斩杀自己的王妃,一个敢来林家将昔日功臣玩弄于鼓掌,若是再加上几条罪名呢,掀起民怨,群臣沸腾,是不是能叫皇帝下这个手
她转身离开,赵怀琰看了看一侧的高禀:“保护好袁恩,另外……”他看了眼德妃离开的方向,微微拧眉:“熊树礼已经贬为庶民,明日会走西城渡口回边境,不必再留活口。”
高禀有些担心:“可是在京城地界动手,属下担心皇上会追查。”
“那就换个地方。”赵怀琰说罢,这才摊开手心,看着皇帝今日一早给了自己的虎符,嘴角淡淡勾起,德妃跟了父皇一辈子,也没看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今日种下的因,来日必定酿成最苦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