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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姨太太撒泼争马桶 老和尚正色释签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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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将刘大奎叩见总督大人。”

“起来,新总督呢”李延问。

“回大人,末将没有接到新总督。”

“这怎么会呢,按日程计算,两天前他就该到了。”

“可是末将犹如痴汉等丫头,就硬是等不来他。”刘大奎一脸焦急,说道,“我如今把一千兵马留在三岔镇,单骑回来请示,我是继续等还是撤回来。”

“会不会出了意外”李延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却并不着急,对刘大奎说,“你立即回到三岔镇一直等下去,不接到新总督就不能回来。”

“是,末将遵命。”

刘大奎抱拳一揖,又风风火火退了出去。听得他的马蹄声嘚嘚而去,李延这才吩咐备轿,带了两个师爷,在刀兵马队重重护卫之下,威风八面来到城西两里地的西竺寺。

这西竺寺乃是唐朝天宝年间修建的一座古寺。初名西明寺,宋元祐年间重修时改名西竺寺,至今也有七百多年历史。比起中原沃野黄河两岸的那些恢宏巨刹以及江南春水秋山之间的瑰丽梵宇,这西竺寺就显得规模狭小不成气势,但在庆远街它却是名列榜首的古迹文华之地。当地壮瑶俍等各族土著,虽然凶悍异常却都虔诚信佛,因此这西竺寺才能七百年香火不断。李延甫将离任心境恓惶,仍不忘来一趟西竺寺,其目的一不是拜佛,二不是游玩,而是专门跑来抽签的。西竺寺的灵签本也远近闻名,而李延更是亲身体验过。

记得三年前李延初来乍到庆远街,一日得暇便动了兴头来西竺寺游玩,同行人告诉他西竺寺的签灵,他也就随喜抽了一支,抽的是第五十一签,签文是:

朝朝暮暮伴娇莺 虽败犹荣拱近臣

忽然一阵大风起 金是沙来沙是金

这是一支平签,解签也有四句话:急水狂浪,不可妄为,定心求佛,待时无忧。

李延一看这签文不妙,总督刚刚上任,还未开仗,就冒出个“虽败犹荣”,心中老大不舒服,顺手把那支签往地上一丢,不屑一顾地说:“什么灵签,都是些模棱两可不三不四的话,我偏不信它。”

西竺寺里有一个老和尚叫百净,最会解签。大凡抽签之人都会请他讲解一番,经他点拨,这签文中暗含的玄机就会一一弄个明白。李延既不满意这支签,又拿着总督大人的架子,自然不肯屈尊去请教百净。过了两年,两个师爷有一次陪着李延吃酒,趁着酒兴,董师爷旧话重提,对李延说:“东翁,您初来时在西竺寺抽的那支签,还是很灵的。”李延不以为然,一脸稀松地说:“签文说的什么,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董师爷答道:“东翁当时扔了那支签,梁老兄把它捡了回来。”接了董师爷的话,梁师爷起身去值房找出了那支签,李延接过又仔细看了一遍,顿时沉默不语。梁师爷觑着东翁脸色,谨慎说道:“前些时,俞大猷的兵在荔波吃了个败仗,东翁自劾,邸报到京,皇上不但没有责怪,反而谕旨安慰,我就想到,这不就是签上讲的‘虽败犹荣’吗”李延一听有理,愣怔一会儿说道:“这头两句倒是灵验了,三四两句是何意思呢忽然一阵大风起,什么大风金变沙来沙变金,倒来倒去又有什么玄机”三个人就在酒桌上推测来推测去,也没有个满意的结论。董师爷说:“东翁要想参透玄机,看来还得去找那个百净老和尚。”李延当时答应下来,但日后手头事情一多,这件事又搁下了。直到这次免职,李延才明白“忽然一阵大风起”的含义,心里头也就急切地想去西竺寺拜见那位百净老和尚。

李延在西竺寺门前落轿,步出轿门。但见日头已经偏西,四周山色苍翠如黛,寺前两棵高大的鸽子树上如绢白花开得正旺。寺中阒无一人——在李延到来之前,早有军士前来清场,轰走一应闲杂人等。李延步入寺中,应景儿地在大雄宝殿敬了三炷高香。两个小沙弥站在法案之侧,在李延敬香时为之敲动钟磬,完成这一仪式后,李延问小沙弥:“你们的百净师父呢”

“在方丈室里头。”小沙弥答道。

董师爷狐假虎威,朝那小沙弥喝道:“两广总督李大人到,你们师父为何不出山门迎接。”

小沙弥朝董师爷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地回答:“我家师父年事已高,不见客已经一年多了。”

董师爷还欲逞威,李延咳嗽一声,对小沙弥说道:“烦请小师父进去通报百净老和尚,就说前两广总督李延求见。”

小沙弥跑进去即刻又回来,说道:“我家师父请施主李大人过去。”

李延跟着小沙弥走出大雄宝殿后门,来到紧掩的方丈室门前。两位师爷欲同李延一起进去,却被小沙弥挡住了。

“我家师父只肯见李大人一人,请两位施主留步。”小沙弥说罢,又是一礼。

两位师爷无法,只得回到客堂吃茶等候。

却说李延走进方丈室后,只见当中藤椅上坐了一个身穿大红袈裟、须眉皆白的古稀老人。他脸颊瘦削,双目炯炯有神,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人的五脏六腑。李延不禁暗暗称奇,这等地老天荒瘴疠夷蛮之地,竟还藏有如此超凡拔俗的高蹈之士,心中气焰顿时矮了一截,抱拳一个长揖,说道:“李延叩见百净老师父。”

“李大人免礼请坐。”

百净一开口说话,声音虽不大却脆如铜磬。小沙弥给李延搬过椅子沏过茶后退了出去。百净接着问道:“李大人来见老衲,可是为三年前抽的那支签”

“正是。”李延欠欠身子,恭敬回话:“这签中有许多玄机,还望方丈指点迷津。”说罢从袖中摸出那支签来。

百净并不接签。问道:“李大人抽的可是第五十一签”

“对,就是五十一签。”

“请问李大人今年贵庚”

“五十一岁。”

“正好与签数相符,这也是巧合。”

百净平淡说来,李延越发觉得深不可测,想探明究竟的心情更加急迫,于是身不由己地把椅子往百净身边挪近一步,急切地说:“此中玄机,还望方丈明示。”

百净目光如电,在李延身上扫了一下,缓缓说道:“李大人,若是三年前你不负气把签丢到地上,而是移过几步,让老衲给你开示如何趋吉避凶,情形也不至于糟到现在这种地步,临时抱佛脚,恐怕为时已晚。”

几句话说得李延惊悸十分,口气也就变成央告了:“三年前求签,李某心气太盛犯了糊涂,如今如何补救,只要方丈指点出来,即使破财毁家,李某也在所不辞。”

李延急得像乌眼鸡,百净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仍是不急不慢地说:“解签十六个字,最要紧的是‘不可妄为,定心求佛’,李大人恕老衲直言,你在庆远三年,是做尽了妄为之事,而心中全无佛界,事既至此,你还要问什么”

“请教方丈,金变沙来沙变金是何含义”

“妄为金变沙,向佛沙变金。”

“既是如此,事情尚有可救之处,”李延自我宽慰说,“我现在捐五万两银子,把西竺寺翻修一新。”

百净摇摇头,一口回绝:“李大人,你捐的银子,西竺寺一分一厘都不能要。”

“这是为何”

“你的银子来路不正,都是横财。”

百净此语一出,李延一下子脸色通红,两只鱼泡似的大眼袋,竟涨出了黑气。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老秃驴”,恨不能上前一把捏死百净。但从百净的眼色中,他仿佛看到自己已经大限临头,于是强压下心中怒火,哀求道:“救苦救难乃佛家根本,老师父既已看出李某有灾,总不至于袖手旁观吧。”

百净闭目沉思一会儿,又睁开眼来死盯着李延,直盯得李延背心抽冷发凉,这才开口说话:“风流才子唐伯虎写过一首诗,其中有一句‘公案三生白骨禅’饶有兴味,李大人可回去认真参悟。”

李延觉得百净这一指点太玄,正欲问得再仔细一点,忽听得方丈室的大门被擂得山响,董师爷在外头高喊:“东翁,李大人!”

“什么事”李延应声询问。

“新总督已经到了行辕。”

李延一惊,心中忖道:“刚才刘大奎还说没有接到,怎么一下子就到了行辕未必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也顾不得细想,起身朝百净作了一揖,说道:“李某告辞,另外再寻日子向方丈讨教。”说罢闪身出门,起轿回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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